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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嬴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的忧伤侧影——他如此长久的凝视,这般艰难踏入望夷宫的犹豫步步伐:我想,赵舞是摊上大事儿了!
不忍嬴政这样的难过,我突然在想,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要命的去请求嬴政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那嬴政可能好受一些?
脑海中闪现过和赵舞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自她那句“秦妃赵舞,长使位爵,有礼了”的言词出口之后,她逢事必嘲的言论、速报嬴政我没有使用他的狐狸毛软的小动作、口无遮拦调侃我和蔺继相私情的行径…
不可否认的,她帮过我很多,譬如胡亥救下蔺继相的得势;在我因丽曼的死而受质疑的时候,她宣言丽曼是梦昙克死的言论;她提醒我梦昙在试图敲破田田鱼这个决口的事宜;姬喜要来的事情;还有数之不清的牵扯在一起的纠葛。
但巧合的,我也间接助她晋登上了七子之位;在她和李夫人斗子争宠时,和李夫人交恶旁衬了她的胡亥——我是有立场去顾虑,她问我索漪的孩子是公子还是公主之后,说她希望索漪的孩子是个聪明孩子时的那个神情的吧。
那么,胡作非为着去伤害了她人的人不受到惩罚,对于受害者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沉思中被嬴政握着的手微动了一下,我心神一震,忙抬眉去看,正巧看到了前倾身子欲起步进入望夷宫中的嬴政。
若是嬴政进去了,即使是此刻嬴政犹豫念情的私心时刻,怕是赵舞也是九死一生的难圆定案、难过此关吧。
“启禀王上,末将唐突,有言不吐不快,请王上恩准末将出言。”
蒙毅也注意到了嬴政的动向,他动在嬴政之前,在宫门边跪下去的那一刻、我才算有心思想起来我借赵舞的手为嬴政医治好病之后,又给了她去解救蒙毅的机会。如此说来,蒙毅定是当她是救命恩人一样护卫了。
嬴政定了下身形,对于一向只做好本职工作、甚少出言政务和周全之外词汇的蒙毅,他给予了宽厚的容许。虽然我想着,这份宽厚里有一些是对赵舞情感的宣泄。
“说。”
虽然面上没有一点痕迹,但是在嬴政的心目中,他还是希望此刻能够有人、有足够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保赵舞无恙的吧,所以他给了明显想要为赵舞说话的蒙毅以出言的机会。
果然,蒙毅的言词词词句句都是向着赵舞的。
“末将斗胆恳请王上三思!
末将驻守王宫上下安危,宫中事无巨细皆要留心,故而舞夫人其人,末将也是有所知会的。
依着末将看,舞夫人思绪大方、简落磊明。比不过那些繁杂思绪的有心操纵之漩涡急冲的定力,若是她被人误解或是连带由她遮掩了涉案之人的罪行、那也是有的。
恳求王上改日再登望夷宫一探究竟,也好缓和实情的查实之需、致使宫中少些怨念。末将逾越,望王上体恤。”
谁都无法不承认,蒙毅是一个少言寡语的冷硬才将。可是谁都不得不正视,他此刻对嬴政的这番难得的进言言词相当的具有说服力,即使是听言的对象是傲然理智的嬴政,他本欲起步的意图也转而放松下来。
嬴政虽然想要去坚持铁腕维护内宫的肃净和秩序,但他也是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之人,赵舞于他,亦是不可多得的存在。这个存在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的天平差的就是一钱轻的倾斜,若是我心口一直犹豫着想说却又不想说的救赎赵舞的话说出来,怕是嬴政就能下定决心,今日之事就不会有事了。
身子前倾欲走,又后昂站定。嬴政的这个原地站立的细微举动牵动着无数人的心。这人心犹如拉锯之线,有的稍稍松气欢喜,有的加剧焦躁难安。
悄悄移开身子去听了手下内监的禀报的赵高,这会儿见此情形疾奔走来、要对又一次陷入思虑中的嬴政说话的举动就坐实了他是这焦躁难安中的一份子。
他焦躁,可是蒙毅却冒头险才得以缓息。故而见到赵高此时意图和形色明确的举动,蒙毅瞪大了警示意味深浓的眼睛、想要以此阻止赵高的破坏。
然而,赵高似乎是势在必得的孤注一掷,一向分寸拿捏妥当的他此时不顾蒙毅的反对和嬴政的有心缓状,前靠一步开了口。
“启禀王上,涟漪宅丧报,索罗敷性命得保,然而孩子——”他拖长音顿了一语,语意明确的叹息道:“本应是位公子。”
那就是说,索漪所怀是个男婴,而这个男婴,已经没了。
被嬴政牵着的手猛地失去了被牵引的力道,可想嬴政心中有多少愤怒怦然而发,他大踏步朝着望夷宫内疾走,此时顾不得任何一个人。我想在他眼中,只有他想要宣泄愤然的赵舞存在吧。
我在反应手上力道失去的现实的那一刻扫目看见蒙毅恨恨敌视赵高的目光,也在提裙去跟上嬴政的脚步时瞥视了赵高急候结果的窃喜,只是忙于赶上嬴政的脚程去努力达成目标,所以谁都没有多做无谓的较量。
我赶到望夷宫的一处从人居住的偏殿时,看到除了刚刚进入的嬴政之外、正带人对持的赵舞和魏嬷嬷互不相让着针锋对麦芒的较量。
赵舞身后站着三两个婢女,魏嬷嬷身后傲立着几位穹阳宫的嬷嬷,她们似乎是处于争执不下的状态,不过这些我也只是一瞬的直觉感应,因为很快的、她们由于嬴政的到来,都在施仪时顷刻瓦解了她们的桀骜僵持。
嬴政跨步停在赵舞的身前,含怒冷问道:“为何要焚毁衣物?”
面对嬴政的直问,赵舞气焰一下子瓦解了九层,她伤感的举眉凝望嬴政,感情真挚,情绪丰沛。
“王上?”
赵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着无尽的魅惑之魔力,她平调呼唤一声,已呼唤的她自己眼雾缭绕,嬴政苦音溢出。
“回答寡人。”
他想是知道了答案,这会儿对着赵舞的态度又一次确认了他得知的答案,可是,他明显不愿意去相信真相。
赵舞痛惜的看着嬴政,眼中的柔情加剧,脉脉含情中的映着一股可怜楚楚的模样,转而转为了一串晶莹的泪花。
“王上为何不再给奴妾一次活命的机会呢?”
是询问,却更像是在回答,赵舞的语气之平淡、思想之先进、状态之淡雅,实在叫人惊奇不已。
虽然神色不像,可是赵舞大方的认了,倒叫人不得不往相信了的那条道上走了。
嬴政悲泛四处,他欣赏赵舞一贯的落落大方,那种不拘于蛮缠的洒脱让他经受了不少的快乐时光,可是正是这份爽情豪意,却将赵舞以临崖者的焚身角色送将到了他跟前。
这份痛,被以往的快乐渲染的加倍非常的痛,想必是铁毅如嬴政,也很难承受的。
“寡人问你,为何要这么做?”他切齿瞠目,红了眼角,也红了脖颈,低吼问:“你何时变的这般恶毒?”
这句问话出口,无疑是定了赵舞的罪行的,嬴政苦熬的心神道出这么明确又瓷实的言词,该是隐忍了多大的悲伤和不舍啊。
这个结果,似乎已经在赵舞的心间循环发生过数遍了,因为她此刻虽然神色凄然,可是却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还要平静。
“为了爱!为了爱王上,为了爱胡亥!”
她的平静不止是表面的平静,从她的语气和神态上看,她的内心也是翻江倒海的杂绪中沉淀地相对平静的。
烈焰红唇开合,她柔柔的语音微微感伤的细细道出。
“奴妾深爱着王上,自那日骑射较量输在王上的箭下,自那晚舞间与王上心意互通、灵魄交付,奴妾便死心塌地地将身心皆倾献给了王上。
奴妾深爱着王上,奴妾见王上忧愁,便会忧愁;见王上喜悦,便会喜悦;见王上开怀,便会愈发的癫狂。
这些年与王上的日日夜夜,交好相托,无一不让奴妾恍若如梦般的美好,奴妾此生在世,别个不求,只想和王上在一起。”
赵舞难得的忧伤之言宛若含了磁性,说的整个环境一片孤忧。
嬴政也是动了情,他愤恨的怒火透着眼中的伤痛射出来,冷吼道:“既是想要与寡人在一起,便应知寡人之底脉,何以会去伤害孱弱之人!”
虽然赵舞的凄苦之情带动的众人皆是为她怜惜,可是嬴政所质问的言词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所有人都看向她,静等她的解释。
赵舞年纪轻轻身居七子高位,又有嬴政最宠爱的幼子伴身,照理说,最不会碰触嬴政底线、惹嬴政发怒到不可收拾局面的人,她应该是其一才对,再看她此时面对嬴政痛楚的悲伤,如何都难以令人理解她的目的。
我蹙眉结心,默默凝思着她:她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行为,应该是封建的刻薄世俗的功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