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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回盐官县以后,王子墨与蒋尚培没见过几面,并不是他们感情生分了,而是两人有意为之。
这内中之事便不是外人可知了,生死患难的兄弟恢复了以往的身份,一个是平民,一个是官身,一个忙着自家的生意,一个尽心为民谋福祉。王子墨没想过靠着蒋尚培,蒋尚培深知王子墨心气高也不会刻意拉扯,但他默许胞弟蒋尚圭与王子墨亲近交好,并且蒋家与王子墨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往往蒋家举办宴会,王子墨与林芷岚都会被邀请,她们并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参加,而是蒋家的子侄辈。每次宴会,王子墨会让仙来阁关张两日,提前一日带着厨子炊具去帮忙,林芷岚则是更得老太太欢心,与蒋家妯娌关系融洽。蒋家第三代只有蒋尚培的二弟蒋尚垚生有一子,还带去了任上,所以但凡宝儿去蒋家,那便是众星拱月,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的。
蒋尚培穿着便服来到别院,先升堂拜母,这便是通家之好了。柳氏坐于堂中,有些局促受了蒋尚培的拜礼,对于柳氏来说,这辈子最大的荣耀便是此时,一个县丞大人向自己行礼,她连做梦都不敢想。
之后蒋尚培抱着宝儿便不撒手了,软软的小身子,扯着自己精心蓄的三缕胡须,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即将而立之年的蒋尚培心软得一塌糊涂。
沈锋在王子墨引见之下见了蒋尚培,说到读书科举,蒋尚培必然是王子墨所识之人中学问最高深的。因是王子墨的胞弟,蒋尚培极有耐心,从平日的学问到师从何人,再到读书习字,事无俱细,皆认真询问。
沈锋聪明伶俐,且勤奋用功,得了不少赞许,蒋尚培听说林芷岚为沈锋聘的是秦夫子,对林芷岚赞不绝口。
“秦夫子乃是我县蒙学之中第一人,多少世家想请他皆不答应,林氏,你本事可不小。”
林芷岚腼腆地笑着,敛衽答道:“不过是因缘际会,妾身偶与秦先生娘子相识,正巧秦先生那时赋闲在家,妾身无长处,只脸皮厚些,缠得先生无法,只得来我家罢了。”
“呵呵,可见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欺我。弟妹之贤,我辈男子之期也,王家有此好妇,何愁不兴旺。”
看着欢快拽文的蒋尚培,王子墨撇了撇嘴说道:“好啦,大哥,别以为你当了县丞,我就拿你当大人伺候,既到了我家,咱们吃喝寻乐子,拽那个酸样做甚。”
“是也,是也,吾错矣。”蒋尚培闻言,不禁开怀大笑:“想当年,你我兄弟头一遭见面,你醉了,嚎啕大哭,满心满眼皆是担忧弟妹与宝儿,我可是照顾了你半宿。”
“大哥,我亦记得,第二日你也醉了,念叨着先嫂,我亦照顾了你半宿。”
两人相视而笑,皆为对方当日丑态,蒋尚培看着王子墨如今妻贤闺女乖,感慨道:“到底还是贤弟有福气,如今这小日子过得,我可是羡慕的紧。”
“大哥往后自有新嫂子体贴,到时说不得还是小弟羡慕你呢。”
“十六岁的黄毛丫头,我可不敢指望,只是我身为嫡长子,须得为家族着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若不应下,祖母还不知得哭成甚样。”
“大哥对先嫂之情,小弟是知晓的,先嫂故去已有五年,大哥的这份心意想是先嫂在地下也会感受到。只是,一个人到底是孤单些,平时也没个端茶倒水添衣暖被的人,先嫂地下有知,怎不心疼大哥。大哥心忧政务,内院之中若有个善解人意的新嫂子,大哥在外头办事不也能安心些。”王子墨尽力宽慰,她是听蒋尚圭说过的,蒋尚培对这门婚事并不特别热衷,全由着家里人做主。
“你这臭小子,如今反过来敢教训大哥了。”蒋尚培闻言苦笑:“你放心,我既娶了,便是会善待她。今儿我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
“大哥请讲。”
“家里原是打算找四个傧相随我去迎亲,后来我补了县丞,家里想将婚事办得热闹些,又添了四人,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做我的傧相,你意下如何?”蒋尚培一边逗着宝儿,一边说道。
王子墨闻言一愣,转头与林芷岚对视。给蒋尚培做傧相,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像蒋家那样的大族世家,蒋尚培又是官身,人选要么是自家子弟,要么是世家好友,要么是官场同僚,无一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王子墨自觉高攀不起。
“大哥,不是小弟推诿躲懒,小弟只是一介白身,而且王家庄还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因我而让新嫂子娘家觉得大哥怠慢了他们,小弟可是难辞其究。”王子墨斟酌着,谨慎地说道。
“无妨,我与父亲提过,父亲并不反对。王家与你有何干系,你是我生死兄弟怎就不能做我的傧相了。祖母还发话了,到了那几日,你们就在我家住下,说不得,还得劳动弟妹帮着一起打点。”
王子墨有些惊愕地看着温润如玉的蒋尚培,这个大哥还真是好大哥,平日为了避嫌是从不管王子墨的,但每每王子墨遭遇了危难,他总会及时出现,并且以不显山不露水的方式尽力帮衬着。
那时仙来阁开赌局,蒋尚培亲自来为王子墨坐阵,还想法子让王子墨得了大善人的好名声,如今王家庄风雨飘摇,平日关系不错的友人皆冷漠相待,只蒋尚培,雪中送炭,以这样的方式,抬举王子墨。
“大哥之恩,小弟无以为报。”
王子墨起身,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林芷岚也是紧紧跟随,蒋尚培确实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兄长,王子墨看人的眼光总是特别准。
“好啦,自家兄弟,不必如此,真是算起来,你救了我两次,我当如何谢你?”
“小弟读书不成,但亦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听闻下月新太爷便要上任了,大哥若不嫌弃,不如将接风宴订于仙来阁,小弟定会将此事办得风风光光。”
“这主意不错,回头我与主薄说一声,你们俩一同参详便是。”
仙来阁是盐官县城中最好的酒楼,菜式,名气,服务,皆为魁首,只底蕴比不过百年老店,既然蒋尚培有意相帮,这会餐的地点自然是同意的。
“小弟会上心的,小弟知今冬天极冷,县衙为救灾花费了不少银两,宴会的一应费用,大哥就不必操心了。”王子墨趁着这档口,将自己早已想定的主意说了出来。
“这如何使得。”蒋尚培连连摇头,仙来阁一日究竟赚多少蒋尚培不清楚,但高规格的会餐所花费用他是有谱的。
“左不过少赚一日银钱,能当什么,大哥从前不还嫌我一身铜臭么。不说新来的太爷背景雄厚,只说太爷是大哥的顶头上司,小弟怎么也得为大哥尽一分心。府库空了,太爷脸上必不好看,不若还是小弟应了此事,自家生意,些许菜肉,值不了多少。到时大哥得脸,小弟自然沾光。”
王子墨在谋略上总是想得特别周全,她与蒋尚培那样的关系,说话也不需拐弯抹角,蒋尚培听后,自然觉得王子墨的主意正。这是花钱讨好消灾,以王子墨如今的处境,得了蒋家的提携亲厚已是不错了,若是还能在新太爷那里得脸,往后在盐官县也能走得顺畅些。
蒋尚培就是喜欢王子墨这样,虽然搞些阴谋诡计,但总能自奋自救,在兴元府如此,在盐官县亦如此,若是王子墨全想着要依靠蒋家,蒋家也不会如此看得起她了。
“每次与你相谈,我总觉得自己读书读傻了,你既有此心,为兄便成全你,为兄厚颜沾光便是。”
正事谈妥了,晚饭也上来了,王子墨家的菜式总是层出不穷,色香味无一不精,蒋尚培抿着林芷岚新酿的桂花酒,吃得极为惬意,不时与王子墨说些曾经的往事,但两人默契地避过了“红娘子”。
要说林芷岚怎么就招人喜欢,这一厢哥儿俩美酒佳肴,那一厢跟着蒋尚培来的衙役们也被照顾周全,由王福来与郑大明出面相陪,有酒有肉,比不上仙来阁的席面,不过比城中一般的酒楼还是好上不少,他们临走时还被塞了几两银子。
衙役们对王家本就亲近,如今又吃又拿,王家做事又上道,怎不叫这些人另眼相看,回了衙门将王家的菜式说的天花烂坠,让得没跟去的兄弟们眼红不已。
不经意间,衙役们对王家的铺子越发照顾了,城里的泼皮再也不敢去铺上打秋风,特别在王福来出色的公关之下,不少帮派与王家变得亲厚起来。
虽然这样的局面还没有达到王子墨的要求,但总体来说勉强达到了白道上关系硬,黑道上能说上话的标准。
官场俗话说,“上官初四不为详,初七十六最堪伤,十九更嫌二十八,遇人不信必遭殃。任上难免人马死,满任终须有一伤。”
继常仁志的新太爷谢良辅,便是在二月十六这一日到达盐官驿,停候一晚,十七一早进城,走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