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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弹落地,引爆,向猛犸腹部喷出饱含钢铁的烈焰风暴。埋在巨兽皮下的那层护盾,终于被这轮轰击彻底粉碎,鼓囊囊的肚皮就像水果一样砰然炸裂,肠子肝子波浪鼓子混成黑糊糊的一团,既粘稠又沉重地狠狠砸在地上。
赵栋成举起僵硬肿胀、比石炭炉子还要滚烫的右臂,发出一声野蛮的胜利吼叫。他向前踏出一步,接着便是两步、三步,速度快得完全可以称为奔跑;他从筐里掏出最后仅存的铁石榴,一面得意地狞笑,一面把炸弹对准那堆粘稠内脏。
没什么可担忧的,因为猛犸已经完蛋了。虽然这头畜生的叫声仍旧惊人,但那不过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它的长鼻早已垂下,后腿软绵绵好像泥巴一样坐到地上,一发开花弹足够让这货彻底闭嘴。/一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到现在也不过来支援。不过没事,反正也用不着他们争功,俺们自己就把大畜生解决了,俺们这几个人就把大畜生给——/
一道大浪狠狠撞在赵栋成背上,当即让他大脸朝下摔了个狗啃地。堪比炼铁炉的高热拂过头顶,同时还有数不清的利齿咬向小腿、下臂,在铠甲保护不到的地方造出大量伤口。“我日他……”赵栋成口齿不清地支起双臂,努力想把自己抬离地面,但这个尝试却带来了天翻地覆般的眩晕感,直接让他满眼金星地重新跌回地面,模糊的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鸟铳什长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面。他跟一群或呻吟或昏迷的伤兵躺在一起,身下只有臭烘烘的草垫,手边放着脏兮兮的盛水葫芦,两条小腿就像两根棒槌,无力地悬在土路外面。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姿势。但问题是,赵栋成的脑袋疼得像要裂开,如果想翻身或者起床的话,肯定会当场吐上一地。结果,他只能稍微挪动一下胳膊腿,顺便往相对不那么疼的右边转转脑袋,但随之而来看到的那些东西,立刻让赵栋成后悔自己长了两只眼睛。
死去的弟兄就在旁边躺着。与彩号们只隔了几架破烂拒马。在一块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两排尸体整整齐齐地躺着,无论完整与否,上身全都盖着被单兼斗篷……不,并非所有人都分到了布片,斜放在路沿的那具尸首就没有,但他偏偏却又穿着铠甲,不像其他弟兄那样被回收再利用。
赵栋成知道,为啥这家伙的铠甲没人扒走。一看就能明白的事情,死人的半个脑袋炸飞了,胸口也被整个炸没了,突出的肋骨挂着烂肉,活像某种长残了的畸形花朵,剩下那点甲片要么嵌进烂肉,要么破破烂烂碎凉席似地耷拉一边。/都这模样了,真收回去也没人敢用。等等,我认得这铠甲,狗日的我连人也认识。三炮手,炮什就这货天天套着札甲,生怕炸膛伤到自己——/
“他刚被抬过来。弟兄们烦他,都不愿意收敛。”
长官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让赵栋成下意识地就想抬头,结果却是满眼昏天黑地,重重地重新砸回草垫。“这货是……”赵栋成苦着脸,勉强咽下嘴里那口酸水,嗓音沙哑地问向队主:
“是让开花弹崩了?提前早炸?”
“对。刚点上捻,就炸了。”萧柏三蹲在眼角余光就快扫不到的地方,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手里提着个半空的羊皮水囊。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闻不到味道,但赵栋成本能地觉得里面是酒:
“这货当场没命,另外还崩伤仨人。带你一共仨人。可能是炮捻烧太快,也可能是点火时候太毛糙,管他嘞,反正人也死了。”
萧柏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就像其他弟兄收尸时候所做的那样。不过,赵栋成对三炮手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尽管对方害得他耳朵嗡嗡轰鸣,到现在都站不起来。“既然人死了,那就啥也别说了。”鸟铳什长闭上眼睛,随又张开:
“总归是打赢了。人哪,有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所以说,我有时候真想照你——”二队队主摇摇头,欲言又止。他用指甲顶出木塞,往自己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晃晃悠悠走到赵栋成身边,帮自己这位执拗部下拧开盛水葫芦:
“管管舌头吧,就你这心态,谁听了谁不膈应。还有,啥时候头不疼了,赶紧起来给我打下手,等会儿得给弟兄们训话。”
“光训不管用。”赵栋成接过冰冷的葫芦,觉得太阳穴上又是一阵跳动,滚烫的血液仿佛就要钻出皮肤:
“眼下这情况,必须得给点实惠的。幢里有啥表示没有?咱队惨成这样,他们就算穷的没东西,也得让一队过来搭把手帮忙啊。”
“别提了。”萧柏三背对赵栋成,开始帮一位断腿伤员检查绷带:
“幢里现在还乱着嘞,一队,三队,四队,除了辎重队一个比一个乱。你别瞪我,我肯定不过去催。这一回,咱队可不是最惨的。”
以此为契机,二队队主终于开始透露有用信息。接下来的半刻钟里,赵栋成基本没有动过嘴,但他内心深处却好像刮起了狂风大浪,愤怒、沮丧、震惊三兄弟轮流上台招摇,差一点就把他的脑袋闹到爆炸。
二队的确不是最惨的,只能排在倒数第二。在戎狄这轮攻势当中,损失最大、官长最倒霉、同时也最招弟兄们鄙视的,其实是位于阵地正中央的三队。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栋成还有点不信,因为三队不仅没摊上巨兽进攻,工事、障碍也是全幢最完善,再加上当面之敌只有戎狄步卒,按理说闭着眼睛都能打赢。但问题是,世道偏偏就这么扯淡,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论的事情,愣是就在三队阵地上发生了。
大概过程是这样的:巨犀攻进“堤坝”以后,戎狄步卒立刻变得士气高涨,就像某虫上脑一样开始猪突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