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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一座幽静清雅的三进小院门口,一众奴仆穿着新衣服,男女分列两侧,恭敬地向王子墨行礼。
“主子万福,主子安康。”
“都起身吧。”
王子墨淡淡地看着这座黑瓦白底小院,还有小院中的一景一物,一干人等,心中有些感慨。林芷岚没有隐瞒王启年对王子墨的好,虽然她的立场并没有改变,但做决定的只能是王子墨。
要说对王启年,王子墨的心情是复杂的。幼时被抛弃的阴影并没有忘却,但自打王子砚去世以后,王启年对自己及林芷岚,还真像个慈父。千里救援,安置妻小,这些足以让王子墨感恩,又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生父。
“累了吧,先去洗漱。”林芷岚贴心地说道。
小院里一下子涌进了十多个人,就显得热闹又拥挤。掌柜们都是有家眷的,自然跟着自己的家人去休息,五个护卫却是落了单,王顺便安排了他们在外院的通房住下。至于桃花,让管家与张婆子极其为难,想了又想,先安排在客房。
王子墨进了林芷岚的卧房,只见轻纱帐幔,古董花卉,布置的很清贵。贴身丫鬟极利索,端热水,拿衣服,连香都焚上了。
待事情布置停当,林芷岚说道:“胭儿,你带宝儿去睡觉吧,彩月碧霞,你们也下去,这儿有我。”
所有人都走了,王子墨不禁松了口气,好奇地问道:“平时你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怎么,羡慕了?”林芷岚挑眉,上前去解王子墨的衣服。
“我身上脏,自己来,自己来就好了。”王子墨躲闪着。
“又不是没见过,真矫情。”林芷岚可不管,执着地继续解衣服。
“别啊,我自己来,真的不用你帮忙。”
两人一逃一追,闹得外头等着伺候的彩月碧霞不住捂嘴憋笑。
“咱们娘子看着端庄,没想到遇到官人竟然是这样的。”碧霞笑道。
“一物降一物,咱们官人在外头多威风又如何,在娘子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谁敢信啊!”彩月附合道。
“姐姐,你说她们天黑前能出来么?”古代人早熟,十五岁的碧霞已经很清楚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主人的事莫要多问,小心祸从口出。”彩月比碧霞大一岁,心思也缜密些,按着碧霞的说法,彩月开始在心里想着万一天黑这两人真不出来,该怎么与张婆子管家交待。
房间里可没有外头那般轻松,林芷岚很霸气地把王子墨扒了个半祼,却见王子墨本是光洁的背上,纵横交错着不少伤痕,一时间心疼地无言了。
“岚儿,我早不疼了,你别伤心。”王子墨温言劝道。
“不疼么,当时呢?”林芷岚痴痴地抚摸着那些伤痕,想不出王子墨究竟经历过怎样的艰险。
“当时?没想太多,光顾着保命了。”
“当时很难吧。”林芷岚将水洒到王子墨的背上,用着细棉布轻轻擦着。
“现在想想,其实还好。兴元府陷落了,多少人没逃出城,我是幸运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王子墨尽量把事情轻描淡写。
“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我在这里,只想着多赚些钱让你在牢城营日子好过些,你却是早早准备越狱,真不可思议。当初你寄了银子回来,我好几晚都没睡着。”
“没想到我这么本事吧,呵呵。”受到表扬的王子墨很开心。
“呸!没皮没脸的,知道我不识字,还写那种信给我,我让算命先生帮我看,可被他笑话了。”林芷岚轻轻掐了王子墨一把。
“岚儿,咱们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两人并没有如彩月碧霞想的那般*,而是温情脉脉。王子墨换上了轻薄的丝衣,披散着发眯着眼享受上品龙井茶的清香,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只有眼睛特别精神,看着林芷岚在屋子里忙碌。
待收拾妥当,林芷岚把王子墨拉到床上睡觉,大夏天的,午睡养人,外头的事早就安排好了,林芷岚很放心。
细腻的竹席,精致的玉枕,林芷岚用着双面绣的扇子给王子墨扇着,从小到大苦惯了的王子墨,哪里享受过这般的富贵生活。
“这日子过的,怕是要折寿呢!”王子墨搂着林芷岚的细腰,嘟囔道。
“这些都是二老爷让大管家送来的,说是心疼儿子,让你回来早点去见见他。”林芷岚抚着王子墨微湿的头发,心想送来了我就用,本来就是当爹的欠女儿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是要去见见,那边是什么情况?”林芷岚生了宝儿一年多了,身材恢复的很好,王子墨这摸摸那摸摸,手也越来越不规矩。
“大白天的,好好说话,你以为咱们还是在王家庄那会儿啊。”林芷岚拍开王子墨放在自己屁股上的手,说道:“大老爷升了官,听说你们二房最近日子不太好过,想是让你回去认祖归宗,帮着争家产呗。”
“王家那点家产,有什么好争的。”王子墨见占不到便宜,背过身去表示抗议。
“你还真出息了,你们王家百年兴旺,这都看不上眼?看来也是看不上我了,你自个儿睡吧,我去和宝儿睡。”
“哪儿也不许去!”
王子墨一个翻身,就把林芷岚压在了身下。
一年多过去了,好多人事都变了,王子墨在外头养成的霸气,也会时不时流露出来。林芷岚被压着,却半点都不生气,这样的王子墨她很喜欢,很早以前林芷岚就不太喜欢王子墨窝囊,如今这人确实变得更好了。
林芷岚仰头亲了王子墨一下,王子墨的眼中尽是惊喜,看着娇媚如花的林芷岚,不受控制地想继续亲亲,这蜻蜓点水般的撩人,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大白天的,要乖哦。”林芷岚小手捂住王子墨的嘴,见这人又要和自己急了,忙又在她脸上亲了亲,软声道:“陪我躺会儿吧,咱们好好说话。”
“好吧。”很委屈的王子墨,不忘从林芷岚的手中拿过扇子,给两人打着扇。
说的无非是两人分离后发生的事,有些听过,有些没听过,再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又仿佛是第一次听到。林芷岚摆摊子抛头露面养家,被恶霸欺负,王子墨被劫上山,又陷襄阳做苦役,这些事一幕在两人脑海中出现,身临其境般感受着彼此的感受。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相依相偎,拥有彼此,再多的苦难都不过是考验两人。
“岚儿,宝儿怎么只会叫‘爹’,不会叫‘娘’?”王子墨突然想到了这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又说,宝儿就是个小白眼狼,我与胭儿日日带着她,偏什么都不会说。”说到这事,没有一个当娘的会不郁闷的。
“什么话都不会说?只会叫‘爹’?”王子墨惊讶道,只是那脸上灿烂的笑容出卖了她。
“乐什么!”林芷岚掐着王子墨的脸,说道:“会叫又怎么样,你以为她懂‘爹’是什么意思!”
说了一下午的话,日头渐西,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宴会了。
这次的宴会没有客人,只有随从和家仆,但宋朝人的享乐主义让他们无论何种宴会都要做到纸醉金迷。
花园中,成排的灯笼照得灯火通明,湖边,支起了戏台,楼里的姑娘正轻歌慢舞,台下一水的双人席,有体面的掌柜管事坐着,上菜的仆人来往穿梭,案上的菜是林芷岚的“发明”,宋朝从未见过的炒菜。
宋朝的菜式已经很精致了,但大多的煮,炖,闷,炸,炒菜是没有的,一是灶上的火头不够旺,另一则是精油是个金贵物。
酒是清淡的果酒,给护卫们另准备了绍兴的女儿红,这样的宴会规格,已经不比城中的贵族差了,若要说差了哪里,自然是宾客,是人脉,但这个不是问题,王子墨已经回来了,又与蒋家交好,人脉总会有的。
所有人都很高兴,台上姑娘的表演赏心悦目,首座那对璧人更是光彩夺目,洗去尘土精心打扮过的王子墨,良好的基因优势立刻就显现出来,双眸明亮,气质华贵,那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当她看向某人时,那人便觉得自己被重视,被期待,不知不觉便想与王子墨亲近。
身旁的林芷岚,与王子墨相得益彰,虽只略施粉黛,首饰简约,但把场中的所有女子都比下去了,包括台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若有细心的人,便会发现王子墨的头巾与林芷岚的耳坠是一个颜色,这恩爱秀的,隐秘而又高档。
王子墨见场面渐入佳境,便起身领着林芷岚,先到了兴元府的那一边,举杯说道:“诸位,从兴元府至盐官县,万水千山,这一路,我们同生死,共患难,苟富贵,无相忘,我王子墨曾说过,只要我等能平安回来,我必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如今,我王子墨还是那句话,你等离乡背井跟随我来此,以后便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小爷,小爷!”张不才可能是喝多了,想到这一路的遭遇,以及王子墨这样的态度,不尽潸然泪下。
人离乡贱,王子墨回来可以用的人很多,不一定非要用他们兴元府的人,谁想王子墨能在众人面前这般说,也不枉他们忠心侍主。
“大喜的日子,张掌柜莫要如此。”
王子墨与林芷岚,同敬了兴元府的人一杯,这让盐官县的人感到失落。但处事八面玲珑的王子墨又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带着林芷岚转向了盐官县等人的方向。
“我等本是乡亲,我蒙难入狱,家中一贫如洗,妻弱女幼,幸得诸位帮扶,支撑家业,我王子墨以此薄酒,谢过诸位的恩情。”
“不敢当,不敢当!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这些都是份内事。”王顺带一众人谢了又谢。
“放赏!”
随着王子墨一声令下,彩月碧霞按着林芷岚拟定的册子,给所有人都发放赏钱,而台下准备多时的奴仆,也不断向台上撒着铜钱,一时谢赏的声音此起彼伏,王子墨略施小计就把两边的人都搞定了。
那台上的姑娘,唱的越发的婉转,媚眼不住看向王子墨,年少多金,出手阔绰,风流倜傥,这样的恩主上哪里去找啊。只是王子墨没怎么向台上看,因为她是俗人,根本听不懂唱词在讲些什么。
鸡同鸭讲,还是留给蒋大哥去拯救失足妇人吧。
王行恩在喝闷酒,喝得又快又急,给他的银子也不接,这让林芷岚秀气的眉头皱了皱。
“行恩,快来,见过你叔叔。”
林芷岚给王行恩引荐,她希望王行恩能有出息,跟着王子墨学本事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辈份摆在那里,又是林芷岚叫的,王行恩无法,只得起身,不情不愿向王子墨作揖:“侄儿见过叔父。”
王子墨淡淡笑着,说道:“你很好,你婶婶与我说了你的事,我谢你。”
“叔父言重了。”王行恩的专业素养还是过硬的,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已经挂起了恭敬的表情。
“小二少爷,有件事小的不得不说。”王顺凑过来说道。
“你说。”
“按辈份,小二少爷的下一辈随‘行’,但必须是王家主脉嫡支,王家干亲分支都不得入字排辈,故而,‘行恩’的名字,有违家规。”
这事并不是小事,林芷岚当初不懂这些,随便给起的,王顺也不能与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会儿王子墨回来了,便是不客气了。
“管家老城,我与娘子皆年轻,往后还需你时时提点。”王子墨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便改名‘王恩’好了。”
“谢叔父。”王行恩脸上的肌肉,跳了又跳,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怒气压了下去。
这王家,主子们的名字都是双名,家仆单名,比如一路照顾王子墨回来的王福来,便是王启年见他办事妥当特赐的名,他以前叫王来。大管家王福也得过老太爷赐名,但王福为人谨慎,以死力辞。
在王家,能得主子赐双名是极其体面的事,而如今王行恩成了王恩,不就是成了家奴么!
宴会的尾声,湖上放起了绚烂的烟花,忽明忽暗间映照得王恩的表情有些狰狞,可他却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