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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边全是死东西!”赵栋成也不跟这家伙客气,横眉竖目对着吼了回去:
“快帮我应付,不然咱们全得——”
不是他不想把话说完。而是那个意外发生的实在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前一忽他还满眼都是西域人的蜷曲胸毛,下一秒烟尘就在眼前大团的爆散开来,结结实实地糊了他一整脸。“怎么回事——咳咳咳!”斥候学兵连退两步,一边咳嗽一边举手掩面,“上面到底怎么回——”
“隆隆隆隆隆——”
早就在叮当乱响的天花板,活像被大金人正中跺了一脚那样,轰轰烈烈地坍塌了下来。碎石、秸秆、土块、梁椽,构成平整屋顶的所有组成部分,宛如冰雹一般倾泻而下,在四尺宽五丈长的过道当中,顷刻间制造出厚重浑黄的致密土烟。
冷风呼啸,如锥刺骨。残余的油灯灯火,转瞬之间几乎尽数熄灭;蠕动爬行的乳白虫毯,被自上而下的土浪顷刻吹飞;蹒跚前行的十多具尸傀,仿佛空布口袋一般飞上墙壁……不过,最惨的的还要数裴三省,他本来正在膝骨跪地虔诚祈祷,结果却被掉下来的重物正中右肩,当场连着无数土石木料,“咣通”一声栽进了遍地垃圾当中。
“何,何物……”太虚疯子念叨着破碎的言语,利用残存的那点四肢,勉强地撑起半个身子。烟尘仍然浓密,照明昏暗异常,赵栋成根本看不清这家伙的具体表情,只能依稀瞅见一个挣扎的人形物件,向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指骨。这疯子的执念,真是强的令人叹为观止哪。
但这也是裴三省最后的表演了。“嗷呜!!!”伴随着仿佛由痛苦凝成的野兽嗥叫,一只粗逾常人小腿的利爪猛然挥出,把太虚疯子的天灵盖,玩具也似地一把掀掉。“嗷——!嗷——!”猛兽暴怒地扑腾着四肢,在浑黄烟尘当中努力翻身,利爪所及之处,一片碎屑横飞。
它的体型甚至超过了寻常虎豹,但是具体种类现在无法判明。不过,巨兽周身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意,以及那股堪比夏日屠宰场的腐尸臭,却让赵栋成的腿肚一阵又一阵地发软,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强撑,这才没有摔到地上。/难道说,难道说是吊睛白额大虫?或者,或者也可能是老人们常常念叨的食人恶狰?等等,它嘴上那两枚又长又粗的东西,莫非是犬牙?/
“受死!!!”
生硬程度比马默德稍好一些的汉语呐喊,将赵栋成的胡思乱想一下打断。穿过房顶上的破洞,一个黑黝黝好似铁球一般的重物砰然砸下,精钢制成的长剑“嗖”地一闪,旋即连根没入野兽后颈。
月光之下,温热的血浆窜起来足有五尺。赵栋成木呆呆地站着,耳朵被重物落地时的巨声震得嗡嗡作响,但他的头脑不仅没有停摆,反倒被刺激的愈发兴奋。那个人影,那个粗豪高大的人影,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能一眼认出是谁。“教官!”斥候学兵兴奋地握紧腰刀,从下巴颏到尾巴骨,身子一下子热乎起来:
“你他娘的,刚才跑哪儿玩去了?!”
“楼顶上。他娘的玩它嘞!”
“黑熊”从断气的野兽身上拔出一手半杂种剑,咧嘴大笑露出两排白牙,显然对这种弟兄之间的亲切交流很是受用。他把御寒用的皮风帽套在了头上,但是从脖子往下的每一根毫毛,都被亮晶晶的色目铁板铠护了个严实。那只死透了的巨兽,肯定没少用爪牙往上招呼,但只要不是直接击中,再硬的爪子蹭上钢铁,也只有铩羽而归的份。
“你可得当心脚底下,到处都是蛆虫,”赵栋成一面羡慕地看着铁板铠,一面言不由衷地挑着毛病,“万一钻进接缝里头,可就糟糕了……等等,老板娘呢?!”
“走直梯,到一楼召集伙计去了。不愧是我的阿红!”大块头教官语带自豪,对自己拥有这么一位贤内助,显然倍感欣慰。然而,他对单身部下的炫耀,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黑咕隆咚的二楼过道,可不是那种百花盛开的流水花园,“黑熊”自己,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焦臭。血腥。”大块头教官吸吸鼻子,对弥漫身边的气味做了总结。与此同时,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也从过道深处的角落传了过来。“尸傀?这层还有多少?”他向那边转过视线,警觉地问道。
“有十只吧。客房住的人全完蛋了。哎,对了,西域人,西域人!”赵栋成突然想起了马默德,赶紧从楼梯口探出头去:
“你不用上来了!这边人手足够,你就待在下面,准备去接老板娘!”
叽里咕噜满蕴怒火的回回话,从楼下一股脑地丢上来。那显然不是“遵命,请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在“黑熊”破顶而落的时候,马默德显然也没有闲着,眼下,他正和一具又壮又胖,宽度顶上两个常人的尸傀倾力相搏,钢刃舞动,幻化出大片灿烂银影。
那尸傀的前身,应该是后厨的契丹师傅老萧。它左右手都攥着宽刃斩骨斧,连劈带砍挥的是虎虎生风。死人不比活人,没腐烂的时候既不会疲惫,也不会因为担心受伤而对力气有所保留,这家伙会把全部能耐都用在一个念头上面,那就是把马默德的脑袋砸烂砸碎,给身上裹着的几百条蛆虫,找到充满新鲜血肉的养殖场。
赵栋成没有废话,他向“黑熊”点点头,提了腰刀就想冲下去支援。然而,那个西域人往楼梯斜瞅一眼,想也不想立刻拒绝。“用不着!”马默德气得须发根根竖起,活像领地遭到侵犯的头狼。但见他反握钩刀,一个地躺滚窜到尸傀身后,“嗖嗖”两道刀光宛如流星,转瞬即逝。
脚筋尽被割断的前大厨,仿佛大块冻肉般地“扑通”倒地。“不需你们!拉丁人,尤其不需!”马默德把掉在地上的头巾捡起来,凶狠地按回脑袋:
“一楼,我救助!只要我还在——”
“姓马的,快过来干活!”阿红熟悉的声音,时机恰好地响了起来。她就算是在凶人,仍旧比真正的乐队还要动听:
“油灯火把能拿的都拿来!一只白蛆也不准放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