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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后,江渊兄妹并未在宫中逗留,而是直接坐马车回府。
江渊回到府中,便匆忙地叫来云竹为自己重新换身衣服,简单洗漱一下。
“郡主,您这是又要出门吗?”云竹为江渊重新梳理头发,疑惑地问道。
“我与榕与约好了要去城河边放花灯。对了,今晚你不用跟着我,就留在府中和钟叔他们过节吧。”
江渊毫不避讳地回答,她与榕与的关系,不需要暗无天日地隐藏,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
没过一会儿,江渊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她转身见云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不禁发问:“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见自家郡主这么问起,云竹便也干脆地回答:“郡主是真的已认定了榕与了吗?”
江渊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疑惑,这丫头是怎么了?
于是她走上前去,摸了摸云竹的脸,笑着回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奴婢是觉得,郡主这样轻易将真心许给一人,实在轻率了些……”云竹迟疑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江渊明白云竹是替她着想,所以听后只是轻轻笑了笑,拍了拍云竹的肩:“傻丫头,若不是真心喜欢,本郡主又怎会将真心轻易许人呢?”
“可是……”云竹本准备再继续说下去,却被江渊及时截住了话头。
“好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榕与还在等我呢。”
说完,江渊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云竹站在门口望着江渊的背影,泄气地耸了耸肩,其他话只有等郡主回来再说了。
今夜街市上灯火通明,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城河边,榕树下,一位白衣少年负手而立。
城河中,河流上,浮动着星星点点的许愿花灯。
江渊微喘着气匆忙赶到,远远便望见正站在城河边的榕树下等着她的榕与。
他身上穿着她送予他的白衣锦袍,墨黑的青丝,似雪的衣角随风翻飞,飘逸灵动。
不时有路人忍不住向他投入赞叹的目光,甚至有结伴出游的少女们被他不经意的一撇,都会羞涩地以扇遮脸,匆忙离去。
榕与却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始终表情静默冷淡地站在原处,直到发现江渊赶来的身影,才嘴角勾起笑容。
他立马大步迈向江渊,走到她面前。
“等很久了吗?”江渊有些抱歉地握了握他的手。
“不久。”榕与温柔地反握住江渊的手,转身领着她走到城河边。
江渊在卖花灯的摊位上挑选了两盏花灯,走到岸边蹲下,她将手中那两盏花灯的灯芯用火折子点亮,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挡住风,将花灯轻轻放在了河面上。
看着花灯随水流缓缓荡走,江渊立马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头默默地在心里许愿。
榕与侧过头盯着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与她度过的第一个中秋,她也是这般低眉闭眼地许愿。
虔诚许愿的明媚少女,似夜空清辉月色,圣洁而美好。
江渊许完愿睁眼看向榕与,却见他双眼专注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地发问:“干嘛盯着我看啊,你不许愿吗?”
榕与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信这些的。”
江渊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愿望吗,哪怕不是关于你自己的,关于别人的也行啊……”
江渊的声音越说越小,语气里夹杂嗔怪的意味,红润的嘴唇此时微鼓着,两腮鼓成就两个小圆,看上去可爱极了,倒有几分小孩子撒娇的意味,看得榕与心中一动。
他走上前双手捧起江渊的小脸,咽结微动,忍不住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柔声说道:“我的愿望就是阿渊的愿望。就算阿渊的愿望里没我,但我的愿望里依然全部都是阿渊。”
榕与的话随着远处茶楼艺伎悠扬的琴声一起传入江渊的耳中,江渊心头鹿撞,欣喜的情绪在心中翻涌而动,不知是因这话声,还是因这琴声。
或者二者皆有。
她抬眼望着眼前眉目带笑的少年,他清冷却深情,他寡言却通透,他历经沧海桑田,跨越物种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从此陪自己过完余生的很多年。
神明啊,她何德何能可以拥有他啊。
神明啊,榕与的那个愿望此刻就让我替他许了吧:
江渊和榕与至死至灭,天长地久。
榕与见江渊此时目光呆滞,似乎想什么东西想入了神,便一把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街市繁华处去了。
江渊回过神来,见榕与牵着自己手悠闲地漫步在繁华的街市,不由地会心地笑了。
她并不介意别人对他们投来的眼光,她就任凭榕与牵着自己的手,开心甜蜜地逛着街市,他们也不过是众生之中一对普通的相爱男女罢了。
不远处一家富丽豪华的马车驶来。
江裴安单手支着脑袋,神情淡淡地斜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夜中秋佳节,外面街市一路点满了花灯,看上去流光溢彩,璀璨繁华。
街上的行人比起往日,多出了许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之情,晓得热闹非凡。
而马车内则像是另一个世界,寂静得可怕。
冯喜偷摸地瞄了一眼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皇上似乎对今夜殿下安排的烟火环节甚是满意啊。”
江裴安听到冯喜的话语,面上依旧无过多的神情变化,只是轻笑了声缓缓开口:“有人喜欢就行。”
冯喜并未听出江裴安话中的深意,只是继续询问道:“殿下这是直接回府还是要继续去处理公务?”
江裴安只是慵懒地从鼻息间轻应了一声:“回府吧。”
以往办公事,哪怕几天几夜不合眼都依然有精神。
今日一个宫宴结束下来,到让自己感到疲惫了,大概人只有在心神松弛的情况下,才会觉得累吧。
此时脑海中不知不觉就映入一个明艳少女的模样。
江裴安心中暗笑,不再去想。他准备撩开帘子透透气,就在他撩开帘子不经意向外望去时,刚脑海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此刻忽然就映入眼帘。
只是当看清她身边还有位男子时,江裴安的眼神骤然由明转暗。
只见那男子与江渊十指相扣,一脸宠溺地牵着她在街市上闲逛。
二人一路毫无顾忌地走走停停,嬉笑说闹。
江渊时而自然地将头倚靠在他肩上,时而抬头冲他欢笑,时而冲他撒娇,她所有的小女儿姿态在那人面前尽数显现,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神采。
这样模样的江渊,除了小时候她也曾对他那样,如今江裴安就再也未见过她这样一面了。
江裴安眼睛微眯,脸上神情陡然变冷。他眉毛一挑,脑海里瞬时闪现出某些曾被忽略的片段。
“江裴安,我还是没找到他。”
……
这是那次江渊在山中受伤,他找到她时,江渊开口对他的第一句话。
长明,原来你口中的那个“他”是这个人啊。为了这人,当初让自己身陷险境如今狼狈。
原来在分崩离析的这些年里,她早已全身心地向别人靠近,而自己却全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想起之前自己曾萌生想法,想向她解释清少时的误会,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多此一举,此刻也庆幸自己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江裴安心中仿佛有一团浓雾郁结聚集,怎么都驱散不去。
“江裴安,如果皇后未来给你选王妃你会要吗?”
“要。”
“那你如果以后有了王妃,我还能每天和你在一起玩吗?”
“不能。”
“江裴安,那我以后能做你的王妃吗?”
……
江渊少时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原来关于她的一切,自己竟记得这么清晰。
这几年皇后不是没提过选王妃的事情,但他每次都搪塞过去。本以为自己是一心为了夺嫡无心想其他。
其实自己内心深处的王妃人选早就在少时就已定了,只不过是自己选择性忽略了这些隐秘的想法。
江裴安放下车帘,不再去看。
他微闭上双眼,头仰靠在马车内壁的靠枕上,手指温度逐渐变得冰凉。
冯喜在一旁目睹着自家主子脸色由明朗变得冰冷,他闷声不敢发一语。
此时车内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江裴安再次睁开眼睛,眼神变得果决而坚定,同时心底也有什么东西在生生掐灭消失殆尽。
“冯喜。”
“殿下。”
“先不回府,大理寺那里还有事没办完。”
“是。”
江裴安此刻神情无比冷淡清明,从此以后可以一心向前走了。
那些波谲云诡的朝堂斗争,那些暗地里的血雨腥风,他独身面对时彻底无所顾虑了。
而长明,长明依然是那个长明,永远活在艳阳中,被人珍爱。
深夜,东宫。
秦嘉卉洗漱完穿着寝衣靠坐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本诗集翻看着,看上去宁静而从容。
江裴之沐浴完出来时看到此景,倒还微感到觉得稀奇。
他本以为她今晚在宫宴上见到了江川,她回来定又将是一副垂丧失神的模样,却未曾想她此时还有看书的闲心,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
秦嘉卉察觉到江裴之进来,便放下书抬头向他开口道:“怎么站在那里看着我,不休息吗?”
江裴之边向她走去边笑着回道:“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江裴之说完便坐到了床边,将脸凑近过去。
秦嘉卉心领神会地看着他,平静地回道:“是奇怪我反应有些反常是吗,以为我回来后定不给你好脸色哭哭闹闹吗,我不会的。”
“哦?为什么?”
江裴之对于秦嘉卉的回答就更感疑惑了。之前她对他从未有过好脸色好态度,本以为今晚她见了江川后回来也应该如此的,怎么反而更应该嫌恶他的一晚,反而对他的态度比以往都好。
秦嘉卉放下手中的书,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看着他,她发现江裴之将头发散落下来穿着寝衣的样子要比平日里看着平易近人许多。
“因为说到底咱俩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啊,再怎么闹不过是为自己徒增烦恼罢了,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江裴之认同地点了点头:“难得你能想通,本宫也能好好休息了。”
说着,江裴之便脱完鞋掀背上了床。
秦嘉卉不自然地撇过头:“今晚宫宴也累了,早点睡吧。”
“嗯。”
江裴之看出了她异样,只是心中暗笑不愿戳破,于是他平稳地躺在闭目休息。
既然她能这般变化,那自己就不能再逼,反正时间和耐心他都有。
见身旁的江裴之安然入睡,秦嘉卉也顺势躺下休息了。
只是她的眼角终究黯然地留下了一行泪。
从此,她与江川只有阶层之说,再无其他。
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在今晚稍纵即逝的烟火下有了个彻底的了断了。
从此,秦嘉卉只是东宫的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