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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大伙儿说说,一个村的人是不是该相互拉扯一把?你们一家子当初快饿死的时候,还不是我跟我男人心善把山前的茅草屋拿出来让你们住?现在可好了,有了钱就不认人了,还想把我跟我男人逼死啊。”
田翠心里也知道什么话能戳人的心窝子,忘恩负义的人村里可是最容不下的。就算以后她们有了钱,也得受着外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的罪。
李氏本来就不是个能言会说的,更不会拔尖了声音吵闹,顶多是气狠了说几句难听话罢了。这会儿被田翠一闹腾,心里的火可是直烧,恨不得上去挠那婆娘几下。
自家闺女二月可就要出嫁了,要是真被扣上了忘恩负义的骂名,以后去了哪都不好生根的。
“水根家的,你说话有点良心,谁要逼死你们一家子了?当初要退租,把铜板丢进我们家,还抢了我们的席子跟茅草的人难不成不是人是畜生?这会儿说的又是什么屁话,真当我们家没了顶事儿的男人就活该被你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了啊?”李氏把有些吓着的三妮递给后来过来的陈婶子,然后站在崔玉边上冷笑着说。
按理说李氏的话也算是说在了点子上,可偏生田翠就是咬死了崔家人有钱了看不起人,她拿了鸡蛋来求个种菜的法子还被欺负。那无赖蛮不讲理的劲头,可就差坐在地上撒泼了,加上周围有些心思多的人挑拨几句,两方气氛可是一触即发了。
反正有人觉得崔家人性子好,不是那种人的。就有人觉得崔玉的确太小气了,种菜也不是啥难干的活儿,怎么就不能教给别人呢?都是一个村的乡亲,非得那事儿做绝了。
李氏现下就差火冒三丈了,可偏生崔玉稳稳的拉着她。就是不让她上去骂人,更是不轻易开口。
“又闹腾什么呢?每天吃饱了撑的啊,就知道作妖,难不成不用干活挣钱啊。”那边田翠刚以为崔家人被她说住了回不了口的时候,就听见一个阴沉的跟闷雷一样的声音突然砸过来。
她本来只是想着来学个法子,或者把地卖出去,真没想过要惊动里正啊。
一直在人后头的陈二狗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咧了咧嘴。方才玉娘趁着看三妮的工夫,让他婆娘去叫里正,他寻思着自个腿脚快自然应下了。这会儿可不是在跟自家那口子邀功呢?
“里正叔,您来了就好,之前的事儿咱们说好不提了也就算了。可劲儿水根哥跟田翠嫂子可是借着几个鸡蛋的名义,费逼着我把我吃饭的手艺给了她,要不就花十两银子买了她山前的那个茅草屋。”崔玉把刚刚的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面带讽刺的说道,“自打我爹那一辈,就跟村里人交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被人欺负上门的事儿。而我爹在村里但凡谁家有难处,也都是尽力的上手帮着,也得了个老好人的话。后来我爹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靠着村里人的接济活下来,这事儿玉娘一辈子不敢忘。可翠嫂子,我就说说你嘴里忘恩负义的事儿让大家评评理吧,当初我们家穷的顶儿郎当连口水都算计着喝,可租你的茅草屋一年三百文钱我家可没少给你一分吧。”
这话一出,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水根家山前那小破地方,哪里值得了三百文的租金啊。就算是村里好好的宅子,也不过一年三百文多点而已。
其实崔玉没说的是那三百文钱,其实是后来田翠涨上去的,自打她刚开始做草药生意的时候,田翠就时不时上门念叨,当时她想着花钱买个安宁。毕竟以后李氏几个还要在村里过日子呢,谁知道却被人当成了冤大头。
要是个识字儿又脑子清亮的人,指不定就听出崔玉话里那点不对劲了,可偏生田翠就被糊弄住了。倒让不少人觉得田翠才是那个没理的人。
陈有福到底是有些威望的,至少在他过来以后,田翠虽然还掐着腰搅事儿,可到底不再像泼妇一样的只会嚷嚷了。
“水根家的一边站站,你老爷们还在呢,你瞎闹腾什么啊。”陈有福也知道田翠是个什么德行,也不愿意听那媳妇呱唧呱唧蛮不讲理的话,索性就点了水根的名号让他说事儿。
水根本来就不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也知道自打抢回田地的事儿以后陈有福就有些不待见他。所以听到喊他的名,赶紧往前走了走,只是神色间却有些惶恐忐忑。
陈有福瞧着他的模样就有些来气,大老爷们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媳妇管不住,自个还没个本事。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吧,之前你办了那不地道的事儿后可是跟我保证过,管好你媳妇不让她再找事儿的。”陈有福语带不悦,皱着眉训斥道,“今儿又是闹什么?”
倒不是陈有福这回偏袒了崔玉家,他这么说不过是给水根一个说话的机会。但凡过分的事儿不是崔玉点破的,他这当里正的就能帮着圆回来。
崔玉也看出来了陈有福的心思,面上带了恼怒却像是强压着火气一样的开口说道:“里正叔,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他们山前的茅草屋我不可能十两银子买回来,我吃饭的手艺也不可能外传。除非咱们村打铁的、木匠的、磨豆腐跟盘炕的人家都把手艺教给大伙儿。都说见过强盗抢劫,却没想过一个村的人逼着人掏钱的,这要是传出去,我就看哪家还敢跟他走动。”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是上纲上线了。原本看热闹的人也不由嘀咕起来,要是真累了村子上的名声,可别影响了他们的孩子以后找媳妇的大事儿?
当下就有不少人变了脸色,三言两语的指责起了水根两口子。人大抵就是这样的,只要涉及到切身利益,自然就会激动的多也有话说的很。
“人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了,何况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要是真逼的我没法待了,大不了我卖了田地房屋带我娘她们去镇上住。左右柴胡的生意我也不想做了,木材日后也不收了,又脏又累不说,挣不了几个钱,还要被人惦记着。”觉得自个说的不赶劲,崔玉也不给别人插话的工夫,接着冷言道,“左右你非要往我脑门上扣忘恩负义的罪名,既然不痛快咱们就都不痛快一番得了。”
陈有福这回是真有些恼火了,一来是觉得崔玉这丫头说的有些过了,二来也觉得水根家闹和的村里都不安宁。说实话,崔家要是真抛下那些生意走了,最后被笑话受损失的还是他们陈河沟村。
不说别的,只说崔家那个作坊,可就要雇用好几个劳力呢。再有就是崔虎子这个读书人,一个村难得出一个,要是放跑了指不定以后错过一个状元呢。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眼前几个人的尿性,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自个心里也有了底儿。
当下他狠狠的剜了两眼水根跟田翠,心里骂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然后看着李氏跟崔玉赶紧开口宽慰了两句,等瞧着陈婶子几个人也安慰起来的时候,才忽然冲着水根两口子呵斥道:“咱们陈河沟可没有抢人饭碗,逼着人买物件的事儿,你们要是不想在村里过了,赶明儿我就除了你们的户籍。”
从村里除人户籍的事儿不小,若真走到那一步,可就不是光丢了房子田地的事儿了,那是死后都没地方埋的。
边上田翠瞪着眼,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自家男人一把拽开。最后的垂死挣扎也在陈有福阴沉的脸色中落下,狠狠的瞪了一眼崔玉,田翠一扭身冷哼一声就走了。徒留下水根白着脸,不知是走是留。
“行了,回去管管你媳妇,肉皮子送了就该紧紧。这么败兴的谁人,咱们村还是头一遭。”
最后几句话虽然是不痛不痒,可再次让水根脸色铁青起来。如今他跟着自家婆娘都成了村里最大的笑话了,什么挣钱不挣钱的,全是放屁。当初就不该娶了那娘们,倒腾的自家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可以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而最初还帮着田翠说话的几个妇人,这会儿也露出了些尴尬跟不好意思。跟李氏搭了几句客气话,就纷纷离开了。嘴里嘟囔着的,自然成了水根家不仗义,趁火打劫还差点明火执仗的抢起来。这种天打五雷轰的事儿,可不仁义。
其实崔玉最初也想过等条件成熟了把冬季种菜的法子教给村里人,也好卖个人情,而且也能增加一些炭木的销售。可李氏之前说了一句话,村里人来往的都是人情,每次拿星星点点的几斤炭木,自家也实在不好意思收钱的。要是时间久了,没准大伙儿还真就当她们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了。
再者落霞镇就那么大,如果人人都去卖青菜,只怕没几个月就能惹了麻烦来。要知道,冬季里种出各种青菜瓜果,就算是县城都是从来没有的。
庄稼人一辈子就跟地打交道,最怕的就是惹上外面的硬茬。如今她们这样就挺好,只是有一门手艺,能挣钱却不足以让有权有势的人家看得起。
处理完了水根跟田翠的事儿,崔玉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她还真担心那两口子是等她成亲后才来闹腾,到时候家里就李氏跟三妮,估计得活活被人磋磨了一层皮。
跟李氏到了碾子上,她才长出一口气。石碾这东西她倒是不陌生,基本上北方山里家家户户都有。就是用石头和木材制成的一种工具,可以把谷物之类的碾碎也能去皮儿。
虽说石碾比磨要省劲儿,可到底也是她不常干的体力活儿。没转几圈呢,手心已经泛红了。也是近日里没有锄地,加上在家休养的手上又娇了,如今稍微有点破皮儿就又疼又痒的。
没等她直起腰呢,一双大手就接过了她推碾的碾棍。接着稍稍用力,连带着李氏都跟不上那碾磙子的速度了。
等她定神看了一眼才露出一个了然的笑,然后拿着扫面的小笤帚开始在碾盘上往里扫苞米粒。
都说女婿定半个儿,而在落霞镇这边也有规矩,定亲以后,男方要经常到丈母娘跟前做做活儿。说起来,其实也是因着这个年代男子是家里的劳动力的缘故。所以如今李氏并没有多少诧异,反倒是觉得寻到这么一个有力气的姑爷,是自家闺女的福气。
崔玉早就知道赵二石力气大,却不想他推着石碾就跟玩似得,别说脸红出汗了,就连气儿都不大喘息一下。而且那速度,让她就着接了李氏用过的碾棍儿帮着推,步子都有些跟不上呢。
也就一小簸箕的苞米粒,没一会儿就被赵二石拾掇好了。
这个时候外头田地里还没开始种菜,而鸡鸭也不会去崩着地里的麦苗吃,所以家畜都散着养呢。李氏回了家,先领着三妮把鸡鸭关好,这才洗了手准备进灶房去做后晌饭。
“婶子别忙活了,我就是来送点东西,一会儿还得赶紧着回去呢。”赵二石憨憨的抹了一把脸,挠挠头看了一眼崔玉,有些不舍的说道。“今儿去镇上卖野味,到现在还没回家,估计我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嘞。”
前几日他搂了两只兔子,打了几只山鸡,听人说炖山鸡枸杞最是养身子,他就私心里留了一只。前晌换了钱后,又去买了一小包的枸杞,这才给崔玉家送来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崔玉突然抿着嘴就笑起来,眼睛里都透着喜悦。只觉得接在手里还带着余温的枸杞包,就要暖进了心里似得。
以前常听人说,一个男人爱你不是看他给你花了多少钱,而是看他有多少钱又愿意给你花几成。如今她虽然不知道赵二石那大憨牛能挣几分,但却知道对于种地的老百姓来说,买枸杞可是件糟践钱的事儿。
“那婶子,玉娘......”唤道玉娘俩字的时候,赵二石的耳根又有些发热,停顿了一下他才咧着嘴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玉娘,玉娘,就算是叫着这个名字,心里也是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就跟喝了糖水一样发甜呢。
崔玉把赵二石送到门口,也不知是不是他胆子肥了,这会儿竟然一路偷瞄崔玉。可每次崔玉抬头的时候,他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偏偏那张脸太过憨厚,一点都遮掩不住他的囧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