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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湖水悉数涌进来,长长的甬道变成巨大的进水口,而因为巨大的外部挤压,那甬道已经开始变形,斑斑点点的光芒透过墙缝涌进来。
楚王也颇为狼狈,连呛了两口水,强行扣住一块石砖这才勉强站了起来,水以肉眼可见的可怖速度上涨,几乎瞬间已经到了腰间。
他心急如焚转头四处搜寻辛汇的下落,但是入眼所见皆是浑浊的湖水,而那些原本堆积的骨架骷髅被水一冲,已经尽数堆积到了地宫另一处。好在这些枯骨不能浮在水面,否则随随便便一根利骨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但是这沉积多年的味道也足够醉人了,他的胳膊受了伤,软甲谁能防护,但在水中便显得碍事了。
便在这时,突然一双手按住了他腰间,楚王大惊,待要动手,却听见咕嘟嘟的吐气声音,接着便是辛汇那几乎崩溃的声音。
“好臭……臭……”她噗噗吐出几口水。
水已经到了辛汇胸口。楚王抓住她的手“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辛汇伸手去解他的软甲“我们一起游出去。”
楚王面色变得很难看“不行,绝对不能出去。”
这个时候告诉她,湖水里面有会吃人的疯鱼,恐怕会直接将她吓昏吧。
“不游出去水一上来,就再也没机会了。别怕,我会凫水,我带你。”她信心满满。
额头上被石门撞出的伤口缓缓留下鲜血来,滴答滴答落在水里,有水草一般的阴影盘旋在两人周围。
楚王看着她。孤注一掷般。
“把玉环给我。”辛汇一愣,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武安君落下的那个玉环。
他举起那枚玉环,在幽暗中,玉环有淡淡的玉光,而接触到水后,玉环里面隐隐可见两尾赤红的鱼影。
玉环入水,四周那些缭绕的阴影顿时又退开数尺。
“它们怕的果然是这个。”但是是玉环本身还是玉环里面的东西呢。
他略一沉吟,望向那外面摇摇欲坠的地宫外墙,断龙石一动,整个地宫将会和外面的主殿一样缓慢倒塌,沉入湖底,变成一个彻底的水下墓室。
而为了保护这个宫殿,在湖水里面本就有一种见到血便会疯狂的鱼群,而它们的克星,唯有这特殊奇异的胭脂鱼而已。
胭脂鱼食物为其他鱼类的内脏,它们体形细小,只要钻进鱼腹中,那这鱼基本便是回天乏力,只是等死罢了。
外墙倒塌,外面的嗜血鱼涌进,他们必死无疑,如果在外面的鱼涌进来之前,他们损毁了玉环,很可能会被周围环绕的这些蛇虫生吞。
他垂头看向正在力帮他解开软甲的辛汇,他曾在各种场合听过穆家姐妹别有深意的暗示,他也曾听闻辛汇出嫁之时,陈国太子于双阙上逆风相送,听闻过他们曾可能会有的婚约,可能那也是一开始他心中芥蒂的所在吧。
胭脂鱼需要处子的血才能瞬时繁衍。
而在此之前,他另一只受伤的胳膊缓缓沉在了水里,血迹缓缓蔓延,而他微微侧过身体,和辛汇隔开一点。。
“如果,一会有危险,你先爬上那廊柱,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奈落殿倾覆,声势甚大,也许会有一线生机。”他沉稳淡然的嘱咐。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这扣子怎么这么紧?”辛汇满头大汗,头上的血混着汗水,顺着眉毛往下淌,她胡乱抹了一把,“出来混,讲义气!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楚王被她逗笑了“你倒是讲义气。”
他接着说“等下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痛?好好的怎么会痛?
辛汇还未问,脑袋便被砰的砸了一下,方才撞破的头这回彻底嗡嗡响起来。
好痛!
她清晰听见玉环裂开的声音,有细腻柔软的东西落在滴下的血水里,便如同巨大的潮汐一般迅速暴涨起来,她甚至听见水里稀里哗啦的扑水声,水已经到了她的肩膀,辛汇脑子晕乎乎转了一圈,意识消失前。
说好的好兄弟,讲义气,他怎么能这个时候打她
趁着被楚王搂住的瞬间,她有气无力骂道“王——”
楚王一边将预备好的衣袖布条替她包裹上,一边软语应道“我在。”
“——八、蛋……”!她用尽全力吐出最后两个字,彻底昏了过去。
辛汇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这期间,她做了无数噩梦,一会是哥哥带她去春狩,一会是她翻墙出了辛府,一会她又去了香酒楼听说书,但无论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总能听见有人不厌其烦的喊她。
“珍儿,珍儿。”
烦人。她在心里骂道,喊喊喊,要是被爹发现了,罚跪的可不是她?挨骂的可不是她?
“珍儿,珍儿。”
她皱眉,这人真是有病啊,喊魂呢。
“珍儿,珍儿。”
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辛汇觉得自己脑子好像少了些东西,她在梦中用力的想着,想啊想啊,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不就是那个最后关键时候给了她棒子的楚王嘛。
一个念头醒悟,整个人便渐渐回神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四周很亮,她蹙眉,有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的窗帘上慢慢照射进来,适应了视线,终于看清楚,这里正是朱子房。
房间中间挡着屏风,是楚王日常起居之地,四周一个婢女都没有。
她只觉得喉咙干涩难忍,想起身寻些水喝,刚刚微微动身,便觉察到身体的异样,那一只曾被景玮用了针扎的大腿麻麻的竟有些失控,她再想用力,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大约外面先前的沟通并不愉快,所以,之前是短暂的沉默和僵持。
“所以,王上心意已决?”是晏隐的声音,带着失望和不满。
楚王没说话。辛汇发誓她并不想偷听,但晏隐的声音太大了。
晏隐又缓缓道“家国天下,原来王上竟是如此考量?”
“奈落殿倾覆,景玮不知所踪,而姜慈拼死逃出,二十万带甲之士陈兵边境,王上便是忘了你我之约,也当知道,此刻驰援陈疆是多么愚蠢的事。”
“放弃自己的盟友,去相信一只野狼的话,那才是真的愚蠢。齐国狼子野心,唇亡齿寒。”
楚王顿了顿“况且,你的仇人,应该只是那个和你毫无血关系的男人而已。”
“呵呵。王上此举,是为了她吧。”晏隐冷笑,“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王上在地宫冒险所为——也当真让臣小看了王上的情义。难道王上那时候竟没有考虑过,如果她并非处子,而昆仑环里面的也非胭脂鱼,那碎了玉环,不止是蛊蛇,还有外面的血鱼,它们只要一瞬便可以夺人性命?王上,如此冒险,变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那你呢?如果不是你进了犹九园,先去注意到那个蛊女,珍儿也不至于受伤过重现在还未醒来?”
辛汇默默道王上您真的不觉得这和您敲头的力度更有关系吗?
“王上这是在怪我?”晏隐隐忍道。
“是。我是怪你。晏隐,你我同军数载,一起入伍,一起冲锋,一同被大司马惩戒,也一起入主楚宫。我以为我们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你自己说,这些年来,你我之间,我可曾以君臣之礼束缚于你,可曾失约于你?而你,以我的身份,在陈国接纳女俘,擅违军纪,是我帮你按压下来,但你明明知道苑齐可能有问题,但是仍然将她送进了寿宁宫,明明知道她行迹有异,仍然在坤和宫灭蛊时放了她一马。”
“我是为了拷问出她背后之人的下落。”
“拜你所赐,楚宫的禁地,至此彻底沦落。”
晏隐不语。辛汇听的心惊,默默滚回**上。
“但让我最没有想到的是,事后你处决了所有参与拷问苑齐的暗卫。”
“我的东西,其他人不配碰。”晏隐终于说出实话,声音带着冷冷杀意。
楚王似乎叹了口气“你便是这样。心口不一。若你真的这么想,何苦将她送走。”
辛汇看着房顶那是因为人家苑齐根本不爱他好伐。
楚王慢慢补充道“就算留不住她的心,留住人也是好的嘛。”
辛汇噗……一口老血。
“你不看看珍儿吗?”似乎晏隐要预备离开了。
“不看。”晏隐回答的干净利落。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似的。辛汇在心里默默回答。
“她到底是你的妹妹。”楚王道,“便不是为了王后的身份。”
妹妹?辛汇张大嘴。
谁是谁的妹妹?她是晏隐的妹妹?她瞠目结舌中想起那日奈落殿中,景玮那寓意深远的话。
——“但是,我选择的传话人,似乎有点不妥当。”景玮似乎有些可惜,“晏隐这人,心思深沉,为了他自己的算盘,也许并不会顾忌自己的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