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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许多事情很奇妙,它往往会向你所想最坏的情况发展,差别只是早晚的问题。
天保镇位于云南省东南部,以往绝少下雪,大抵是慕颜夕一行人运气太差,在广昆高速上,还没进天保镇地域,天空就飘起了雪粒子,细细的雪沫随着呼啸的寒风刮在车窗上,天际隐约泛红,沉沉暗暗的,明亮的车灯照到远方,光束虽强,但能见度依然不高。
呜呜的风声夹杂了汽车的轰鸣送向远方,于偏僻车少的广昆高速吹出一种呜咽的调子,扩散开去,消失不见。一直提速开车的姜怀不得不把车速降下来,保持一个稳定的速度,以确保不会在这种恶劣天气下遭遇意外。
半个小时以后,三辆jeep下了高速进入天保镇,按照gps导航的方向开去派出所接人,周围具是漆黑暗淡的,路灯坏了几个,也没有人修,灯泡上的灯罩被冷风吹的吱呀轻响,像残存的几盏快要熄灭的烛火。街道笔直悠长,空无一人。
街道东路派出所门口有个穿着警服的矮个子男人在抽烟,香烟抽完,他随后把烟蒂扔在地上,又拿出一根,可是外面风大,打火机根本点不着,他看见有车往这边开,马上将香烟和打火机塞进裤兜。
姜怀开车到他面前,才隐约能看清他的样子,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警服外面套着件旧旧的羽绒服,眼角缝着深刻的皱纹,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些。
中年警察的态度谈不上很好,在这种天气还要跟着人进山,谁的心情都不会痛快,男人低声嘟囔一句,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姜怀对他道:“你好,我是成都军区第13集团军特种作战旅中校参谋长姜怀,你的任务是带我们进山,具体事情路上再说。”
中年警察被她的军衔吓了一跳,抱怨的话直接咽回肚子里,低声应着:“是,是,我会全力配合姜参谋长执行任务,这种天气进山是不好,不过也不会有太□□烦,小心一点开车就不会有问题。”
姜怀没理他,专心开车,他的责任就是带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知道太多,姜怀连他的名字都懒得问。
中年警察挪了挪地方,直挺挺的坐着,这辆车一看就价值不菲,军区的车哪儿是派出所的破车能比,所长只是交代他要领几个人进山去八里河,他看着天气不好,又要进山,穿着脏衣服没换,这下坐在车里,他是靠也不是,不靠还累,只能端正的坐着,免得蹭脏车。
慕颜夕早在开门的时候就掩住呼吸,那人一进来就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和土味,也不知洗没洗澡,体味大的很,姜怀身为军人,恶劣的环境经历不少,对这早就习惯了,可她一向干净实在受不了,但是让别的车领路,又担心会出意外,人手折在路上不上算,好歹垫着五六层纸巾勉强忍了。
中年警察知道后面有人,不过车外是看不清楚,上车以后是不敢看,姜怀根本不理他,就只能盯着路。开往北城门的途中顺便给车加满油,再灌几桶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出了天保镇北城门两公里往东,就开到进山的路,山路开辟往往只是最低限度的保证通行,宽敞平整就别想了。
天保镇地势西高东低,通往八里河的山路更不规整,连着上坡下坡盘山道,还都是土路,周围环绕着低低矮矮的青山,夜色深沉,已经过了十二点,天空愈发乌糟糟的,雪沫融着浮土落在车窗上,借着车灯绚白的光亮,隐约能看见远处连绵围拢的高山,像许许多多潜藏在黑暗里,却露出锋利爪牙的怪物。
一路上颠簸,车里的气氛安静的厉害,中年警察勉强压下颠簸不稳带来的晕眩恶心,忍着半天,还是忍不住的靠在车上,开车的姜怀眉毛一抖,淡淡朝他瞥过,没说话,中年警察顾着自己不舒服,并没有瞧见。
大约五十分钟,远远瞧见一抹光亮,闪烁闪烁,是木柴燃烧才有的模样,三辆车开向光亮处停下,透火光那处是马鞍山山脚北侧背风的地方,山路太窄,三辆车都开过去就绕不回来了,不过过去马鞍山再往前就是吊桥,车也开不上去,索性一行人都下车,将车门锁好,车内的行李物品都背在身上,往光亮处走。
慕颜夕在李家墓园见多了那玩意,交手多次,并不担心它能带来多大威胁,附近没有陌生的气息闯入,她径直朝火光地方去,李墨凡和朱翊都清醒了,对于慕颜夕强行带她们过来的行为十分无语,但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两人也没有多提,默默的跟在沈凝身后。
背风的小山坡较为平坦的土路上停着一辆越野车,驾驶位车门敞开,里面乱糟糟的,距车三米的地方有堆燃烧正旺的篝火,旁边还有些干燥的木柴,地上倒着一个熏黑底的铁饭盒跟方便面塑料桶,泡面洒出来被火烤干了,从火堆到越野车漫延大量的血迹,融进泥土里呈现深红的颜色,有几处还很新鲜,触感粘稠,只不过已经冷透,越野车的车窗,车身上残留许多血痕,一只警用□□掉在车门口,方向盘和车窗玻璃的夹角有个残缺的人头,头发皮肤还在,但五官面目全非,皮肉都不见,剩下黑惨惨的灰白骷髅,张开的嘴里舌头齐根断掉,左耳撕扯下去一半。
李墨凡和朱翊脸色苍白,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中年警察也吓的腿肚子发抖,他工作多年,虽然不是刑警,却也不会看不出来,这现场不像是人做的,他哆嗦着问姜怀:“姜……姜参谋长,你看这天气,也不好勘察现场,不如把这里封锁,等刑警的同事回来,再交给他们?”
姜怀低头看他:“你说的也对,那你就回去吧。”
中年警察如蒙大赦,往回跑几步,结果发现姜怀她们并没有跟他走,这下清楚了,人家可能就是为这事来,肯定不能回去,他又没有车钥匙,自己走回去还指不定会怎么样,便垂头丧气的跟回来。
慕颜夕走进越野车,盯着那个人头看半天,莫名其妙道:“肉呢?怎么就剩一颗头?赵队长还能找到断胳膊断腿,轮到他就只有一个头?它们……饿到这种程度了?”
高昭然吞了吞口水,“它们……会有很多吗?”她四处环顾,除了山上杂乱无章的树木和飘摇的雪粒子,其他什么都没看见,“不会就藏在周围?”
慕颜夕冷笑:“你说呢?李墨凡一家就出来多少它,你数过么?你家都几代了?如果都出来,整个云南省都不够它们耗,还有,你能不能想点好的?你很希望它们埋伏在周围等你?”
高昭然浑身僵硬,表情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拽住她的大衣袖子,拼命凑近低声说:“不是想,它们就在呢,车底下就有两只。”
慕颜夕一愣,缓缓往后退两步,尽量表现的跟寻常走路一样,不轻不重,她顾不得把高昭然推开,“你怎么知道。”
她紧盯着地面,仍然未曾觉察有半分别样气息,突然让她有种九尾天狐的天赋感知失效的荒谬感。
高昭然勉强支撑了,声线隐隐发抖,“我跟它们一样,将来,将来有很大可能是一样的,你们谁不知道,我都能知道它们在不在。”
其他人见慕颜夕突然后退,面色凝重跟高昭然窃窃私语,心里都咯噔一下,觉着麻烦大了。慕颜夕朝萧墨染递个眼色,萧墨染手腕一翻,古朴铜镜跃然出现,黄蒙蒙的镜面立时落上一层细碎雪沫,没有动静。
萧墨染不着痕迹的将缚魂镜翻给慕颜夕看,她的脸色更差,边打手势让其他人退回到正路上去,边问高昭然:“你知不知道有多少?”
高昭然摇摇头,惊叫憋的卡在喉咙里,“很多啊。”许是她对族里天生的敬畏,让她十分惊惧,若非有慕颜夕支撑,她就要瘫在地上了。
慕颜夕选择相信高昭然,对于她们,相信与否已经没有太大差别,无论她们为何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受到攻击,但若是它们当真潜藏再此,绝对不会是怀抱善意想跟她们谈谈人生理想,尽量往坏处想,还多少能有些挽回,慕颜夕用唇语告诉她们等她数到三,所有人背好行囊往东边峡谷吊桥上跑,幸好岳征准备的东西都装在大容量双肩背包里,这些人体能非常好,背着这些逃跑不成问题。
萧墨染在前领路,缚魂镜金光暗藏,蓄势待发,叶纯白和沈凝分别看顾李墨凡同朱翊两人,剩下那个中年警察由岳征照料。
慕颜夕狠推一把高昭然,跳过一二直接数三,紧接着高声喊:“跑!”
不知道是潜伏的它们耐性已抻到极限,还是慕颜夕的声音惊动了它们,漆黑飘雪的深夜山林,亮起漫山遍野的幽绿光亮,一双接着一双,就像接连点亮的鬼火灯笼,轰一声巨响,越野车翻到山沟里,两只肚腹奇大无比的它四肢朝地,落在火堆旁边,薄薄的肚皮胀的快要撑破,火光映出里面萎缩发黑的五脏六腑。
慕颜夕跑在最后,不过拉开几百米的距离,那些玩意眨眼就能追上,一群人拼命的往前跑,可山路坑坑洼洼的,行走尚且艰难,跑动时候就更困难了,雪越来越大,落的更急,天地间遮挡了连绵不尽的冰冷雪幕,手电在跑动时候晃的厉害,根本看不清楚,所有人几乎摸着黑的往前路狂奔。
慕颜夕往后瞥了眼,瞧见身后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电飘忽来去紧追不舍,这下彻底没有想法。若是几个,哪怕十几个,她还能仗着身法灵活,秘术众多耗死它们,可现在这么多,后面的幽绿眼瞳能绵延成一条长龙,照的远近山道都泛绿,数量何止上千,恐怕都上万了,人数过万尚且无边无沿,她不是九尾天狐,能震慑天下群妖,至多不过数百年的道行,多几条尾巴的狐妖,纵然以暗羽流光硬拼,法术停歇的间隔,它们轮番丢一个眼珠子都足够砸死她。
突然,前面轰然绽开威严磅礴的金色字符,一个个金光符咒沉沉的像山道两旁的高山上落去,轰隆的响着,每响一声,就有几道嘶哑的尖啸响彻,寒风吹拂猎猎作响,凄惨的尖啸引起身后接连不断的尖利叫声,刺的人耳膜都要穿了。
一只它正正砸在中年警察身边,森然幽绿的冷光锁定他,中年警察大叫一声,猛地蹿出去十几米,可他年龄本来就大,体力较弱,这么一蹿仅是人面对危险奋力反抗的一瞬间潜力爆发,爆发过去往往比刚才还要虚弱,他眼睁睁的看着它急速靠近却来不及躲了。
岳征急红眼,背包狠狠一甩将他撞偏半米,它险之又险擦着他的肩膀飞过落到前面,岳征一把扶稳他推着赶紧跑,只是它拦路在前,硕长身形挡住大半通路,绕路肯定会被它追上撕碎,岳征没工夫犹豫,喊道:“你往前跑!我挡着它!”
岳征还没转身就给慕颜夕拍的一个踉跄,旁边传来一把妖冶嗓音,“你还不够它塞牙缝,躲开!”
它弓着身体作势猛扑,张开的大嘴牙齿尖利发黑,流淌着黑色涎水,指甲呈灰褐色,又短又尖,岳征两人拼尽全力擦着边缘闪过去,它也没追,反而朝慕颜夕猛地一甩爪子。
慕颜夕边跑边骂:“你以前也是个人!就不能文明点洗个澡刷刷牙?!”说罢,身形一矮,躲过拍来的爪子,腰身一拧,同时向后绕过,抬腿踹上它的腰胯,只听咔嚓一声,它前扑的动作未歇,身体却短的像塌了的石桥,重重的砸在地上,把后面追来的它绊倒滚在一块。
远方传来水流奔腾坠落的隆隆声,空气中泛着湿润的水气,夹杂了水雾和雪粒子的冷风像刀割一样,刮的人脸颊生疼,所有人顾不上这些,卯足劲跑过去,这时候山道折转往下,路也稍微平坦些,轰隆的水声越来越近,手电光忽然照到前方广阔的缺口,一条高耸笔直的断崖峡谷将山道断成两半,山上怪石嶙峋,干枯的树木枝桠斜斜的从岩石缝隙中伸出来,植被枯萎,□□出藤蔓攀附遮挡之下的山体岩石。
水流奔腾,整条峡谷宽约三十多米,山道距离峡谷的河流落差近百米,峡谷水流湍急,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怕是连尸骨都难以找全。
所有人心里沉甸甸的,并非她们不想继续跑,而是原本横贯山谷之上,连通东西的吊桥居然已经塌了,铁索之间铺的木板都不知道被潮急的河水冲到哪儿去,铁索只剩下一条,孤零零的横在峡谷中,被寒风吹的摇摇晃晃,似乎马上也要断开。
这条铁索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这么多人,纵然能够支撑,她们也等不及过到对面就会被穷追猛赶的它们追上,到时候身体悬空无处借力,真是一个都跑不了。
后面的幽绿灯笼已经快要涌到眼前,两侧的高山上也开始出现深绿光斑。
不能再耽搁,慕颜夕急道:“我在这里阻拦一阵,道长带着人过桥!你们只有五分钟,不管有谁耽搁没过去,五分钟以后我就斩断这条铁链,生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