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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阮二,你说句话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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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的扶留和飞雪宫众人在视线中逐渐远去,苍茫飞雪将世界点缀成一片纯白。

    清宁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他,两人跳动的心脏在此刻紧紧相依,生死别离全然不必在意。

    她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揽在腰间的手掌,分明是寒凉的却又偏偏在此成为唯一的温暖,身体上的一切疼痛都似乎在此刻抛诸脑后。

    无尽的下坠空间里,她眸中含笑,仰头触到他温凉的薄唇,带血的青丝一时与他含霜的墨发纠缠的难解难分。

    秦惑一时全身紧绷,如星海般浩瀚的墨眸,一瞬之间闪过无数难言的神色。

    眼前之人眸中倒映着的那张脸,简直令人多看一眼都忍不住要做噩梦,他却没有半点嫌恶之色偿。

    算起来她活了两辈子,虽然对颜值并没有十分的在意,却生来受到上天偏爱,便是整日里素面朝天也不知道曾令多少人羡慕妒忌。

    除去那日祸害画风清奇的试药之法,这还算是她的初吻。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琴瑟蒹葭都不算什么,可为何让这样难以入目的她,在如玉如琢的他面前如此自惭形秽。

    她咬舌涌起喉间一片腥甜,梅花般的唇瓣亲吻着那抹温凉,一点点将口中滚烫的血液渡到他口中。

    如今她身上能够帮到祸害的,也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东西了。

    凤眸极力张到极致,连眨一眼都不曾,如果长达半年的异世之旅落幕前,是这人的容颜。

    忽然觉得就这样死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秦惑几乎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温柔含住她的唇瓣,有些生涩的辗转缠绵。

    此前二十四年,绫罗绝色皆难入眼,世人都道他反感女色是有隐疾。

    其实不过是荣华易得,真心难求,若是为逐名利不惜随波逐流的世俗女子怎配他倾心一顾。

    唇瓣辗转渐深,她口中腥甜逐渐渡入他唇齿间,凤眸中锋芒渐渐暗淡,无力微合。

    秦惑忽然反应过来,她此举之意,牙尖在她唇瓣轻咬。

    眸中满是寒霜之色,沉声道:“扶留还没死,你焉能闭眼!”

    血色渲染她发白的唇瓣,她强撑着睁开凤眸,忽然又燃起了一丝微光。

    此仇不报,她死都不能暝目!

    秦惑墨眸燃起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欣然之色,紧接着说道:“我身上的余毒还没清除干净,你岂能言而无信!”

    她咬牙,眸子又张开些许,不必说什么一诺千金,她答应过别人的事从未有过食言之时。

    “你如今是我秦惑的未婚妻,便是死也要入我秦氏祖坟!”桃花宴上,她句句声声自由可贵回旋在他耳畔,秦惑一语惊醒垂危之人,“阮清宁!便是入了幽冥界,你也得不了自由之身!”

    清宁凤眸乍醒,盯住他焦灼墨眸,飞雪满袖,忽想起她当时所做一切都只为自由。

    被卷入这一件又一件的阴损谋算之中,已经令她逐渐模糊了最初的想法,此刻秦惑声声霹雳,竟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生的希望。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对生命轻言放弃。

    秦惑袖中墨玉棋子落入四方玄位,没入雪色中悄然无踪。

    怎么都深不见底的下方,忽然生出足以吞噬一切的幽蓝之光。

    清宁掌心微拢,随即拂袖而出,眸中锋芒大盛,纯然的烈焰之气呼啸而出。

    即便是风起云涌的异世又如何?

    她总有一天可以塑造自己的一方天地,翱翔自由。

    寒光乍现,猛烈的人睁不开眼,秦惑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穿过层层光影。

    不多时,忽然身形一落,两人便落在了芳草地上,周身风雪渐无,脸上轻抚而过的微风都带着些许花香的味道。

    睁眸,入眼的是云雾山间,叠峦叠嶂,绝美的不似人间。

    她耗尽气力瘫坐在青草地上,方才一切都好似梦境惊醒。

    秦惑望着她,眸色渐缓,一掀墨袍从容在她身侧坐下,一地晨光倾洒在二人身上,青草尖头露水盈盈而落。

    从千丈冰崖步入这犹如仙境之地,或许是死里逃生,或许是又入险地。

    心中却没有多少恐惧不安,相识一笑,眸色如许,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不远处云雾峰上,双剑飞舞成双,一男一女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身披万丈晨光,几经身形回转,剑动千山落叶飞扬。

    如果说这也是武功心法的一种的话,威力未免太过令人惊诧。

    白衣男子手长剑飞至那人心口前一寸,后者非但不躲反而狡黠一笑迎而上前。

    男子皱眉,飞快转移剑锋,剑芒所致之处飞叶碎如雨。

    红衣女子却趁机将剑搭在他颈间,笑起来神采飞扬,“师兄,承让了!”

    那翩若谪仙的男子在满天落叶中,朝她无奈浅笑,道不尽温柔宠溺之色。

    两人转身朝着这边走来,衣袂被晨风飞扬而起,便是神仙眷侣的也不过这般模样了。

    清宁却不自觉握紧了秦惑的手掌,手心微汗。

    这一片青草地只到脚踝的位置,芳草萋萋却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她二人如今这情形,只怕是来人一招都挡不住。

    “阮二,你这是在在害怕?”

    秦惑状似轻松的抬眸看她,这是一个毫无预知的世界。

    虽然风景如画,但一切都唯美到有些不太真实,还有这两个飞仙般的人物,朝这厢漫步而来。

    纵然一切都有些离奇到脱离原本的预料,他也只是盘坐着,将她的手轻握在掌中,声调温凉:“此刻,我允许你害怕!”

    清宁闻言,颇有些可笑又鼻酸的感觉。

    他的手掌温凉,竟无形中减轻了不少她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手上疼痛,无处可躲无处可逃,不如坦然面对。

    那对男女步步走近,却丝毫没有看到她二人一般。

    直到清宁身前最后一步,身影晃动变幻,逐渐归于虚无中。

    她微微皱眉,凤眸一眨不眨的看着。

    眼前景象切换成了千丈白玉阶梯,刻有“九华门”三字的朝天碑离在最前处。

    视线逐渐拉近,白玉台上方才那白衣男子盘坐在其中,抚琴而奏,弦声如天籁之声盘旋于山间云上。

    那红衣女子移步生花,火红水袖翩飞于空中,身如蝶影,眉目之中皆是似水柔情。

    回身低首,那白衣男子拨弦抬眸,眼中自有万种温柔。

    清宁耳边,不知何处传来,少年少女交头接耳之声。

    “知恒师兄和无雪师姐真的好般配啊,看来这顿喜酒是有戏了!”

    “可不是,我都盼了好些年了!”

    忽听得一橙衣少女怒声打断道:“休得胡言!知恒师兄是要接掌门主之位的,岂会为一点儿女私情枉顾得道仙机!”

    飞身踏上白玉台,以同样的起舞姿势,芊芊玉指同换做无雪的女子相交缠,皓腕凝霜雪,裙摆如夏花。

    水袖飞扬至知恒琴弦处,眉眼间满是对无雪的挑衅之意。

    不远处梨花落如雪,那人红衣潋滟,半点未将来人放入眼中,数个回旋之后飞身而起,烈焰与她指尖飞出,燃起那橙色衣袖,“明玉师妹的袖子这样碍事,不妨改短利落些!”

    后者花容变色,捏诀周身水汽弥漫,片刻间,引起身后飞泉之水如数相向。

    水光火芒的主人,眉目如画,白玉台下的师弟师妹门纷纷退避其锋芒。

    台上知恒忽而一顺琴弦,一股无形之力将两道不肯退却半分的锋芒化于风中。

    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余花影落琴弦。

    水玉柳眉皱起,不悦道:“知恒师兄,你每次都偏帮她,明明我才是……”

    不等她说完,白衣知恒抱琴,衣袂翻飞而去。

    无雪手执一瓣落花,嘲讽道:“小师妹?既然知道自己还小,就回去好好参悟你的凝水术,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可是容易老的!”

    笑声狂傲,丝毫不给半点反击余地的离去。

    身后明玉咬唇,指甲掐入掌心而不觉。

    “云知恒、风无雪、水明玉!”

    情景在一次虚化淡去,身侧秦惑低沉清越的声音拉回了清宁的思绪。

    九华门!

    这个近乎于神话的存在,就连清宁这个半路穿越来的,也略有耳闻。

    九华门超乎一切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修炼异能在这个地方才算是正常,而祸害方才所说的这三个名字,正是近几百年来,九华门天资极佳的几位弟子。

    特别是云知恒,当时更是被誉为除却九华门创始鼻祖之外,唯一一个具有飞升资质的天才。

    飞升、神仙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她原本是不信的,只是方才幻境中所见,云知恒所具有的能力,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凡人可以拥有的力量。

    她能从新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用另一个人的身份重新存活,也就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后来民间并没有出现九华们有人真正飞升的传闻。

    她在脑海中将对几人仅有的认知,整理了一番,却忽然注意到秦惑看着她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凝重起来。

    落花满地,他沉声道:“阮二,你说句话给我听!”

    清宁唇瓣微动,而后紧紧抿着,凤眸有些不甚在意的看着他。

    自从他找到她开始,不断有危险接踵而来,原本只是以为她重伤虚弱所以说不出话。

    可是一番休整下来,仍旧没有听到她说出一个字,这让秦惑眉目微沉。

    “你是不是……”哑了,他话到一半如鲠在喉,便见清宁点头。

    墨眸一瞬间沉得犹如黑云压城。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满是血渍的指尖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写下“会好!”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此刻安抚起他来却是异常确定的。

    周身情景在一次在无声无息之中变幻,银河星系浩瀚,月色半掩乌云之间

    双十年纪般的云知恒站在观星台上负手而立,几欲乘风而去。

    风无雪不远处快步醒来,含笑问道:“师兄,卦象显示为何?”

    话声刚落,便见云知恒神色复杂,拂袖将显示的卦象结果化作飞灰,散落在满地风声中。

    “这是……怎么了?”

    修为入虚无界着可知天命,九华门中已经数百年没有人达到这样的境界。

    夜空下流星滑落在风无雪身后,云知恒掩去眸中的一丝忧色,无悲无喜道:“无事,只是我的修为还没到家罢了!”

    后者却恍然未觉,只道:“一切随缘,师兄应当淡然以对才是!”

    云知恒看着她,一时眸色难言道:“万千皆缘,师妹亦当淡然以对!”

    两人相隔数步相望,白衣出尘,红裳潋滟,于高处风华万千,一切都似乎定格在这个画面。

    虚幻之中,不知时间变迁。

    抬眸,明月星辰当头,清宁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完全没了气力。

    在看一眼秦惑,指尖墨玉棋子飞出,正打中一直肥硕的白兔,正心下欣喜,目露幽光。

    幽蓝光芒一散,那倒地的兔子便消失了没了影儿。

    万蛇窟里没死,千丈冰崖也没摔死,若是饿死在这虚幻之境中,想想还真不是一般的悲催。

    “饿了?”

    秦惑的声音也有些虚弱,他也是千里飞骑,几日滴水未进。

    不说本来还不觉得,乍一听这话,清宁简直觉得腹中空空,干涸的喉咙滚动的生疼,看着飞花蔓草都眼冒幽光。

    伸手拂过,丝毫无意外的如数在她手中化作虚无。

    飞快将隐形空间里的东西扫了一遍,她那些存货除了更快送她上西天之后,基本没有别的作用。

    “张嘴!”秦惑忽然道。

    她有些不由自主的照做了。

    他却伸出右手指尖在左手掌上划过,血液奔涌而出,一点点滴入她微张的唇间。

    你疯了!

    清宁眼中满是震惊之色,不假思索的撕下衣角,现在的气力实在太弱,以至于一片衣角扯了好几次还没扯下来,她只要咬着扯下来包裹住他血液飞涌的手掌。

    那人唇色微白,却依旧面不改色道:“我知道你有办法解千寒之毒,这一点血不妨事的!”

    包裹伤口的布料很快就被鲜血染头,她握着那只手掌,一时有些失措。

    此刻的心情,已经不是惊诧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幻境定格在这里,无水无粮,难道她还能喝他的血苟且偷生吗?

    不!这样的事,绝不是她做的出来了。

    心下情愫千头万绪理不清,下意识把精力放到隐形手环里数药瓶子,却忽然看见角落里一盒快要积了尘的巧克力。

    她并不喜欢吃甜食,这一盒还是情人节的时候,别人硬塞给她的,随手扔在了隐形手环里,没想到现在竟然可以拿来救命用,真是天意难违啊。

    她手上有些发颤的伸进去,把那一小盒巧克力拿了出来,打开铁盒子,看着挺大的盒子,里面却只有一条手指长的巧克力。

    秦惑不语,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看她欣喜如狂,一层层的将奇奇怪怪的锡纸拨开,最后拨出来一块玄黑如墨的东西。

    看她小心翼翼,将那东西递到他唇边,眸中略带一丝欣喜的意味。

    一块巧克力的热量,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亦成了多撑一刻的助力。

    她将满目苍夷的手指尽量卷缩到一起,这皮肉翻卷实在令她自己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秦惑却恍若未见一般,张唇咬了一小口,随即皱眉道:“这么苦,是什么?”

    这掉到掉牙的巧克力怎么会苦?难道是时间太久坏了?

    清宁拿回来,张嘴轻咬。

    那人却忽然张口携了整块巧克力,渡入她唇齿间。

    她凤眸轻张着,一时有些微怔,这一吻,狂风扫境,口腔内化一片的唾液却甜的发腻,一点点逼她如数吞下去。

    秦惑才满意的放开她,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薄唇微肿道:“这样就不苦了!”

    这样的情形下,一共就只有这么一点食物,如数又落入她腹中。

    分明沦落至此,她心中却有从未有过的心墙砰然坍塌的感觉。

    然而随之坍塌的,还有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观星台。

    两人就势一跃,片刻后落在一片红绸飘扬之中。

    闭关房内,风无雪盘膝而坐,耳畔是九华们中近来关于云知恒和水明玉要成亲的传言,她全然不信所以不问,只是周身烈焰飞红,出卖了她此刻异常烦躁的心境。

    一身新嫁娘妆的水明玉入内而来,巧笑嫣然,“师姐你闭关这么久,连我和知恒师兄的喜酒都不出来喝了吗?”

    “你为了追上知恒师兄的修为,强行修炼九重星火的滋味如何啊?”

    “只可惜啊,师兄只把你当成师妹,门主已经做主给我们证婚……”

    她句句声声皆难掩得意之色,风无雪厉声打断道:“闭嘴!滚出去!”

    “师姐你这么凶,我真的好怕啊,哈哈哈!”

    她身上的火红凤凰灼伤了她的眼,修炼到紧要关头的九重星火一时失控,数倍喷涌而起,风无雪的手下一刻便掐在她喉间。

    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云知恒一袭白衣入内,从她手中将水明玉夺过。

    他道:“无雪师妹……”

    只听到师妹二字,风无雪喉间一阵腥甜翻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勉强稳住身形问他:“你真要娶水明玉?”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相知相守足以让两人天长地久,旦夕惊变,原来竟只是她一厢情愿。

    云知恒一时不语,水明玉在身后后怕似得轻唤道:“师兄,师姐她要走火……”

    “是。”

    只此一字,身前之人面色如雪,身后之人面上轻笑。

    房外是一众探头探脑的看热闹的同门,即便是九华门这样的地方,也免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存在。

    风无雪几近歇斯底里,手掌紧握成拳,“为什么?云知恒你告诉我为什么?”

    难道这么多年全是她一个人的幻觉,而他眼中温柔半点不是为她!

    眼前白衣如画之人,面上依旧不染半点情绪道:“缘之所至,不可强求!”

    他这话像是对风无雪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看着她的眼眸,不似昔时万千温柔,取而代之是无尽的苍凉。

    面上却是无欲无求,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