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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侯和刀剑备身不愧是精锐,敌人临头也没显出慌乱。他们听从长官的口令,向天上一轮又一轮地打出齐射,有一次居然真把方士罩了进去,在空中迸发出诡异的绿色火星。
“好!”
高殷当即喝彩,同时还学着百姓的样子用力鼓掌。他既没有撤到安全地方的意思,也没有更换衣服的打算,头上的金博山冠歪了,还特意伸出手来又给扶正。“朕就站在这试验场上!”年轻皇帝甚至放大嗓门,故意把身份报了出来:
“期待诸君大获全胜!”
这话一出来,就算方士的脑子(如果还没烂光)再不好使,也知道热气毬还站着大齐天子了。大先生脸色煞白,一个劲地拱手作揖,就差直接伸手去拉;王建先是“勇敢”地冲到高殷前面,指着天上一通叫骂,接着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恳求皇帝尽快离开试验场:
“陛下万金之躯,咋能跟死东西一般见识。这里有末将殿后,陛下和列位使君,就,那啥就先回去吧!”
/“末将”。“使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给自己要官。/
——高殷很想冷笑一声,或者做的更彻底一些,把手边够的着的东西统统扔到天上去。今天这个鸟试验,惹出的乱子真是比过去一个月都多。托周大校侯的福,热气毬没能及时收到地上,眼看着就要被方士击毁,全军上下半个月的辛苦全得白费。这口气他不可能咽下去,必须找地方发泄,既然不能把周尽忠拽下来猛抽,那就只好收拾老祖龙的手下了。
高殷算是豁出去了,这次就是要把自己当成诱饵,把那只蛇形方士引下来,几百人一拥而上撕成碎片。然而,不管高殷如何制造噪音,空中的方士却是一眼也不往地上瞅。
老祖龙夺去了它们的肉身,但却没有拿走骨子里那股贪念。这只方士顶着密集的铳炮火力,一心一意只想飞到气逑近前。“嘎——呀!”它用力摩擦颈部骨节,发出比刀刮城砖还要刺耳的嘲笑,然后抬起焦黄色的骸骨手臂,稳稳地指向藤制吊篮。
在方士锐利的指尖,一团电光开始劈啪作响。那一瞬间,高殷只觉得心脏泡进了极北冰河,缩的活像一颗李子核。/完了。飞天试验全完了,现场还有不少百姓没有撤走,他们会把热气毬的陨落传遍洛阳,过不了几天,全天下都会得知朝廷的丑态——/
周尽忠从吊篮当中猛地跃起,赭黄色的襦袍几乎被汗水浸透。他既没有高喊口号,也没有手舞足蹈,而是双手举起簧轮手铳,对准扑面而来的方士一下扣动扳机。
“砰——轰!”
金色火炼冲出枪口,将方士的颅骨直接贯穿。在这之前,已经不少铅丹霰弹打中了死东西,但普通弹药只能撕裂布料、击碎骨骼,却不能像这枚受到加持的破邪弹一样,对方士造成致命的全身伤害。
老祖龙的跟班僵立半空,距离校侯的双眼仅有数丈之遥。只听得“劈啪”一声脆响,它的天灵盖就像脆纸似地砰然炸开,整具骨架从上到下登时解体,在耀眼的血色火焰当中,飞速烧作一团灰烬。
“……”
高殷把双手笼进大袖,有那么一会儿,居然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破邪弹这东西,其实制作起来并不困难,只要用天子新近写下的手书,代替常用的软纸、丝帛,把铅弹包裹起来就成。当年汴梁血战,父皇就是用的这招大破邪兵,把御道上的秦宗权手下一举歼灭。不过,破邪弹只能在天子身边才能发挥效用,周尽忠的校侯身份,可谓是占尽要诀。
但问题这就出来了。最近五天,高殷根本没给周尽忠赐过墨迹,也没让他传过手谕。这家伙如果想收集天子手书,那就只能天天去扒废纸篓,收集高殷扔掉的练字纸。
就高殷所知,皇城里确实有宦官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把字纸慢慢积攒起来,再用单字拼凑出完整句子,拿去外面卖给附庸风雅的暴发户。由此看来,周尽忠的心机实在是深到了极点,顿时就要年轻皇帝生出了警惕。
周尽忠搜集天子墨迹这件事,高殷根本就不在乎。杨愔、海瑞也有过类似遭遇,两人都是一笑置之。周尽忠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能够忍受诱惑,放着几百贯的外快不拿,硬是把字纸藏到最需要的时候才用。而且,这个“最重要”的时候,还是他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
/周尽忠。这个家伙,绝不会满足于区区一个校侯。/
卫尉寺这个小地方,看来是容不下“周使君”了。高殷望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骨灰,迅速做出了决定。消灭方士,这是功,必赏;擅入吊篮,这是罪,必惩;其他那些居心叵测的行为,也都会得到应有的处置。
他会给周尽忠加上正六品上的将军军号,然后把这位大英雄转到刀剑羽林,担任半个月,不,三天的实职队主。等周尽忠补齐了资历,高殷就会把他的差遣变成驻防羽林西都预警幢幢主,这个幢明天就会正式设立,编制暂定一人,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教导洛阳百姓制作气逑。
/独自到洛阳上任去吧。到那个时候,你爱怎么吹就怎么吹,想到谁家做客就到谁家做客,/高殷微笑着向周尽忠点点头,算是对他恭敬鞠躬的回应。/要是事情办得好,朕也可以把你派到其他地方,比如晋阳前线的某个预警幢。想回汴京,熬过几年也不是不可以,但校侯的位置,那就永远别再想了。/
人群的欢呼好似海潮,一浪更过一浪。大先生的注视仿佛火烧,让年轻皇帝的心中愈发苦闷。才干出众的人才,往往也是野心勃勃的人才;身居高位的统治者,很多时候竟无人可以推心置腹。六叔、九叔梦寐以求的这个皇位,实在是比针毡还要难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