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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不知道这个章丘和是在故意激她出来,五十大板打下去,在把人往大牢里一扔,方裕这样年纪的估计是撑不过去的。
祸害把玉印交给清宁之后,底下的人果真就在没有半点插手阁中事物。
她既然享受了百草阁给她带来的便宜的和盈利,就同样要担起作为阁主的责任和担当。
章丘和皱眉道:“你是何人,可知妨碍公务该当何罪!撄”
“我就是百草阁主!”清宁身姿傲然,在这样的关头承认身份,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好啊,原来最害人的就是你!”
那杨夫人撩着袖子就要往这边冲来,却被她凤眸一扫,整个人都楞在了那里。
如斯少年,衣袂当风,多一分便是娇柔,少一分则太过寒凉偿。
章丘和面色不佳道:“拦着她们,有夫之妇当众斗殴成何体统!”
一众跃跃语上前的正牌夫人被拦隔开来,被侍卫架胳膊的方裕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
一片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她面色如常道:“不知道北溱律法里哪一条规定了胭脂水粉是不能卖给乐坊歌姬的,我想请侍郎大人讲解一二!”
少年生的眉目如画,只是凤眸凌冽。
连面前混迹官场多年的刑部侍郎都有些难以迎面直视。
徐然眼中闪过一丝波动,转瞬后一片温文如玉道:“据下官所知,本朝律法并无此等规定!”
清宁看着章丘和,字字清晰道:“既然是这样,那这些夫人失了丈夫的心来长乐坊闹事,为何要算在我百草阁头上?”
一向是色衰而爱弛,用情专一的男子就是一千人里也不一定能挑出一个来。
更何况是这些不缺钱财,又手握权力达官显贵们,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
“你休要巧言善辩,百草阁敢卖这么妖异的东西,竟然致使长乐坊的歌姬蛊惑他人抛弃妻子,制造混乱,本官作为朝廷命官,为民请命,能容你!”章丘和怒声道,“将他一并拿下,带回刑部候审!”
理由明显太过牵强,但是要把她抓起来的侍卫一点也不含糊。
两个拿着铁锁链的侍卫,上来就要把铁链往她身上带。
“刑部做事真不是一般的黑!”
清宁弯腰一闪,伸手扣住的链子的中间,声音冷冽的顿时像包裹着一层寒冰。
百草阁日进斗金这事,永安城之人基本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阁里做事一向谨慎,叫眼馋的那些人找不出什么敲竹杠的理由。
今天刑部能拿这么牵强的由头,借机把百草阁封了,在把几个掌事的抓进牢里,什么都不用多做多说,她自然要拿流水一般的银子去疏通关系上下走动,百草阁的盈利再好,到最后还不是要进这些官场小人的腰包。
她这话说着实不轻,章丘和听得面色发黑,正欲说话。
便听一直以为人温和著称的新任永安令,正色道:“侍郎大人,此案是由永安府负责,如此贸然将人压入刑部大牢着实不符合惯例!”
清宁抬眸看他,实在没想到徐然会这么直接的和顶头上司杠上。
永安令是个很纠结的位置,之前有什么油水多的样子被刑部的人以各种理由划走的也是不少。
但是前任永安令姜大人会做人啊,拿这些做顺水人情还来不及。
章丘和脸上的表情显然也对他这样的做法感到很诧异,当下面色一沉道:“永安府结不了的案子转交刑部是正规程序!怎么?永安令是想和本侍郎论一论什么是惯例吗?”
他一口一个永安令,一口一个本侍郎,明显的是想要以权压人,让徐然知难而退,铁了心要一次板到百草阁这座金玉场。
徐然脸上温良之色渐退,清宁给了他一个“不要多言”眼神。
他在官场上还有很长的路要长,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她得罪顶头上司,以后的漫漫官途,还不知道会难走多少。
不知是哪位夫人率先喊道:“封了百草阁,将他们这些害人精抓起来狠狠的惩治!”
“抓他进大牢,查封百草阁!”
一众正室夫人们义愤填膺的喊道,声音直接将满场嘈杂掩盖。
章丘和见状,露出一丝“看你也翻不出五指山”的笑来。
势在必行道:“徐大人,你看本侍郎也是顺应民.意,来人啊…”
刑部侍郎来势汹汹,清宁明确的知道,一旦进了刑部大牢的门,她与百草阁都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铁链子将她的手腕一绕,拽着就走。
清宁不动如山,生冷的铁器和白泽细腻的皓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们怎么回事!”章丘和不悦道,简直不能理解两个青壮年,居然还拉不动一个清瘦少年。
清宁却接力往回一扯,拉着铁链拽她的两名侍卫轰然倒地痛呼只在转瞬之间。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转而朝着玉面杨柳腰的花魁娘子问道:“瑶瑶姑娘是用了胭脂之后才成的花魁吗?”
锁链加身,依旧从容而淡定,不紧不慢的将目光看向那人。
后者微楞,答道:“花魁大赛早在一月前就结束了!”
当时大赛的盛况,半个永安城的人都知道,清宁自然也曾略有听闻。
章丘和冷笑道:“你现在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想做什么?”
“就是,胭脂是胭脂,你扯她什么时候成花魁干什么?”
面对逼问,她凤眸半敛,声音清越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瑶瑶姑娘和各位夫人们,问完之后,如果侍郎大人还要抓我,那我绝对不在多辩解一个字!”
“好,本侍郎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人,便给你这个机会!”
在章丘和看来,百草阁的银库大半已经到了手中。
清宁做什么都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等的就是这句话,清宁抬眸,身姿清傲道:“请长乐坊中,用过醉美人这款胭脂的姑娘们上前两步!”
徐然看着她,略有些担忧的眸子,忽然又明亮起来。
章丘和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显然觉得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便让拦着的侍卫撤了。
七八个衣着清凉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走上前来。
金瑶瑶美眸含波,娇柔道:“这几个就是从我这分了胭脂去用的姐妹们!”
清宁一一从她们身上扫过,都是清一色的肤白貌美,嫩滑细致,虽说是乐坊女子也不曾有多少浓妆艳抹的样子。
正是如此才更加把一众年纪稍大些的正室夫人压的没了颜色,这一整排随便一个放出去都是姿色上等的佳人,在长乐坊中却并不能算是拔尖的。
她们只是扭动腰肢走了两步,方才还被自家夫人追打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男子们,眼睛已经控制不住一般落在了她们身上。
“看什么!你还敢在看!”
杨夫人怒色上涌,对着杨翰林就又是一巴掌。
即便如此,却依然阻拦不了他痴迷的看着另一个女子。
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都是十分好面子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完全无视气的能那把刀就他剁了的夫人。
可不止是勇气可嘉这么简单了。
章丘和看他一步将自己的后退走绝,不由得摸了摸胡须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何话可说?”
这百草阁非封不可!
清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朝着她们淡淡问道:“这些男子是你们原来就认识的,还是用了胭脂以后才吸引到的!”
几个姑娘纷纷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离她最近的一个开口道:“以前就相识的!”
声刚落,金瑶瑶扫过去一眼。
随即又有一人有些娇羞的接话道:“用了胭脂以后,这才日日恩宠不断的!”
这姑娘恰好就是杨翰林养的相好的,杨夫人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来,“你这贱人,还有脸说的出口!”
一众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刚好站的这块地方又是刚空出来的没地方夺。
清宁眸色微冷,带动手上拴着的铁链挥向她。
时间、角度都把握的极好,杨夫人被一链子抽的猝不及防,整个人摔趴在她鞋子边。
“你这小子居然帮着一帮狐媚子打我姐姐!”
永安怨妇联盟一声乍起。
顿时一双双泛着红血丝的幽怨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自家看相好看得目不转金的男人也不管了,叫上小厮就往清宁这边过来。
愤怒值达到至高点,往日贵妇人的端庄贤淑半点也不要了。
刑部侍郎带来的一众侍卫顿时也被这些浑身充满杀气的妇人逼的,不由自主的退开了些。
只留下她被众人团团围住,只需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些人就能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下一刻,清宁却一抬脚,白底靴踩在杨夫人满是朱钗的脑袋上,轻巧的好像她只要脚下一用力就能把杨夫人那颗脑袋踩扁。
嗓音清冽道:“知道什么叫相由心生吗?”
“你…你不要乱来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众夫人们见她如此动作,顿时狰狞的面容、凶狠的姿势都顿在了那里,谁也不敢妄动。
章丘和亦是始料未及,有些慌神的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快给本官住手!”
她恍若未闻一般,眸子只盯着被踩在脚下的杨夫人。
早在这帮怨妇联盟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位作风彪悍的杨夫人这帮女人的领头,这么一试,果然不出所料。
后者脸色发白,显然也发现了清宁一直就是在问她,咬牙反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起来!”
她抬开脚,并且伸手慢慢将已然发蒙的杨夫人扶了起来。
四周一众人更是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唱的哪一出。
只听得她声音清冽,不紧不慢道:“你们出嫁的时候,也曾经是似玉年华貌美如花,披上红盖头嫁给想要白头偕老一生的情郎,或许你早就知道他不可能一生只爱你一人,但你们扪心自问,有没有想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众夫人们渐渐没了原来的气焰,看一眼早已为她人魂牵梦萦的夫君。
想起新婚燕尔海誓山盟,眸中水汽便上涌了一片。
连相敬如宾的想法都破灭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是何等的奢望啊!
徐然愣愣的看着周身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光芒的女子,眸光渐渐温柔的荡漾开来。
“在看看你们现在!”凤眸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她的语气倏忽变得低沉起来,“二十几到三十多的年纪,本来应该是一个女人最有智慧调节夫妻恩爱、调节家庭和睦的大好时光!可是你们!”
身旁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得已经开始偷偷的抹眼泪。
“你一个少年人懂什么!”
“要是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有嘴上说的这样容易,我又何至于此!”
她看上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又生的一副少有的模样,自然有不少人是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对!我是不懂!”
清宁十分诚恳的如实答道。
却引来一阵更大的幽叹和垂泪声。
“我不懂,年轻时候纯白如纸的你,怎么会在成亲之后,整天和丈夫的其他女人勾心斗角的争宠;我不懂,贫穷时和丈夫相互扶持的你,怎么会在家境飞跃般的转好之后,天天担心丈夫养小三大吵大闹却越走越远;我不懂,当时明媚如花的你们,是如何接受你们的丈夫日后会有三妻四妾的理论的!”
她一连三个不懂,片刻没有停歇,层层叠进。
震得一众忘却出现的正室夫人们,顿时眼泪满襟。
长乐坊的姑娘们似乎也颇受气氛感染,纷纷低低抽泣起来。
场面一时愁云惨淡,清宁一时也被自己的长篇大论惊住了。
她向来说话不多,今天却已经是在风头浪尖上,不得不以唇枪舌剑去解决。
略一停顿后,继续说道:“你们今天怨恨别的姑娘夺了你丈夫的心,要杀了她也好,要划花她的脸也罢!难道你们不觉得问题追根揭底是出在你们自己和丈夫身上吗?”
“我们有什么问题?”
“我每日将老爷照顾的无微不至,婆婆那里晨昏定省,从未有过一天的懈怠!”
“四方邻里,我桩桩件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说了老半天,总算是把问题引回了正题上。
清宁站的笔直,面上正色道:“色衰而爱弛便是最大的问题!”
身侧的杨夫人不由自幼的摸上自己的脸颊,还有不少和她做同样的动作的。
摸着早已不似年轻时紧致细滑的皮肤,便是再多的水粉也补不回来。
在看一眼,丈夫嫩的能掐出水的相好,脸上更是愁云满面了。
韶华易逝,一去不回头。
“你们其实早就知道他们外面有女人,只是没有太过分不愿去撕破脸,到了今天一步,你们又不愿意承认,这些女人是真的比你年轻漂亮,所以就将全部的原因的推到了这名为醉美人的胭脂上面!”
她一语定因。
“那不过她们现在年轻罢了,再过几年还不一定比我们好呢!”
“说的是,当时我们这般年纪…”
一说想当时,就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清宁连忙打断,面上带着不解问道:“乐坊歌姬都知道以色侍人,要保养这张脸,你们怎么就不知道?”
一众夫人们愣住了,这有让容颜回春奇效的醉美人胭脂在售卖,长乐坊的姑娘们能用它勾走夫君的心,她们为何就不能用它赢回来?
舍近求远,有绝佳的方法不用,却偏偏要走两边都没法见人的法子。
末了,清宁看样子觉得差不多了,朗声道:“爱自己的女子才是最美,其他的一切都是水月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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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沉寂过后,一众夫人们的购买欲蜂拥而起。
“公子,我要订胭脂!”
杨夫人第一个高声道。
“我!我也要十盒!“
“我先我先,我要二十盒!”
清宁额间微汗,都说女人的购买欲是一众十分惊人的力量,今天一见,就是古代也不例外。
局势大转,她拨开人群,淡淡:“稍等,我先问过掌事有多少米存货!”
她径直走到章丘和身前道:“侍郎大人,可否先让我加掌事登记一个用户需求量!”
后者脸色僵在那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突如起来的变故。
徐然眸色明亮的朝她一笑,温和道:“侍郎大人,钱财是万物之源,亦可以是万恶之源,其中不同只在人心的不同,这胭脂醉美人亦是同理!”
方裕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看着她,然后诚恳道:“大人,这种叫做醉美人的胭脂,不仅仅是乐坊女子蛊惑男子的用途,还可以是夫人们挽回丈夫情意的辅助物!”
话已经说得这样的情况。
事情也是峰回路转,章丘和哪里想得到她几句话,居然真的可以颠覆性的扭转局面。
当下也是没有办法真的强行将他们扣押,只能憋屈着一张脸,无力的挥挥手,叫人把他们都放了。
在场的都是身份不低的人,本来他们一致觉得是百草阁的错,那章丘和做什么都没人会觉得过分,但是事情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就完全不同了。
“钥匙给我!”
徐然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从侍卫那里接过钥匙,打开了她手腕上的铁链。
因为时间挺长的缘故,清宁如玉般的手腕上,一片紫红印迹交加。
即便如此,她还觉得这样可以自救的样子很好,不必依靠别人,不必怕被人舍弃。
“阁主你没事吧!”
方裕张贺二人得了自由,便是一脸感激的走到她面前。
身后是一片按捺不住要订货的夫人们,一声催的比一声急。
“没事!”清宁淡淡道,“你们还好的话,先把这些解决了吧!”
两人点头称是,借了坊中纸笔,就开始做应求登记。
章求和看得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带着一种侍卫们拂袖而去。
清宁看着他狼狈离去,心下松了一口气,眸中不知不觉浮现一丝清浅笑意。
忽然几名太监打扮的匆匆而至,正巧和他撞上,两边一阵怒色,看清来人之后连忙换了个脸色。
那太监附在章丘和耳边说了几句,便看见原本一脸郁结要走的章丘和,掉头回来。
面带冷笑道:“传皇上圣喻,押解百草阁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