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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担心唐临不信,萧子白几乎是指天誓地的发誓自己能够找到朱雀。在他试图举手发誓时,唐临蹙着眉按住了他的手,说:“不用这样,我信你。”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最好能有些证据……因为我得把这事儿告诉我师父,如果没证据的话,我们不一定能说服他。”
萧子白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他警觉地问唐临:“你师父?他对朱雀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他话语里暗藏的警惕让唐临有些纳闷。奇怪地望了萧子白一眼,唐临不解地说:“他当然会感兴趣……两族战争里死去的那些人和妖,差不多可以说是间接死在朱雀手上的;作为活下来的那个,他自然想要报仇。如果他对朱雀完全不感兴趣才更奇怪吧?”
真实原因萧子白哪里敢直说,嗫喏一会儿,只能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唐临将信将疑。
疑惑地看了会萧子白,唐临最终放弃了刨根究底,转而对萧子白说:“你还记得朱雀位置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找我师父?没有证据也无妨,最多不过白跑一趟而已。”
萧子白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便自潭底步出,一路往孔六所在的山峰而去。
路没走到一半,他们身边就陆陆续续地跑过去不少小妖,每个妖都行色匆匆,神情带着些惊惶。唐临看着他们来去了几波,终于没忍住,在一群小妖急急忙忙跑过他们身边时,伸手拦下了其中一个。
“发生什么事了?”唐临皱着眉头问,那小妖慌乱地看了一眼萧子白,忽然扑到唐临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大人……大人您还不知道么?”
那小妖大概是兔子精,她抽噎着,眼睛红红的,鼻子一下一下地抽动:“我们山……我们山被围了!”
唐临的面色一下子绷紧了,萧子白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疑惑地问唐临:“山?什么山?”
“是御兽宗。”唐临简单地说。他低下头,慢慢把那小妖搂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而萧子白也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御兽宗被围了?!”他不可置信地说:“谁会围御兽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临抬起眼,在他的视野尽头,隐约可见有一抹羽状流光正向着他们遥遥飞来。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喃喃说。
就在今天上午,唐临和孔六谈论朱雀的时候,凌山剑宗与御兽宗针对天衍宗青云门的清算早已在暗中开始,而后两者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青云门犹自尚可,天衍宗却是放了个大招:他们在御兽宗周围摆下了万魂万鬼九阴蚀魄绝灭大阵。
这个名字一眼看去就令人觉得阴测测血淋淋,实际上也确是如此。这阵法以魂魄厉鬼为基,血肉神魂为引,一旦祭出,立刻便会有阴云蔽日、万鬼来哭,第一日血染,第二日土埋,第三日风杀……待到七七四十九日后,则阵法内尽成死地,生人不存,唯留魂魄!
这样凶戾的阵法,自然不可能轻易布成。阵法自开启之日到最终构成死地,需要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想要维持住阵法的运转,则每天都要往阵内投放一万条生魂、一万只厉鬼;开启阵法时,还需要九十九名筑基九名金丹三名元婴做引,前期又需要九条纯阴之魂、九滴蚀骨*来布阵……
这些还只是大头,其余布阵之时所要消耗的各种阵法材料更是不计其数,耗费的灵石则以成千上万计。自有这个阵法之日始,如不计战争手段,动用过它的次数实在寥寥,每一次动用都是抱着你死我亡的惨酷。
谁能想到天衍宗竟会动用它?御兽宗与凌山不过刚刚开始敲打,他们竟然已经准备鱼死网破了!
“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魂魄厉鬼?”萧子白的关注重点仿佛总是比较特殊,然而这一次唐临听了这话后,却竟然恍然大悟。
“朱雀。”唐临冷声说,他的五指紧握,孔六附在玉简之上的羽状流光一下子被他捏成了四散的萤火。
“还记得当初那只狐狸和猫妖吗?”唐临问萧子白,萧子白也立刻恍然大悟了,他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变得非常难看:“怪不得那几个筑基的妖精还在魅惑凡人……原来……原来……”
“天衍宗和朱雀果然是一伙的!”萧子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唐临则半垂了眼皮,毫无表情地道:“现在知道这些也已经没用了。”他冷笑了一下:“天衍宗已经没了……彻底没了。”
为了开启那个“万魂万鬼九阴蚀魄绝灭大阵”,为了凑齐那九十九名筑基九名金丹三名元婴,天衍宗几乎一大半的人都在阵中自刎、进行自我献祭,这相当于天衍宗一半以上的力量了。而天衍宗剩下的人——一个化神老怪、两三个元婴和不多的金丹、筑基们——被人发现惨死在天衍宗的山门。
“现在青云门说,那些死了的人是御兽宗杀的。”唐临轻柔地给那小妖擦了擦眼泪,小妖飞快地给他鞠了一躬,唐临直起身,目送着那小妖啪嗒啪嗒地跑远。他面上的神色略微柔和了一点,眼神却仍冷肃:“我师父他们已经在往御兽宗赶了,我等会也会去。朱雀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好了……”
“不。”萧子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唐临有些诧异地向他望来,而萧子白不闪不避,直截了当地说:“难道你还不明白事情的根源在什么地方吗?问题不是出在天衍宗,不是出在青云门,而是朱雀,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朱雀。”
“我们杀不了朱雀。”唐临静静道。
萧子白抿紧唇,用力摇了摇头:“不,也许我们能……大概也只有我们才能。”
唐临看着他,渐渐地有些了然。
“又是天道说的?”他不怎么以为意地问,萧子白焦虑地用脚后跟磨了磨地,犹豫着:“是,是天道说的。我觉得天道说的对,至少这里是对的……”
他看了一眼唐临,垂下眼来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天道跟我说,你是在命运之外的,你代替了我原本应该有的那只鸟……”
唐临站在那里望着萧子白,过了很久很久,才愣愣地应了句:“什么?”
萧子白垂着头,不敢用眼睛看他,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那样,眼神里充满心虚和愧疚:“天道说……天道说他一千年前看清了命运,命运里我的身边也会有一只鸟,但那只鸟……不是你。”
“一只鸟?”唐临轻声问:“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么——一只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子白连忙说,他忐忑地看着唐临,向前迈了一步想握紧唐临的手,却被唐临轻轻地避开了。
“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又怎么会这么自然地说出来?”唐临凉凉地挑唇,他后退一步,低低地对萧子白道:“抱歉啊,我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只鸟——天道都这么说了嘛,肯定是有什么别的鸟是属于你的。我这个鸠占鹊巢的鸟,还是先退位让贤吧!”
“唐临,你别闹——唐临!”
唐临猛地一拂袍袖,怒气冲冲地往凌山之外冲去,萧子白急急地跟在他身后,几次试图拦住他却都被他挥开。
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没看见路上的一块石子,唐临的衣角绊在那上面,一下子被带得摔到了地上。
萧子白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想要扶唐临,却被他狠狠地拍开了手。
“滚开!我不要你管!你去找你的那个命中注定的好了!”唐临喊,他的脸上沾了些尘土,混合着汗水泪水变得亮晶晶的,但即使如此狼狈,即使面上沾染了汗与土,他依旧美得令人不可逼视。
萧子白乍着手俯身站在他面前,显得十二万分的无措。
过了一会儿,唐临忽然擦了一把脸,说:“他走了。”
萧子白松了一口气,连忙把唐临从地上搀起来,一边给他拍灰,一边蹙着眉对唐临说:“你怎么发现朱雀在看我们的?刚刚你说话的时候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那是你傻。”唐临哼了声,他又擦了擦脸上的灰,方才道:“就是我们结婚那天,你被关在阵法里的时候,我在外面看见朱雀了。”
“什么?朱雀来凌山了?!”萧子白这一惊吃的非同小可:他连给唐临的衣服拍灰的动作都忘记了,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唐临皱皱眉,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发顶:“醒醒——不是,我是从一种空间阵法里看见他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补充道:“对了,既然说到空间……我好像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天赋。”
“什么奇怪的天赋?”萧子白疑惑地望着他,唐临的回答是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跨了一步。
“就像这样。”唐临说。
远处传来阴魂厉鬼惨厉的凶嗥。
萧子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阴风阵阵的昏沉天空、天空下血气缭绕的邪佞阵法、还有那阵法之中被重重迷雾笼罩着的御兽宗山门,下意识地捏了捏唐临的手指,唐临吧嗒了下唇,没有把手挪开,于是萧子白又重重地再捏了一下。
“你够了!”唐临愤怒地抽出手,萧子白则愣愣地转过头,问他:“凌山离御兽宗有多远?”
“我怎么知道?”唐临撇了撇嘴:“反正不可能是一步路就能到的。”
萧子白点点头,缓慢地说:“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怎么?”唐临随口问,萧子白看着遥远处迷雾之中的御兽宗:“既然你能把我们送到这里,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到御兽宗内?”
“而且你能带我的话肯定还能带更多人。就算一次只能带一个,以这么快的速度,你肯定可以赶在阵法完成之前把大家都带走!”萧子白越说越兴奋,而唐临轻叹一口气,不得不指出:“其实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
“……啊?本来打算?”
萧子白疑惑地问,唐临一摊手,说:“对啊,本来打算。”他挑了挑眉,补充道:“但是有个人建议让我先去杀朱雀。”
萧子白:……
“呃,也许我们可以先把大家都运出来再说。”萧子白吭哧道。
“不,其实也不一定。”唐临忽然说,他看着天空,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现在看来,这里的事情很可能用不上我们。”
萧子白抬起眼,正看见御兽宗内骤然升起一头斑斓巨虎的身影,那巨虎盘踞山石,作势下扑,尾如铁鞭牙似钢铸,额上一个王字分外醒目。
“这是……?”萧子白记得自己没在御兽宗看到过老虎。唐临抽了抽嘴角,牙酸似的说:“这是黄乐山。”
“……”萧子白愕然许久,方才不可置信地道:“我以为他是猫!”
“其实我也……”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彼此都感觉到有些哭笑不得。
眼看着那斑斓巨虎已经扑入阵法,开始大肆扑咬厉鬼凶魄们,唐临摇了摇头,无力道:“我们还是先走吧,不然看着……呃……太破坏他们的形象了。”
“你说得对,我开始觉得我的世界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萧子白叹着气说。在他的头顶上方,白羽孔雀正凶狠地追着一只大个儿的阴魂猛啄,而七条尾巴的黑色狐狸则在不远处左冲右突,大批大批的厉鬼被他抓散成无数黑雾。
除却他们之外,更多的、唐临不怎么熟悉的妖族也都出现了,他们纷纷化为本体,在阵法里毫不留情地冲杀。阴风依旧惨惨,厉鬼哀嚎刺耳,而这些妖族丝毫不惧。
他们都是自两族战争中活下来的老妖了,那凶戾可怕的“万魂万鬼九阴蚀魄绝灭大阵”,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没有威胁,但显然,这威胁是御兽宗可以应对的。
唐临站在阵法外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转头问萧子白:“你说的是真的吗?”
“啊?什么?”萧子白没反应过来,唐临也不恼,只对他解释道:“我问你,你之前说只有我们能杀朱雀,这话是真的?还是说来骗朱雀的?”
“我当时还不知道朱雀在偷窥。”萧子白轻声说:“所以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天道当初确确实实是这么对我说的……能杀朱雀的,如今只有两个: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