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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场地选在了兴庆宫的南苑校场,由于皇帝陛下贪恋芙蓉园那一池春水,故而修建了连结南北的夹城(注1)。全\本/小\说/网\一出春明门,沿着夹城御道急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可到达芙蓉园。因此一旦皇帝陛下他老人家起了游赏之兴,只需轻车简从微服出游,再不必闹得满城皆知御驾临至了。
而这南苑校场便建在了紧临春明门的缓坡上。皇帝陛下极为看重武功,虽大唐承平已久,但仍不时于校场检阅羽林军。这个校场呈方形,沿着校场的三边砌着高达二十尺(注2)的青石外墙。面北背南的一方修着阔广高耸的台基,其上修筑了一座合三层的木质楼阁。皇帝陛下亲笔手书的“明宣殿”早已被拓为鎏金大字刻在桐木匾额下,高高悬挂在殿堂正中,向天下臣民宣示大唐皇帝陛下君临万方的气质。
此时已近未时(注3),三面外墙上飘展着各色彩旗,将校场装点的华丽艳美。明宣殿的两侧插固着两柄绣锦明黄龙纹大纛,随疾风发出猎猎声响,宣扬着皇室的无上威严。大唐皇帝陛下李隆基此时正端坐在明堂正中,傲然俯视着台下众生。虽然已年近七旬,鬓角已经斑白,但他却从不服老。是啊,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让这位绝世威严的帝皇低首呢?他平韦后,诛太平一手开创了开元盛世,将大唐的威名波及四海,使万国来朝。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李三郎。李隆基半眯着眼睛,俯瞰着芸芸众生,俯瞰着他的江山。他执拗的将已有些微驼的腰背挺了挺,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皇帝陛下右手侧坐着的是风华绝代的贵妃娘娘,今日天气颇为闷热,贵妃便去了繁缛的礼服,只着了一件鹅黄色素纱襦裙,香肩半露,将如凝脂般润滑的肌肤曝露在暧暧尘空中。她今天心情显然不错,半是慵懒的倚在靠床上,随手含上一粒高昌葡萄,不时冲自家三郎浅浅一笑。皇帝陛下左手侧,太子李亨正襟危坐,恭谨驯顺的低着头。这些阔大雄奇的筵席娱乐对这位大唐储君来说无异于煎熬,李亨总觉得父皇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整个筵席,李亨不敢丝毫掉以轻心,往往返回东宫时袍服后襟早已湿透。李隆基显然不满于太子的拘谨,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这个懦弱的儿子。
双方球员皆已入场,纷纷列队下马冲明堂方向行礼。司礼官见状,冲北面躬身一礼请示皇帝陛下的意见。李隆基显然有些等将不急,不耐的大手一挥示意比赛立即开始。
侍立两侧的乐师伶人纷纷击鼓鸣锣,在隆隆鼓声中,马球比赛即将开始。
李括紧了紧衣襟,与众人一道翻身上马。少年取出那杆阿爷留给他的墨黑色鞠杖,凝视良久。这柄鞠杖年头过于久远,据说是开元年间阿爷用过的。仿佛少年能看到阿爷当年挥杖立马的英姿,那爽朗恬纯的笑声此刻,雕花的鞠杖上墨漆早已凋敝脱落,斑驳中倾诉着沧桑与无奈。但李括却不忍把他丢弃,这鞠杖是阿爷用过的,他一直与我同在!
三通奋进鼓后,比赛正式开始。匹匹雄健俊马在南苑校场两端仰蹄暴嘶,打着响鼻,使得校场内登时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一声铜锣鸣响,早有侍立一旁的内侍将木鞠杖递给大唐皇帝陛下,李隆基起身走至殿楼侧奋力将鞠杖掷了下去。
作为边将,李括当之无愧的承担起了夺鞠的任务。李括双腿紧紧夹着马肚,挥舞着鞠杖,冲急坠的御鞠冲将过去。在御杖落下的一刻,李括上身前探挥击着鞠杖迎了上去。
于此同时,一名河西牙兵骑着一匹黄骠马紧紧赶到,就在李括将要夺得御鞠时,这个牙兵轻磕了下马肚。黄骠马受惊后长嘶一声后愤然跃起,他身子朝前一探顺势一挥便将李括的黑色鞠杖拨离开来。李括没想到对方竟然用如此无赖的行径,喝道:“究是谁人,为何如此不守规矩。”
那河西牙兵仰天大笑一声,挥舞着夺来的金色御杖大笑道:“你爷爷我乃是河西振威副尉张守瑜(注4)。奶娃子,你刚才说话那会工夫在战场上早被突厥人砍死十几次了。我劝啊你还是回家喝奶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张守瑜平生最是看不起长安城中的富家公子哥,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蒙受祖上余荫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方才,李括居然和他讲起了规矩,在他心中便将李括自然而然的归为了这类人。
李括毕竟少年心性,受此一激双颊涨的通红高声喝道:“休得得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陈润之催马上前,拉了拉李括的衣袖示意少年不要意气用事,乱了方寸。李括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渐渐清晰。他决不能被对手激怒,自己要用行动证明实力!
河西牙兵们配合非常默契,获得球权后便由张守瑜组织发起了进攻。张守瑜轻磕马腹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他将重心前移,几乎沿着边线一阵疾驰。一旁等候的张延基和戴锦杰迎了上去,希望前后夹击把球断下来。谁知张守瑜竟向马匹左侧跌了下去,从黄骠马腹下微微一探,鞠杖轻巧一挥便将球漂亮的横传给了右侧接应的另一名河西牙兵。张延基和戴锦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张守瑜已神奇的回到了马背上。一记镫里藏身便迎来了满堂喝彩,张守瑜回首冲李括投去不屑的一瞥。
“不要跟着球走,都盯紧自己的人!”陈润之气的喘着粗气,举着一根绯色鞠杖大声呼喊调度。
二人此刻才如梦方醒,忙补位回防。无奈为时已晚,国子队的后防线已被彻底扯开,待得陈润之奔至后场挥杆欲阻,那名牙兵早已将球回敲给身后的袍泽。跟上那人抡圆臂膀奋力一击,藤球便毫无悬念的直入球门。整个战术简单有效,仅仅三杆传递便洞穿了国子队的大门,确是精彩万分。殿楼上观看的哥舒翰心中大喜,爽朗的喝出了彩。李隆基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两队都是他的子民,但从心底来讲他更希望看到国子队取胜。这支队伍代表了关陇世家,代表了长安权贵,如果惨败于河西牙兵,他脸上自然无光。似是看出自家三郎心中所想,一旁观看的贵妃杨玉环轻启朱唇笑道:“那个国子队的边将便是陛下前日特封的给事郎李括吧?”李隆基心中郁结,闷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杨贵妃也不以为恼,掩嘴轻笑道:“陛下要不要来跟妾身赌上一赌。我猜最后一定是国子队获胜,而那个李家小郎君必会一雪前耻。”李隆基闻言来了兴致,疑惑道:“爱妃何处此言,仅方前一役,双方实力立现。如若不出意外.”不待李隆基说完,杨妃便在李隆基的嘴唇前轻点了点道:“陛下敢赌与否?”李隆基已完全被杨妃挑起了兴致,爽朗一笑道:“赌就赌,莫非朕还怕了爱妃不成吗?”杨妃盈盈一笑道:“三郎要是输了,罚作诗一首,就当是赠给妾身的礼物。”
“那爱妃若是输了呢?”
“讨厌,人家还不都是你的。”杨妃两颊升起两朵红晕,娇羞之态毕显。
球场上,国子队的队员却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耻辱感。他们分明感受到那些丘八兵痞朝他们投来的目光中,满是不屑和轻视,仿佛他们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百无一用的废物。
张延基催马至李括跟前,低声道:“括儿哥,沉住气。就用我们之前练习的战术,我不信他们这群兵痞能破解这么高深的阵法!”
李括轻点了点头,便磕了磕马腹。清风仿佛感受到主人心情的不愉,一阵嘶声长鸣后便四蹄飞展,瞬时便将前来围剿的河西牙兵抛在身后。马蹄击打在黄土校场上,扬起尘沙滚滚,发出震耳的鸣响。让人想到了八百里加急汇报军情的驿卒,想到了携敌情而归不辱使命的哨探,想到了一骑红尘带来的绝世佳人那温婉和润,百媚横生的一笑
注1:夹城:唐玄宗即位后,将其原来居住的兴庆坊改为兴庆宫,为方便上朝和外出,就在东城墙修墙一道,与原东墙形成一条夹道,专供皇帝使用,即夹城。
注2:唐代,一尺合今30.7cm,20尺即约合6米。
住3:未时:日昳,又名日跌、日央等:太阳偏西为日跌。(北京时间13时至15时)。
注4:张守瑜:哥舒翰帐下名将。振威副尉:从六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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