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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二年(公元657年),二月十三,辰时一刻。
讨伐西突厥的,朝廷北路大军,聚集洛阳城西门。李九亲临城门,安排出征仪式,为苏定方饯行。武康和三百保安,编入苏定方卫队,聆听李九教诲。
小晴和媚娘也来了,不厌其烦的啰嗦,不许冲锋陷阵。她们的说辞,若传李九耳中,肯定气的暴走。媚娘再三强调,随军出征的目的,跟着混些功劳,打酱油镀镀金。
回来做千牛备受,宫中带刀行走,贴身保护我。甚至撂下狠话,若敢冲阵厮杀,切你的是非根,永远陪我身边。武康头皮发麻,裤裆冷飕飕,信誓旦旦保证,就去打个酱油。
媚娘显然不信,临时加派监视者,楚神客编入卫队。李九演讲结束,繁琐仪式完成,大军准时开拔。目测不到三千,清一色铁甲骑兵,前去西天取经。
其实南衙十六卫,只是遥领天下府兵,将军并无军权。若战事发生,皇帝会临时指派,各道行军大总管。全国折冲府,地方州县长官,南衙十六卫,行军大总管等,各势力互相制约,没人能单独控制军队。这样一来,驻地分散的府兵,仍由皇帝直接掌握。
加急公文发出,从洛阳到新疆,各州县集结府兵,驻扎官道附近。大总管沿途收拢,像滚雪球和贪吃蛇,队伍逐渐壮大。三月份到雍州,激增三万多人,武康收媚娘家书。
报复已经开始,潭州都督褚遂良,贬为桂州都督;李九的三子李素节,由许王徙为郇王。这只是个信号,他是萧淑妃所生,以媚娘的尿性,估计对他下死手。
显庆二年三月中旬,中书侍郎李义府,任中书省中书令,兼任检校御史大夫;黄门侍郎杜正伦,兼任度支尚书,依旧同中书门下三品。媚娘频繁来信,信中无话不谈,武康受宠若惊。
显庆二年五月,大军出关内道,入陇右道凉州。照这个速度行进,大军抵达新疆,至少十一月份。古代战争太麻烦,交通条件是硬伤,若有铁路和火车,早弄死西突厥了。
枯燥无味的行军,全靠媚娘和小晴家书,打发无聊时间。白他呆苏定方身边,学习兵法和谋略,做力所能及的工作。诸如粮草统计,医用酒精密封,卫生监控等等。
显庆二年八月,十几万大军,行至沙州敦煌县(甘肃省敦煌市)。戈壁滩上玉门关,此处应有装逼,武康摇头晃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诸位大佬高潮,苏定方击节赞赏,称赞他文武双全。
等过了玉门关,再收媚娘家书,政治风暴开启。李义府和许敬宗,按照媚娘指示,举报韩瑗和来济。说他们勾结褚遂良,挟桂州用武之地,欲行不轨之事。
当然这是污蔑,李九顺水推舟,开始清洗关陇门阀。韩瑗贬为振州刺史,即海南省三亚市,天涯海角钓鱼去了;来济贬为台州刺史,即浙江省台州市,在婺州的东边;褚遂良贬为爱州刺史,就是越南清化,贬出新中国了。
同时责令他们,永远不许还朝,关陇系三巨头,政治生涯结束。长孙无忌的党羽,已被全部剪除,孤立无援的他,就是下个目标。武康欣喜若狂,你们也有今天,我的仇正在报。
婺州剪官袍事件,你们往死里逼我,现在遭报应了吧。这还不算完,过不了多久,你们有生命危险。连出三大口恶气,估计媚娘此时,乐的找不到北。大功臣许敬宗,升任门下省侍中,杜正伦替任中书令。
喜事接踵而至,大总管苏定方,昨日允许他参加,大佬军事会议。虽然没有发言权,只负责端茶倒水,沙盘插小旗等,配合他们军演。然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很多东西。
与老苏越发亲密,听不懂的内容,晚上单独询问。老苏也耐心解答,并要求他讲故事,就是《隋唐演义》和《说唐》里,那个苏定方的故事,被小说黑出翔的那个。
以反面角色出场,老苏家祖孙三代,都在和李唐作对。苏定方对战靖边侯罗艺,毒箭暗中射杀罗艺。又在紫金关外,计诱罗成陷泥潭,乱箭射死白虎罗成。
老苏开怀大笑,罗艺不是我杀的,罗成又是哪个。故事很快讲完,关系突飞猛进,这日中军内帐中,老苏接朝廷公文,不住唉声叹气。武康很纳闷儿,试探着问:“朝廷有何变故,恩师因何愁眉苦脸?”
苏定方喟然长叹,元年西突厥之战,朝廷处罚下来了。他是前军总管,遭遇突厥两万骑,率五百骑驰迎冲击。西突厥大败,唐军追奔二十里,斩敌一千五百余人。此为老苏的闪光点,史书上鼎鼎大名的,苏定方五百破阵。
后来出了龌龊,副总管王文度,给程咬金出馊主意:此次虽说获胜,官军也有死伤,不能急追穷寇。建议自结方阵,步步为营,层层推进,等敌人来进攻。
为了说服老程,诈称有圣人密旨,表明自己是监军,节制西线战事。老程信以为真,下令不许深追,从而贻误战机。我军士卒终日骑行,严冬朔风身披重甲,粮草供应不及时,人马不时冻病而死。
武康瞠目结舌,笃定那个王文度,肯定没有密旨,只是嫉贤妒能。
苏定方叹气,颇为无奈道:“我也这样认为,并劝解程将军,出师目的是歼敌,不是坐困自守。圣人以您为大将,不可能给副手密诏。咱先把他抓起来,然后飞表上奏,就会水落石出。”
说到这里,老苏苦笑:“程将军不听,大军到达恒笃城,数千家胡人投
降。王文度竟然说,他们等官兵离开,必然再次反叛。建议全部杀掉,夺取钱财和物资。变之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我们是讨贼的官兵,不是打劫的恶贼。”
谁说不是呢,该死的王文度,典型的猪队友。武康有些郁闷,斟酌片刻说:“程咬金没听您的,反而听王文度的,派士兵杀人屠城。阿史那贺鲁听闻,再无投降念头,率残部逃跑了?”
苏定方点头:“变之说的对,我军补给不足,无奈班师回朝。王文度因为矫诏,本该判处死刑,长孙无忌出面担保。命是保住了,被除名免职,沦为庶民。程知节被牵连,也保住了命,却也丢官罢职。”
武康仔细回忆,这个王文度,不是无能辈啊。他战功彪炳,数立功勋,心胸有待提高。程咬金一世英名,落得晚节不保,可悲可叹啊。
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扯出诡笑,试探着问老苏:“王文度矫诏,以程咬金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来。老师您说说,他是否故意如此,自污以保家族?”
苏定方蹙眉,良久缓缓摇头,圣人宽厚仁和,不存在功高震主。武康也觉的对,便笑着打趣:“老程光荣退休,对老师来说,是天赐良机。太宗不重用您,此次灭亡西突厥,您将迎来人生巅峰。”
事实就是这样,程咬金不下台,老苏上不了台。苏定方也明白,没好气儿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为师要竭尽全力,灭亡西突厥。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急行军。”
武康躬身行礼,回自己营帐,和弟兄们侃会儿,钻被窝冥思苦想。认为灭了西突厥,才能稳定西域,才能控制丝绸之路。没丝绸之路,丝绸和瓷器出口受阻,经济储备大打折扣,唐王朝就会衰落。
接下来的生活,依旧千篇一律,白天行军赶路,晚上思念妻女,旅途相当烦闷。十日之后,苏定方传令,大军加快速度,争取腊月之前,抵达金山附近。
显庆二年十月,进入吐鲁番盆地,绕过巍峨天山。终于在腊月初,来到金山西侧,就是后世阿尔泰山。这仗打的憋屈,整个显庆二年,浪费在行军途中。
前方不足百里,是西突厥五咄陆,共有五个部落:处木昆、胡禄屋、摄舍提、突骑施和鼠尼施。首当其冲的,就是处木昆部,游牧于新疆省塔城一带。
前线探子汇报,处木昆部的俟斤(首领),懒独禄纠集三万骑兵,五十里外严阵以待。首战终于来临,苏定方命令全军休整,腊月初六辰时,召开军事会议。
与会人员有:大总管苏定方,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回纥可汗药罗葛婆闰,右领军郎将薛仁贵。以及专业打杂,负责端茶倒水,沙盘插旗的武康。
大佬们经过磋商,决定明日辰时,大军出金山北(蒙古国西部),与处木昆正面决战。会议的最后,苏定方发号施令:“右领军郎将薛仁贵,率你部五千精骑,做为前军左翼。”
薛仁贵应诺,苏定方继续:“药罗葛婆闰可汗,率领回纥精骑,做为前军右翼。燕然副都护萧嗣业,清点三千骑兵,作为后续增援;都护任雅相,统领后军步兵,稳步向前推进。”
逐个颁发令箭,与会人员全部起身,苏定方作最后陈词:“这是我军首战,望诸位齐心协力,不得有任何差池。老夫再次重申,必须首战告捷,必须旗开得胜。”
众人应诺离开,武康收拾会场,行礼告辞之际,被老苏留下。两人落座,苏定方沉吟,片刻后淡淡说:“韩非子曾言,宰相必始于州郡,将军必发于卒伍。想必变之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武康些许错愕,脸上露出喜色,点头如捣蒜:“不做地方官的官员,胜任不了宰相;不当士兵的将军,不是合格将军。恩师的意思,明天会派我出战,那再好不过。”
老苏笑容和蔼,轻抿茶水微笑:“变之切莫心急,会在适当时机,遣你加入战局。你曾指挥婺州平叛,更是身先士卒,与叛军厮杀。可格局太小,指挥千军万马,你还差太多。”
这个无法反驳,武康虚心接受,老苏继续:“你是当朝国舅,也是我的弟子,身份足够高。之前救灾剪官袍,在普通军士心中,也有不小威望。先从小军官做起,我会安排好,先回去休息吧。”
有安排就行,不是来旅游的,武康内心窃喜,恭敬行礼告辞。军令已经下达,全军开始备战,气氛阵阵肃杀。等回到营帐,被弟兄们围住,他们七嘴八舌,都是好战分子。
头盔挂横架,摘腰间横刀,坐在矮榻边,抓起烤羊腿,先吃饱再说。大快朵颐后,接羊皮酒袋,灌几口美酒,扫视众人,没好气儿道:“瞧你们的德行,个个眼冒绿光,那么想参战?”
林平郎憨笑,重重点头说:“当然想参战,俺们都是庶民,大字不识几个。想出人头地,就得战场拼杀,就得立战功。咱不远万里,不是来游玩的,大伙儿说对不对?”
众人深以为然,无不呶呶怪叫,惹来巡逻兵。钱顺笑骂几句,煞有介事道:“皇后让您捞功劳,您肯定不乐意,不能吃嗟来之食。咱们盛世安保,自己能挣功劳,不需别人施舍。大佬给句准话,咱们去前线吗,会不会参战?”
不吊他们口味,酒袋递给赵声,琢磨片刻回道:“明天是首战,恩师肯定亲临,咱们是亲卫队,自然会去前线。至于能否参战,他含糊其辞,说在适当时机。”
此乃敷衍词汇,众人很快泄气,赵声很不满:“适当时机,在俺看来,打扫战场罢了。咱们盛世安保,不比府兵精锐差,为何不能出战?要不您去求情,让咱们打头阵,绝对不给总管丢脸。”
不待武康回话,楚神客干咳:“还是算了吧,皇后数次交代,不许大佬冲杀。弟兄们都明白,咱们的大佬,是皇后的心头肉。万一出了差错,咱们都得陪葬。”
钱顺嗤之以鼻,嘲讽楚神客:“当初的楚神客,孤身刺杀大佬,现在却成了软蛋。大佬不是弱书生,是杀人的祖宗,哪次不带头冲锋?我说老楚啊,胆子越来越小,被酒色掏空了?”
楚神客轻啐,翻白眼反驳:“不是开玩笑,皇后很厉害,从来说到做到。苏将军非等闲辈,会安排好的,整个西北战局,论不到咱们指摘。等适当时机,他会派出咱们,都别心急呀。我说诸位兄弟,难道你们真想,大佬变太监吗?”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又惹来巡逻兵。小兵闻到酒味儿,直视羊皮袋,口水流出来。武康噗嗤乐,酒袋丢过去:“喝酒可以,别喝多了,当心军法。”
巡逻兵连连道谢,你们尽情嚎,俺绝不再来。他美滋滋走了,武康轻笑,干咳两声,郑重其事:“皇后爱护我,我不能给她丢脸,你们也别给我丢脸。老楚说的对,要令行禁止,若影响大局,我也保不住你们。”
众人齐应诺,武康聚拢小弟,小声的吩咐:“吃饱睡足,装备整理好,特别是救命黄金。如果被俘虏,用黄金买命。都给我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性命放首位。别的不多说,都去休息吧。”
弟兄们点头,各自回铺位,钻被窝睡觉。巡逻兵喝完酒,过来送酒袋,一时目瞪口呆。营房鸦雀无声,刀兵陈列整齐,比娘子闺房还整洁。这些婺州兵,能吃能喝能睡,着实令人羡慕。
腊月初七辰时,沉闷军号响,众人立刻起床。互相披战甲,井然有序且迅速,都是明光战铠。五十保安分两列,接大佬命令,依次取兵器,去营帐外列队。
武康戴头盔,横刀挂左腰,手持连枷棍,慢悠悠出营。三百兄弟,列阵完毕,三个方阵,挺拔如松。再看唐军大营,稀疏几个军阵,都杂乱无章的。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暴击,酒囊饭袋啊你们。武康嗤之以鼻,转身面向马厩,高喝跑步行进。整齐的脚步,招展的披风,在军营里拉风。府兵无不侧目,不论战力如何,看起来赏心悦目。
跑到马厩外,各自解缰绳,飞奔集合地。空荡荡草原,只有几个大佬,婺兵最先到达。武康打马上前,对他们抱拳,话语掷地有声:“大总管卫队婺营,三百零一人,已全部整装,请将军指示。”
大佬满意点头,苏定方摆手,武康去他身边,婺兵守卫身后。经过无聊等待,大军终于集结,行军令下达,骑兵行在前边,步兵随在后。沿着金山北,有条不紊推进,进逼处木昆部。
沿途没有人烟,旌旗遮天蔽日,惊飞金山群鸟。湛蓝的天空,青青的草原,通天的煞气。不知走多久,前方出现人影,是处木昆骑兵,黑压压望不到边。
双方距离五里,大军停止行进,开始战前对峙。武康搭眼瞭望,灰蒙蒙敌军阵,有红影鹤立鸡群。在军阵最前方,队伍正中央,应该是懒独禄,挺骚包的嘛。
三军禁声,马匹躁动,踢踏四蹄。两团煞气,前方蔓延,交织一处,四周扩散,笼罩方圆。半刻钟后,薛仁贵左前锋,药罗葛婆闰右前锋,萧嗣业后援。前军全部就位,护卫中军精骑,攻击即将开始。
苏定方沉吟,忽然看向武康,不容置疑道:“变之率三百婺兵,以及右郎将左宣部,右屯卫张定远部,共两千骑兵。充当前军先锋营,准许便宜行事,诛杀敌营前军,能不能做到?”
武康登时懵逼,真的不敢想,会成为先锋营。呼吸很快粗重,一时脸色潮红,拳头猛砸胸膛,近乎咆哮道:“请恩师放心,定不负重托,吃掉处木昆前军。”
苏定方点头,令箭传下去,先锋迅速集结。武康驾驭斗骢,来到军阵前方,调转马头观望。中间是婺兵,楚神客为首;左边是燕然兵,郎将左宣统领;右边是右屯卫,郎将张定远统领。
当即提高嗓门,最大声音喊:“吾姓武名康,大总管亲传弟子,皇后的堂弟,任先锋营主管。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命属于我,我的命属于你们。弟兄们,为了大唐,随我冲锋——”
战鼓随即擂响,武康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边。斗骢马太过神勇,拉开先锋数十步,楚神客追不上,气的直骂娘。大佬还是那德行,只要身入战场,就是不要命的主。
距离快速拉进,热血开始燃烧,嘴角扯出狰狞。调整最佳状态,武康弓起腰身,拉开两石强弓,瞄准那团红影。灭亡西突厥之战,射出了第一支箭。
敌营山呼海啸,刹潮水般涌来,一时万马奔腾。武康大脑急转,羽箭再次搭弓,凭感觉仰天抛射。双方箭雨交织,哀嚎瞬间响起,骑兵纷纷落马。
此刻心无旁骛,冷静抛射第二箭,强弓插入锁套。高举连枷棍,旋转六棱铁,双脚死踩马镫,扯嗓门咆哮,迎接骑兵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