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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有分寸的人还是从这头打到那头,连拆了三栋房,看外间已经有武当弟子奉命前来查探了,方才有所收敛。
张无惮笑眯眯就站在一旁,见好几个小道童往里间张望,打发他们道:“回去同大师伯说,这边闹着玩呢,叫他不用担心。”
几位女眷都是身负武功之辈,也是看张无惮袖手看戏,方才没有轻动。何况交手两人武功之高着实匪夷所思,她们便是硬挤入交战圈,也不过碍手碍脚罢了。
宁中则是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道:“这二人绝非江湖上无名小辈,怎生我瞧着这般眼生?”
张无惮至此方才放下心来,要宁中则都不识东方不败真面目,怕五岳中识得的人寥寥,也就只需防着定闲这等见识广博的人物。他笑道:“这两位乃晚辈旧友,不喜身涉江湖事,您不认得也是有的。”
他依稀记得来之前听知客小道童说恒山派的几位师太已经到山脚下了,可不能由着他们再打下去,脚下一点,腾空而起,白蟒鞭凌空一抖,抽向其中一人。
他这一鞭既不附力道,准头也叫人汗颜,东方不败根本就没有理会,却不料交手对象竟然舍他去追鞭子了,硬是后发先至,将身体撞上鞭头,浑身一颤,更是舍不得分东方不败一个眼神,落到张无惮身侧,张开五指要捉他。
“……”东方不败平生对敌,头一遭碰到这等交手落于下风还敢不将自己当回事儿的人物,瞧出他同张无惮有旧,便也没穷追猛打,径直旋入一偏僻屋落继续悄没声蹲守了。
张无惮团团作揖,向左右宾客致歉,拉着那人到无人之地,奇道:“九公子,你怎生来了?”他还鼓动司空摘星去寻宫九了,怎生没见到他和陆小凤的踪影?
宫九却不答这问题,气恼道:“那个红衣服的什么来头?坏了我好事儿。”九公子会做出悄上屋顶这等掉价事儿吗?当然不会,他偷偷做不叫人知道就是了。
本拟偷偷摸清楚张无惮行踪,他就可以风骚出场,连现身方式他都提前设计好了,却叫人生生搅了局。宫九又怒道:“谁叫你拿鞭子勾|引我的,不然我非得同他分出胜负不可!”他不想停手啊,他要战,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就跟着白蟒鞭过来了,这不是拉偏架吗?
其实已经分出胜负了,张无惮心知宫九还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但刚才一战,可见宫九武功还在他之上。想他费尽心机网罗天下秘籍,寒来暑往勤学苦练,比不上一个见天坐在海边发呆的怪人,金古设定不公平之处可见一斑。
张无惮没理会,将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听宫九答道:“这我数月间,藏身于深山老林,一出来听闻武当盛事,想你定会到场,便急忙来了。”
张无惮若无其事道:“没碰上什么人?”
宫九道:“碰到了啊,在武当山下碰到……”低头掰手指,“一、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倒是有些功夫,我急着赶路,一撩没撩倒,也没理会就上山来了。”
张无惮听出蹊跷来,知这两人绝不会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倒更像是专门冲着武当而来的,便道:“不知这二人什么形容衣貌?”
“……”宫九突然不耐烦道,“哪来这么多废话,我拿宝贝来了。”说着扔出两块白色布料来。
张无惮试探道:“除了不识数,你该不会不认人脸吧?”他不记得宫九还有这毛病啊。
“我不认人脸怎么每次都将你认出来的?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不都一个鼻子……一、二,两只眼吗?”宫九道,“还看不看我的宝贝了?”
张无惮将两块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布料捡了起来,稍一上手,眼睛就亮了:“这料子同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倒是很像,甚至更胜一筹。”说不得的布袋也是鼎鼎大名的,质料奇妙,非丝非革,寻常刀剑不能破。
宫九很卖力地王婆卖瓜:“什么布料多到能做布袋,可见就不值钱了。我这料子,乃是寻冰山雪蚕而制,雪蚕丝尽而亡,再找不出多的来了。”
张无惮狐疑地看他一眼:“那这两块能做什么?”
“给你做双手套,”宫九甜蜜道,“戴上举着鞭子抽我正好。”好锅也得配好盖,鞭子是一等一的,可赤手空拳也忒掉价了。
张无惮全当没听到后半截话,要真论做手套一事儿,他还真有些心动。仗着外家横练功夫练到了又内力深厚,欺负寻常人绰绰有余,可上次他同宫九埋伏在渤海边的刺客交手时差点叫人削去手指,怕宫九也是受那次启发。
他用力扯这布料,掂量便知非功力一等一深厚的高人持上等宝剑不能破,心下暗喜,面上问道:“九公子前遭分别时,不还说要遍寻天下使鞭名家吗?”
宫九唏嘘道:“千金易得,良将难求。”长安银鞭、洛阳金鞭什么的但凡有点名气的他都去砸场子了,一番试探之下,深觉看不上眼,又道,“何况还是你的使鞭之法同白蟒鞭正配。”
这鞭子是依照《九阴真经》中的秘法所制,专为白蟒鞭法量身定制。张无惮却道:“这不成,我非以折磨人取乐的。”只卖艺,不卖身,懂否?
不过这两块布料着实合他胃口,张无惮一抓到了就不乐意撒手,稍一思量便道:“我有块残铁,来历不凡,万金难寻,比寻常铸剑铁料稍小些,能制暗器也可制成短剑、薄剑,拿来同你换如何?”
他说的正是倚天剑一分为二后残留的那块小的,大的余料早已制成青冥宝剑了,小的又太小,张无惮没想好造成什么样式,看身边没有缺宝剑使的,便暂且搁置不理。这玩意砸他手里也有数年了,他瞧宫九出剑走的正是轻灵飘逸、迅捷无双的路数,非此不足以接东方不败绣花针数百招,正该用薄剑。
宫九手头不缺宝剑,他也非真正爱剑之人,兴致缺缺随口道:“好啊,我先看看成色。”
正巧张无惮将许多宝贝都放到了张翠山夫妇在山脚下的小木屋中,同殷素素说了一声便领他下山,行至半道,已遇上了两拨巡山弟子,又走一段路,冷不丁顿住脚道:“这条路走到这里,早该碰上第三拨弟子的。”他昨日才看了武当守备巡逻图,印象尤深。
宫九蔫头耷脑道:“就是我上山时碰到的那两人掳走了吧,凭他们的武功,悄没声息弄走三两弟子不成问题。”
张无惮却没丝毫玩笑的心思,事关武当弟子,若有个好歹,张三丰大寿都得叫搅合了。他拧身顺着山道一路折返,在一处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他瞥了一眼,择野路而行。
宫九瞧出来这是动了真火了,不声不吭跟在他身后。两人又行了一阵,远远听到有人大笑道:“真是想不到,这逆贼练功练得竟是疯魔了,委身于男儿,甘做妾妇,叫人不耻!”
张无惮一听就了然了,怕是已有被捉的弟子将东方不败乃殷梨亭领上山一事儿说出来了。这出声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定是日月教前任教主任我行了。
他凝神细听,觉出前头有四人呼吸声,三人功力深厚,一人惊慌失措急喘着气。看来任我行除了带向问天外,还另外带了手下,只是不知是本就带着,还是叫宫九上山时惊到了临时拉上的。张无惮瞥一眼宫九,以示询问,却见他丝毫没觉察出人数不对,只好将疑问暂且压下了。
这第四人定是被捉告密的弟子了,武当弟子巡逻本是四人一队,一队人都不见了却只剩了这一个,张无惮暗叹口气,听那人又道:“滚吧。”
又有一人迟疑着劝道:“教主,这弟子跑了定会告知武当,这岂不打草惊蛇了?”
早先那人沉下声音不悦道:“你是叫老夫对着个小小三代弟子都食言自肥吗?”第二人忙道不敢。
前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一个十余岁的小道士满面泪痕连滚带爬往大路跑,跑出一段路,却见眼前一花,有人堵住了去路。
这人年岁甚大,面目和善,温声道:“别着急,见了张三丰和武当七侠,你知道该如何说吗?”
这人看着慈眉善目,却是刚刚鼓动任我行杀他的那个,小道士满心惊惶,勉强道:“是、是……我就说、说我师哥们错脚跌下山崖摔死了!”危急关头倒也有几分急智,立刻又道,“沿着这条山路往下走,是有一处险峻之地,早间时下过雨……”
那人哈哈大笑道:“正是,雨后路滑,有一人跌下去了,你们师兄弟情深,一个拽一个,都没拽住给带着摔下去了,这主意不错!”说罢便要抬掌毙掉他。
这小道士武功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本拟一掌便能轻松毙此后患,眼看要印在其后脑上,却觉掌心剧痛,收掌一看,却是一根绣花针扎在肉掌上。
这绣花针如此眼熟,直叫他魂飞魄散,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头埋在草中,颤声道:“属、属下鲍大楚参、参见教主……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这人正是日月教十大长老之一的鲍大楚,他只当东方不败就在附近,吓得遍体生寒,前半截话说得磕巴无比,只是后半截话是在教中惯常喊的,虽越想越是心慌,却不打磕巴顺畅无比背了出来。
隔空扔绣花针的却是宫九,他同东方不败交手时叫刺中了手臂,因这点疼痛丝毫不放在心上便没理会。他从这群人对话中猜到他们是冲着那红衣人来的,才拔下绣花针顺手扔了过去。
只是他平生头一遭使这等细小武器,用着别扭。若真是东方不败,一针穿过鲍大楚手掌后能去势不减从他眉心穿过,又岂会被卡在掌骨之间。
鲍大楚如何能想到此节,只一味磕头不住,张无惮走至近旁,先将那小道士拽起来拖到身后,方道:“你可是随任我行、向问天来此?”
鲍大楚听这声音是个陌生的少年音,颇为疑虑,但却听不见东方不败示下,想怕是教主叫这少年来审问自己,不敢怠慢,忙道:“正是,属下瞧着这两人行为鬼祟,恐对我神教不利,便假意忠心于任老贼,跟随而来,正想趁机向您示警!”
张无惮问道:“余下的武当弟子呢?”
鲍大楚此时已知东方不败和殷梨亭关系,也不奇怪他有此一问,埋头道:“启禀教主,那几人硬气不肯说,让任老贼吸星大法吸干了,属下有心阻止,怕他瞧出属下非真心归顺,只好按下了,还请教主责罚……”
这人倒是时时刻刻懂得给自己拉分数,张无惮冷笑道:“你这般忠心为主,那就去杀了任老贼,为那几个弟子报仇雪恨吧。”
说罢见鲍大楚不敢应声只一味磕头,他叹一句“你做不到,只好先送你下去,多少也叫他们瞑目”,也学鲍大楚要杀小道童的姿势,一掌拍来。
鲍大楚听这话音不对,又听到掌风,偏头想躲,却已来不及了,叫他一掌印上,双目圆睁,叫都叫不出口,已然毙命。
张无惮自可用生死符控制他当个间谍,可鲍大楚人品低劣就算了,演技还不过关,要叫任我行识破后反算计他,那就得不偿失了。何况东方不败对鲍大楚叛变怕早心中有数,此乃日月教教内争斗,张无惮无心插手。
只是任我行杀三名武当弟子之事他记在心中了,瞧着那惊魂未定的小道士,叹道:“你今日活着,也不知是福是祸。”不再多言,拎着他上山去了。
其时吉时已近,宾客俱全,张无惮见小道士浑身尘土、满面泪痕的模样太过打眼,连偏门都没走,悄无声息踩着房顶,避过设宴场所,先将人领入张无忌的小院。
院中无人,三代弟子都让带出去坐席了,如宋青书、张无忌等还当露脸陪客。张无惮先若无其事到宴席上溜了一圈,见宋远桥和俞莲舟分侍张三丰左右,正在招呼各派首领人物,其余几人也走不开。
反倒是宋青书正将人往座位上领,张无惮便凑上去笑道:“宋师哥,无忌他人呢?”
“在里间清点贺礼呢,”宋青书忙碌带着几分得意道,“承蒙各派给面,来贺的太多,人手都忙不过来了,正巧抓到你,快来帮忙……”
宋青书说着伸手抓张无惮手腕,却叫他翻手捏了捏,往门的方向瞥了一眼。他醒过味来,一拍额头:“瞧我,忙的都忘了,早间是你不是说将送太师父的礼摆在后院呢,咱们两个一并抬过来去。”就拉他往外走,见张无惮很配合,便知自己所料不差。
待两人走出一段路,宋青书忙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知道他忙得不行,还能拽他出来,可见不是小事儿。
张无惮道:“我下山取东西时,半道上碰到有一队巡山弟子叫人掳了,去的晚了,只救下来了一个,却是借着告密活下来的,被我安置在无忌院子中了。你瞅个空同大师伯知会一声。”
这年头风骨气节重于一切,宋青书脸色一下变得极坏,嘴唇蠕动半晌方道:“想不到我师弟中竟然有这等贪生怕死之徒,我、也是我没教好他们。”
“这也不能全怪他,怪你就更没理了,宋师哥不必自责。”张无惮道,“不知董姑娘在何处,这帮人怕是冲着他来的,我也得知会他一声。”他去内院问过了,殷素素说他和宫九走后没多久,董姑娘便随殷梨亭出来了。
宋青书道:“这我也不知,只知道六叔在侧殿招呼人呢,宾客太多,主殿空不大,挪了一部分在侧殿,他和七叔都去帮忙了。”
张无惮叹了口气,今日之事真不是一般的棘手,待惊动了宋远桥,下山收敛弟子尸首时,若有人认出吸星大法的痕迹,怕武当七侠都该猜这位董姑娘到底什么来头了。
这还算了,惹事儿的那人竟然还乱跑,不知道五岳剑派来贺的也不少,真叫人认出他来,此事传扬天下,那才叫一个热闹。张无惮在真武大殿两边偏殿都转了一遭,见殷梨亭在南殿忙得很,虽寻不到东方不败身影,也没去打扰询问。
他头疼万分地走出南殿,一伸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半截瓦片,抬头正见东方不败斜倚在屋顶上含笑勾手。
张无惮跳上屋顶道:“您这是做甚么?”也得亏他武功高强,下面人声鼎沸的,不然露馅就遭了。
“有人长不大,耍赖非叫我看着他,我就看着呗。”东方不败指了指,他砸张无惮的半截瓦片正是从房顶上抠下来的,顺着缝隙往下看,正能看到殷梨亭的头顶。
“……”张无惮木着脸道,“就这毛茸茸的一个头顶,有什么看头?”咦,看到他冲哥了。
正说着,殷梨亭跟一桌人说了两句话,趁着换桌的空隙抬起头来。从他的角度看到的只是屋顶,找不到东方不败在哪个缝隙偷看,于是卖力地原地转了一圈,以希董姑娘能留意到。
这不是殷梨亭头一遭仰着脖子莫名其妙转圈,有时还转不止一圈,一边转还一边笑,渗人。旁边那桌恰好是华山诸人,封不平一脸的一言难尽,低声道:“这是道家人士特有的迎宾礼节不成?”也没听说殷六侠脑子不好使啊。
岳不群在主殿,令狐冲倒是在偏殿,并不接话,含笑为封不平斟酒,左右看一遭仍没找到张无惮,琢磨着待会找个借口去主殿溜一遭。
待殷梨亭转完又忙起来后,东方不败才有心说话,心满意足道:“喏,这就是看头。”
张无惮道:“不开玩笑,任我行来了。”
东方不败眉头一皱,面上笑意尽去,将半片瓦又盖了回去,抬眼道:“又成我连累了武当不成?”
“是死了三个弟子,另一个不死也废了。不过你此番以客人身份受邀而来,谁都没想到任我行会追来,倒怪不到你头上。”张无惮道,“只是任我行已经查到董姑娘就是你了。”
“这可比想象得要快,这人关了十二年,倒是长进了许多。”东方不败道,“我该走了,你告知亭弟,日后自有相见之时。”
他对此显然自有谋划,张无惮也没挽留,目送他跳下屋顶离开,揭开瓦片往下看一眼,见殷梨亭毫无所觉又在笑眯眯转圈,禁不住摇了摇头。
他视线一转看向华山席上,见令狐冲喝酒时还一个劲儿左顾右盼,好似在找他一般,又是一笑。
可惜俗事缠身,一时还不方便见他。张无惮也跳下屋顶,向着张无忌小院而去。
就这一会儿功夫,小院中已经多了几个人,张松溪和莫声谷都在。张无惮不奇怪张松溪在,他四伯既然猜到了东方不败身份,又觉不能此时掀出来,自然会主动向宋远桥接下差事,但莫声谷来得就莫名其妙了。
待他走近,正听见莫声谷骂道:“你几位师兄以身殉派,威逼之下仍不肯屈服,才是我武当男儿,为师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张无惮始知这小道士原来是莫声谷的弟子。
那小道士连连求饶,趴在地上磕头不止。莫声谷并不理会,自顾自道:“我从不觉得保守秘密重过弟子的性命,求生更是人族本能,若是你单为了保命告知歹人实情,为师绝不会重罚你,便是大师哥发怒,我还当为你求情。只是你是在你三位师兄为此身亡后屈服的,视同门道义于不顾,视他们三人的坚守于无物,这我绝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