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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州攻略 第二十五章 坐堂审案初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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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十一月十一,卯时七刻。

    昨天在城南梨园,教授村民科学管理,然后和九娘策马狂奔,终于完成值班交接,免去三十鞭处罚。然还是受皮肉苦,后腰被九娘掐肿,也不知哪来的怒火。

    今天是农历双十一,终于退出剁手党,不用像往年那样,把积蓄扔给电商。起床刷牙洗脸,柳枝戳的牙疼,当即打定主意,有时间搞牙刷出来。

    洗漱完毕,被士曹衙门请去,官服以及到达。说起来很悲催,身高块头太大,婺州官袍都穿不上。无奈报告中央,吏部委托尚衣局,定制合适官袍。当官没衣服穿,说起来很搞笑。

    领了官袍和官帽,士曹史帮忙正衣冠。官服是圆领袍衫,法曹参军八品官,官服颜色是深青。貌似官服分颜色,也是唐朝开始: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绿袍,无鱼袋。

    混不上鱼袋,袍子也不能有花纹,七品以上大佬,才能有绣纹。帽子是幞头,黑色软巾包脑袋,后面伸两只脚。武康很庆幸,帽子不是原谅色,否则必须辞官。

    仪容整理完,对铜镜转两圈,颇有领导派头。感觉非常满意,拿出十几文钱,打赏更衣的衙役。衙役眉开眼笑,说些拜年的话,殷勤送他出士衙。

    回到法曹衙门,一个法曹佐,四个法曹史,以及问事和执事,纷纷过来道喜。没啥好说的,全部重重有赏,每人二十文钱。不良卫、狱卫也听到消息,全都过来道喜,掏空他的算袋。

    不良帅姜大牛,貌似最有良心,捎来菠菜鸡蛋粥。人逢喜事精神爽,武康不是吝惜人,直接吩咐大牛,去花满楼包场。今天下衙后,法曹所有兄弟,全部过去喝酒。

    顿时欢声雷动,那可是婺州第一楼,他们全没吃过。法曹佐名叫苏家洛,法衙二号人物,掌管公堂诸人,协助参军断案,可惜是吏员。是老郑的幕僚,看起来挺老实,武康也留身边,作为狗头军师。

    打发他们离开,瞅瞅日冕仪,快到辰时了。赶紧喝菠菜米粥,然后去趟厕所,准备上衙工作。刚喝了半碗,忽听隆隆鼓声,不由撇嘴吐槽。哪个神经病,大早上敲鼓...登闻鼓?我的妈呀!

    噌的站起身,被粥呛到了,捂肚子干咳,眼泪流下来。也该着倒霉,米粒进入鼻腔,那叫一个难受。顾不上喝粥,堵鼻孔擤鼻涕,大踏步往衙门跑。

    法曹登闻鼓,设在衙门口,百姓喊冤告状的,绿色便捷通道。朝廷有规定,登闻鼓响,诸主事的官员,必须马上受理。每延误刻钟,官员挨十鞭,直到抽够五十。

    据说北宋时期,汴梁有个屠户,丢了母猪头,怒敲响登闻鼓。赵匡胤接见,帮他找回猪头,还赏铜钱千文。然而只是特例,登闻鼓专人看着,你敢敲个试试?别说找猪头,先把你揍成猪头。

    一口气跑到大堂,众手下还没到,武康不顾形象,继续擤鼻涕。费了老大劲,终于粒擤米粒,丢地上拿脚踩。舒服喘口气,揉揉泪眼,眉头次皱起。小弟们还不到,都是干什么吃,必须开始整顿。

    大堂的装修风格,老郑采纳我的建议,高脚长桌加太师椅。桌案放文房四宝,签筒和惊堂木,法曹参军官印。头顶牌匾换花样,换成明镜高悬四字。无奈叹口气,来到书案后,正襟危坐太师椅。

    半刻钟左右,衙后响起脚步,衙役纷至沓来。法曹佐老苏,站在武康左边,充当狗头军师。堂下四名法曹史,左右两边坐,准备文房四宝,负责记录案情等。

    问事六人,手持水火棍,负责打屁屁;白直十六人,负责跑腿取证。公堂左右而立,已经做好准备,武康抬起头,淡淡开口:“白直堂外查看,带击鼓者上堂,本官即刻问案。”

    正堂门打开,堂外挤满人;四白直跑出去,人群两边分。为表达司法公正,官员开堂断案时,允许衙外旁听,就是这些吃瓜群众。扫视旁听者,暗暗翻白眼,卢三等狐朋狗友,全部到齐了。

    过来看笑话吗,你们没机会,乃翁已非吴下阿蒙。懒得搭理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堂外传来哭声,白直带着两造,鱼贯进入大堂。

    武康目瞪口呆,怪不得击鼓者,没被打成猪头,是这位姑奶奶啊。九娘女扮男装,穿白色儒袍,衣袂飘飘,英姿飒爽。手里拿把折扇,几天前随口提句,你就搞出折扇,瞧把你能的,咋不上天啊?

    其余人两边站,东边青年孤零零,约莫三十岁,膘肥体胖,满脸横肉;西边比较悲哀,地上铺草席,席上躺青年。约莫三十岁,满脸的血污,白眼仁上翻,俨然是尸体。白发老叟颤巍巍,年轻妇人跪尸体边,都在嘤嘤哭泣。

    人命官司啊,必须慎之又慎,武康深呼吸,手拍惊堂木:“公堂之上,禁止喧哗,请保持安静。老丈与妇人,且暂停哭泣,待本官问案。本官姓武,现在开堂。”

    白直和问事,整齐喊威武,水火棍像蒜锤,有节奏捣地板。这是审案开场白,起威吓和震慑作用。类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节目效果不错,两人止住哭泣,不断抹眼泪。

    进行套路第一步,查问事主双方,确认原告和被告。惊堂木再响,武康高声道:“被告,亮明身份。”

    东面青年行礼,自我介绍:“禀报武司法,我叫刘自友,今年三十二,住兴兰坊兴华街。东明市有家店,经营布匹生意,名叫自友布莊。”

    武康点有,看向原告方,淡淡说道:“原告亮出身份,死者的身份,与死者关系,原告之间的关系。”

    老丈老泪纵横,颤巍巍见礼:“禀报武司法,我叫戚永浙,今年五十二。死者是老朽独子,名叫戚义仁,今年二十四。这是义仁遗孀,戚秦氏。”

    感觉有些耳熟,武康咋咋嘴,看向九娘子,打着官腔问:“堂下讼师,姓谁名谁,家住何地,报与本官知晓。”

    噗的折扇合上,九娘持扇抱拳,祭拜上香似的,不卑不亢道:“我姓武,名唐镜,字崔士。家住金华坊,金华道中段。衙外东明市,律师事务所,是武某产业。”

    倒霉蛋武崔氏,这么想嫁人吗,这是庭审现场,不是洒狗粮的地方。还叫武唐镜,咋不叫方唐镜,已经很荒唐啦。懒得搭理她,流程第二步:“两造俱在,符合开堂原则。原告呈状纸,原告戚永浙年迈,左右赐座。”

    两白直应诺,去后衙搬凳子,到戚永浙旁边,接状纸呈上。武康看状纸,听九娘咳嗽,抬头看过去。顺着她目光,落到凳子上。什么意思,你也想坐?站着吧你。

    埋头继续看,白直突然喊话,婺州刺史崔公,长史和司马来了。这三个老家伙,估计听登闻鼓响,过来监督我吧。不敢多耽搁,吩咐白直搬太师椅,起身离开书案,带领小弟迎接。

    群众两边分,三位大佬,迈官步进来。白直搬来椅子,放正堂两边,恭请大佬入座。一切就绪,崔义玄说:“老夫任婺州刺史,首听登闻鼓响,武司法务必慎重,要断好此案。”

    老崔见到九娘,脸上阴云密布,长须轻微颤抖。武康涌起恶趣味,嘴角闪坏笑,煞有介事吩咐:“堂下白直,给讼师武崔氏,也搬个太师椅。”

    崔义玄的老脸,由阴云密布,黑成锅底,胡子抖更大。长史和司马对视,眼中闪过戏谑。九娘狠瞪武康,上香式抱拳,咬着银牙解释:“武司法容禀,崔士之士,为士人之士,并非姓氏之氏。”

    崔义玄冷哼,武康不敢造次,瞅瞅委屈的九娘,你爹不让你坐,可别记恨我啊。重回座位,正襟危坐,仔细审阅状纸,眉头渐渐蹙起。案子很简单,九娘做原告讼师,到底为了什么?

    读完最后的字,武康抬起头,看着戚秦氏,斟酌片刻问:“民妇戚秦氏,你在状纸上言,昨天戌时,你家小郎的拨浪鼓,不小心扔进刘家。你夫君不忍小郎哭闹,翻墙去刘家,意图拣拨浪鼓。本官问你,是也不是?”

    戚秦氏点头,断断续续说:“武公说的是,宝儿哭闹厉害,郎君翻墙...”

    惊堂木响,武康板着脸呵斥:“本官的问话,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切莫多言。”

    九娘展开折扇,不卑不亢道:“《永徽律》言,主官断案时,应耐心倾听辩词。问案要有理有据,不能拘泥格式,更不能以言语和动作,干扰两造辩词。我某斗胆,请武司法决断。”

    武康差点噎死,这是教训我吗,岂有此理啊。扭头看老苏,老苏点点头,如此看来,官员讨厌讼师,是情有可原。崔义玄脸更黑,胡子抖的更快。另外俩老狐狸,眼中戏谑更浓。

    武康干咳两声,问被告刘自友:“原告状纸中言,死者翻墙入你家,你将其杀害。此言是否属实,用什么器物杀人,为什么杀人,据实讲来。”

    刘自友回答:“当时正睡觉,被狗叫惊醒,便打开门看。有人影在院墙下,鬼鬼祟祟的摸索。我以为来了强人,随手拿起舂米锤,冲过去将其打杀。”

    武康传令签,验尸奴来到,双手端托盘。法曹佐下堂,小心拿石锤,在死者头颅上比划。片刻之后,抱拳行礼:“已验过尸体,伤痕与锤吻合,此锤就是凶器。”

    吩咐验尸奴下去,略微迟疑片刻,让刘自友画押。法曹史手拿供词,来到原告身边,供词铺在地上。刘自友蹲下查看,接笔签名画押。撩起袖子,右手蘸印泥,摁五指印和手印。

    武康看向戚秦氏,轻叹口气,淡淡说道:“《永徽律》之《贼盗律》,第二十二条言,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而知非侵犯而杀、伤者,减斗杀、伤二等。戚永浙和戚秦氏,听本官解释。”

    扫视二人,解释道:“天黑以后,闯入别人庭院,抽打四十鞭。主人杀死闯入者,不承担法律责任。而戌时五刻,是夜间时辰,戚义仁翻墙,已经构成犯罪。捡拨浪鼓,不是特殊事故,更不是犯罪借口。”

    沉思片刻,坚定说道:“戚义仁不是迷路乱投,不是酒醉错乱,不是年老和幼小,更不是体弱妇女,不符合‘而知非侵犯’。所以,本官不支持状纸,依律判被告无罪。”

    堂下哗然,旁听者议论,刘自友洋洋自得。三大佬不置可否,戚家人接受不了,戚秦氏放声哭。戚老丈老泪纵横,不断稽首哀求:“求参军主持公道,我就一个儿子,不能无辜枉死,求参军主持公道...”

    他痛不欲生,武康也难受,法律就是这样,谁都没办法。无奈的摇头,想作最后判决,九娘再次喊话:“武司法容禀,此案另有隐情,还请暂停判决。”

    你好过分啊,武康再拍惊堂木,问事齐呼威武。见她脸红脖子粗,不禁哭笑不得,只能无奈道:“还有什么隐情,还请武崔氏明言,本官详加勘察。”

    崔义玄飙眼刀,武康头皮发麻,九娘言辞凿凿:“戚刘两家是邻里,戚家因为贫寒,共用刘家院墙。大约五年前,刘家盖新居,霸占戚家三尺地,重新拉起院墙。”

    武康有些懵,什么意思啊,案情要反转。皱眉扭过头,小声问老苏:“本朝有无房产、地产之分,就是宅地不是你的,房子是你的。”

    苏军师果断摇头,低声耳语道:“属下孤陋寡闻,房地产之分,闻所未闻。按本朝规矩,土地和房屋是一体,地都不是你的,房屋更不是你的。”

    武康不禁撇嘴,再次正襟危坐,九娘继续陈述:“《贼盗律》之夜无故入人家,关键在于家,是指庭院住宅以内。刘家跨占戚家院子,那道院墙,就是戚家的。被害者死的地方,就在院墙根,尸体贴院墙躺,在三尺之内。”

    九娘洋洋自得,得理不饶人:“也就是说,被害者戚义仁,在自家院子遇害。也就是说,夜无故入人家,不能作为此案依据。请武司法明察秋毫,将行凶者绳之以法,为被害者讨回公道。”

    大反转果然来了,群众瞬间高潮,交头接耳乱哄哄。特别是狐朋狗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带头嚷嚷着。老崔很舒服,悠闲捋胡子,瞥了眼另外两只。婺州长史和司马,眼里没戏谑,眼观鼻、鼻观心。

    小娘皮欺人太甚,竟敢如此踩我,下次向我索吻,咬烂你的嘴。拍响惊堂木,威武声随之来,大堂寂静无声。武康寻思着,既然注定要栽,就给媳妇捧哏吧。

    刘自友脸色煞白,眼见大势不妙,赶紧跪下喊冤。正愁找不到出气筒,你丫送上门来,猛拍惊堂木,疾言厉色呵斥:“让你说话了吗?再敢不请自说,治你咆哮公堂,老实闭上嘴。”

    刘自友吓尿,啪叽瘫软,满脸恐惧。武康嗤之以鼻,埋头奋笔疾书,盖上法曹参军印,交给狗头军师。待老苏离开,看向九娘问:“那个武讼师,办案要讲证据,举证也要属实,你有真凭实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