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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柏三把这番行动全程看到眼里。然而,即便是二队队主,能做的事情也多不了多少。他随后也去一队转了一趟,虽然掏了大把金银,但也不过换来一小包药草,外带四瓶开过封的药丸。不过,萧柏三好歹是做出了表率,有了他当榜样,还没受伤的二队弟兄也纷纷慷慨解囊,有人甚至把整只“保命包”都捐了出来……
把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勉强可以解决重伤员的燃眉之急。赵栋成没有闲着,他先是帮忙分配药品,然后又提起装满开水的铜壶,与萧柏三、徐大炮一同过去伺候彩号。遇上绷带浸透,赶紧换掉,遇上伤口开裂,拿针线重新缝好;要是有人脸色煞白快要晕倒,赶紧灌两口温盐水先给吊住,若是出现眼珠红亮喉咙咕噜之类的并发症,还要再加一颗避瘟丹药,免得他从草垫上跳起来伤害同袍。
有些没伤到腿脚的轻伤员,也在旁边跟着帮忙。他们普遍挂着黑眼圈,嘴唇因为忍痛的缘故咬的破破烂烂,但却没有一个人呻吟出声,就算队主发话也不肯躺回草垫。赵栋成很为这些弟兄自豪,可赞赏归赞赏,干活归干活,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他只允许这些轻伤员搬东西、倒垃圾,类似涂金疮药、热水清创之类的精细工作一律不准沾手。/一个个都是疼得眼冒金星手发抖,稍微有点闪失,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
不过,他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脑袋虽然不再一阵阵地晃荡,隔几忽就把他拽到地上,但头疼仍旧一阵阵来袭,在左右两个太阳穴同时大摆筵席;胳膊、肩膀以及后背,衣物上的脏血先是凝结然后又被汗水融化,刺得瘀伤青肿一阵阵发痒,再加上趁机作乱的虱子臭虫,那感觉简直让人想把整张人皮扒掉;两只手掌洗了又洗,血浆脓液之类却始终无法断绝,缝针入肉的那种轻微阻碍感,今天算是彻底种在了他的心头,抹都抹不掉。
最打击赵栋成的,还是伤号们的哀嚎。他现在已经是铁石心肠的人了,但这种哀嚎还是能一路扎进耳朵根,让他脑子最深处也不得清静。诚然,很多伤兵足够坚强,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呻吟,而且还会刻意压低声音,但有些痛苦根本不是意志能够抗衡的,一旦突破了那道壕沟,再硬的意志力都会崩塌。“娘啊!”、“爹啊!!”,类似这样的哭叫响彻在整条“堤坝”,哪怕他们已经哭干泪水不住干呕,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真正不吭不哼的,都是只剩一口气的濒死者。所有弟兄都知道,这些人当中大概会有七成救不回来,剩下那三成即便奇迹般地醒来,也会有一大半落下终身残疾,连去看守军储都不够格。如果是太虚疯子,就会割断他们的脖子放血献祭,或者干脆做成寄生蛆虫苗床,但台军绝不会这样糟践同袍,因为人跟畜生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哪怕是到了山穷水尽。
哪怕是到了山穷水尽……
汾河缓缓南流,一如既往地传来滚滚水声。太阳落向西山,为黑绿相间的山体,添上宛如烈火燃烧的闪亮金边。晚霞由红转紫,仿佛在天地之间拉上纱幔,明暗双月迫不及待地跳出天幕,带出不甘寂寞的璀璨群星。
河东日落,还是像往常那样艳丽多彩,凡人军队,仍然像昨天那样忙碌不堪。在赵栋成他们干活的时候,二队剩下的三十个健康弟兄也没闲着,实际上,他们的劳动强度还要更大,单就流汗量来说的话,比官长们至少也得多出一倍。
因为他们干的都是重体力活。无论搬运尸体还是架设柴堆,都是能让人累的脱光膀子,一面往头上浇凉水一面大声喊热的工作,丝毫不逊于近战肉搏:
自家同袍的尸首,需要找个干净地方,搭个像样的木架浇桐油火化,如果有懂行的弟兄在场,通常还会请他念上一段经文(随便哪家都好,有经就行);戎狄、人魈还有巨兽的尸首,则是粗鲁地推进壕沟或者别的地方,接着再把柴草、石炭之类的助燃物塞进空隙,丢火把进去尽快烧掉。一个细,一个粗,不过追究本质的话,倒是没有太大区别。
这类事平常就很麻烦,今天尤其累人。因为二队阵地上有整整三头巨兽,其中一只还是皮内长壳的聪明猛犸。把巨犀弄下堤坝的时候,一半弟兄拿断枪当杠杆从后面翘,另外一半人则给畜生脖子、肚子套上绳索,十几个人在前面用力拉,废了半个时辰才把死肉轱辘下去,中间还差点伤到人。但是,这个法子却不能拿来对付猛犸,那东西太重、太邪门,萧柏三后来不得不从一队借来一个什,这才把事情最终办妥。
当初,赵栋成他们狂扔开花弹,的确把猛犸炸了个稀烂,但巨兽肚子里的东西也因此全流了出来,皮下那层怪东西也趁机跑到了地上。那堆内脏还算容易对付,里面只有一些寄生蛆虫,艾草烟就能熏死,可那层——那层人脸盾却是相当难缠,让在场所有人都开了眼界。
它们就像一条条长虫似地钻出猛犸尸体,然后在地上分散成一滩滩的银灰色“泥巴”。有的“泥巴”只是在地上随便蠕动,有的却能变成人头形状,嘴巴一张一翕不知说些什么,还有的甚至化作一寸小人,在那里摇头作揖活像耍把戏,脑袋上的冠帻阵阵抖动。
赵栋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拿开花弹砸。徐大炮比他反应还快,风一般跑到火炮前车,搬了火药桶直接把黑粉浇到妖邪身上。有几个弟兄已经被“泥巴”蛊惑了,拿着枪杆傻呆呆站在不动,但他们的什伍长——其中就包括李喆——还算称职,拽人的拽人扔火把的扔火把,很快就让银灰色妖邪烧了起来,让它们随着无声惨叫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