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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黄兰被拉到一边,两人背对着后面的长巷,像是守卫一般立着,轻声问询。
素九瞥了她一眼,想来她们一同生活已有两百余年,这糊涂鬼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罢了,此刻也没时间与她说教,便低声解释道:“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
黄兰一愣,还好这次很快回过神来,道:“那琵琶不跟我们一起?”
素九摇摇头,回头见已经看不到琵琶的身影,垂眸道:“走。”
说完,便昂首挺胸地带头往外面走,黄兰赶忙快步跟上,却也不忘学着她的样子,走得步步带风,很是理直气壮。
素九暗叹,心里对于琵琶委实过意不去,刚刚在荷包的内壁上贴了危急关头可保命的符咒,却也知道并不能避免全部的伤害,虽说是紧要关头,但自己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这样丢卒保帅的下三滥手段,实在是……卑劣。
面上确实不显,一边不动声色地走出黑市,一边盘算着如何在不暴露粉团子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王城,探寻二姐的情况。要知道,她传出的信有如石沉大海,不,石沉大海好歹还有“噗通”一声,这倒好,连个声响也没有。
这样的情况在往常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按理说得到了她的“飞鸽传书”,二姐应该老早就来逮自己了才对,如今却是连半句回信也没有,所谓“反常则妖”,加上刚刚在黑市看到的自己被重金悬赏的画像,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王城的形势一定发生了变化!甚至二姐有危险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心绪烦乱,素九的步子难免也跟着焦躁了几分,嘟囔地抱怨着这长巷怎的如此长,走得心累。
黄兰虽然懵懵懂懂,但好歹看得懂自家姑娘的脸色,知道事情一定糟糕了,赶忙摸摸化作腰带的佩剑,警惕地跟在素九左侧,落后一步,生怕有人突袭。
撩开布帘,又回到先前那条黑漆漆看不到尽头的过道里,不过初起兴奋好奇的心情变成了对未知情形的不安和少许的慌乱。
素九在袖子下茫然地捏起拳头,空的。
那陪伴在身边仿佛已有千万年的男子,宽阔踏实的胸膛,紧紧牵住她的手,缠人又温柔的尾巴,还有,还有聚万千星辰于一处,却永远专注凝视的双眸。
冰凉的指间捂住泛疼的心口,空的。
在日复一日的佛经诵读和誊写中,得了拖延症的相思终于不负众望如洪水过境,翻江倒海而来。
蘼芜刚到坞城,得力的下属就拎着一个肥肥胖胖的老头子火急火燎地向他禀报,说是有了消息。
“你是说,一个辨不清气息的少年?”气场全开的魔族少主若有所思。
“没……没错,”胖老头有些哆嗦,可到底是在魔域里混了好些时日,见过了些风浪,说话仍是条理清楚,将与那小少年对话和自己的暗中观察悉数禀明。
“还有……还有就是……”胖老头想要抬眼悄悄这位传闻大杀四方、令人闻风丧胆的少主的表情,又生生忍住了,语速飞快半分也不敢停歇地讲起另一件他认为有些微妙的事情,“前些日子坞城来了个自称琵琶的蝎子精一身穿着与那张画像剪裁手法材质绣工相差无几并且据长巷商户说她手里有王……王令。”
一口气说完,胖老头真觉得自己命都去了大半。你也不想想,在推磨坊被许以天价只为保平安周全的可爱小女孩,手持王令、妩媚柔情举手投足间动人心魂的美娇娘,以及……以及传说中守身如玉、脾气古怪如今却执着寻人的少主……这一目了然、纠缠不休的暧昧关系……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被灭口/(ㄒoㄒ)/~~
蘼芜显然没料到几句话时间,这胖老头的思维已经诡异地跳跃到天边去了,只认为阿姐给自己布置的找人任务在经历的瓶颈之后,终于迎来了转机,脸上不由得也带上了他惯有的嚣张肆意的笑容。
胖老头抬眼瞄了一瞄,又老老实实地埋首,冷汗涔涔,心里哀嚎,惨了惨了,看那个得到了消息眉开眼笑的样子,怕是铁板钉钉了!少主兢兢业业“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如今被他撞破了“连娃都有了”的真相,不知道要怎么弄死他……是剁碎了喂黑沼里的鱼还是切吧切吧做花肥?不知道有没有得选/(ㄒoㄒ)/~~
是夜。
月黑风高、暗星微茫。
正御风向着王城方向狂奔的素九突然发现耳边没了黄兰时不时叽叽喳喳的碎碎念,等她回头,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小……小黄?”素九着实被吓到了,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没人回应,正要去找,却眼前一黑,只听见一个暴跳如雷的陌生声音响在头顶上,便失去了意识。
“小黄个大头鬼!你个小兔崽子!”
一眨眼功夫,微凉的空气里,好像出现了什么,却又很快归于寂静。
纠结。
素九非常纠结。
整整三天了,她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整整三天!
虽说掳她来的人没有严刑拷打、酷刑逼问,也没有饿着她渴着她,相反,这间屋子虽不大,一应用品却均是按照她的喜好置办的,很合心意。
你瞧那窗前的贵妃榻,放着几本详实又有趣味的魔域游记,柔软蓬松的靠枕,榻旁小几上精致的茶具,红泥小火炉上正烹着她最爱的蓬莱仙岛特制限量九霄落玉茶,果脯蜜饯装在胖嘟嘟的陶瓷罐里,空气里散着丝丝清甜。
你看那梳妆桌台,漆红镶玉金丝楠木的五斗橱里各色各式珍珠、玉石的首饰码得整整齐齐,桌面上一面简单镌刻精雕着“小荷初露”景致的铜镜,一把白玉无瑕的半月梳,没有任何胭脂水粉。
……
对她的喜好如今清楚,甚至了解她下意识的习惯,到底是谁?
窗户紧闭,大门有人把守,有厚厚的帘子,完全不知身在何处;侍女送饭添水时仍她再怎么想尽办法也没有开口讲一句话,消息来源一点也无;揣着所有家当的香囊和随身所有但凡有一丁点法力作用的东西被一并收走,她醒来时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貌,并且被换了身衣服;最重要的是,那个掳她来的混蛋,这三天竟然没!有!露!面!
尽管心里明白那个人贩子将她困在这里,封闭所有与外界交流的渠道,甚至迟迟没有现身,都是对手的伎俩——想要趁她各种负面情绪堆积,濒临崩溃之时,心防最是松懈之时,出手攻她不备,将她击垮,这一手攻心良计,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可是又实在是担心小黄的安危,那个糊涂鬼总是学不会“在敌人暴风雨般的打压前,暂时服软,保住我方有生力量”,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砰——”虚掩的房门被大力踹开,素九一闪身,回到贵妃榻上摆了个舒适的姿势,拿起一本游记翻开,仿佛已经安之若素地坐了一个上午。
哼,经这么一关、一吓,小丫头一定眼泪汪汪、不敢再造次,蘼芜甚至想好了进门之后要怎么毫不客气地训斥那不着调、四处乱跑、害得他因为害怕阿姐不高兴而跟着担惊受怕的小鬼,可是……为什么应该缩在角落里抱着手帕擦眼泪,并且瑟瑟发抖的人,此刻正闲适地依靠在贵妃榻上,仿佛这地方是她家一样。
一定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素九等他打量够了,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往门口处瞧去。
只见男子身材颇为高大,一袭玄红,袖口收紧,入鬓剑眉皱着,血红的双眸满是凶光。
默了片刻,素九苦恼地歪着头,试探地唤了一声:“弟弟?”
“你给老子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蘼芜的名字,取自汉乐府诗《上山采蘼芜》——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完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嗯,只觉得蘼芜这个名字愁怨颇深,所以以后会有一篇番外来写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