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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曜抬头,看向外面的太阳。
高禄心领神会,轻声道:“这会儿快到午时了,皇上可用膳了……”
祁曜抬手打住,沉吟道:“不急,再等片刻。”
午时,阳气正盛,强盛的阳光驱除了黑暗,在心理上总是能给人许多的安慰。
“宁大人。”
脏兮兮的牢房内,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抬起一张脸来,和宁泰兴有八分相似。
宁泰兴低头,示意他靠近,“这次若是成功,必善待你家人。”
那人面露感动之色,伸手便要脱衣服,刚解下了衣带,外面忽然传来锁链的声音,一个穿着狱卒衣服的壮汉骂骂咧咧地闯进来,一手将小厮提起。
“时辰已到,闲杂人等统统滚出去!”
他一抬手,那瘦弱的小厮便滚出二三丈远,宁泰兴目露骇色,只见对面凶神恶煞,朝他狞笑:“宁大人,你连当今圣上的国库都敢亏空,就得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民街的一座茶楼,二层包厢,里面坐着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女,男人抚着胡须闭目养神,而那妇人则是拧着帕子,频繁地望向楼下。
包厢门打开,一个侍卫闯了进来,低声道:“大人,替身失败了。”
“废物!”温厚德睁开眼,一开口便暴露了自己焦躁的心理。
宁氏闻言则是面色灰暗,转而期待地看向温厚德。
“相爷,怎么办,失败了,这会儿哥哥是要拉出去斩首的,他不能死。”
“你那哥哥……哼,不说也罢,你也不必担忧了,那祁曜虽是狠戾,可到底是个年纪轻的,哼,本相想要悄无声息的解决这件事情,他偏偏防得水泄不通,那咱也不介意给他添堵,扰乱民心。”他微微得意道。
宁氏闻言舒缓了眉宇,道:“相爷,对方毕竟是皇上,咱们旧名在身,不可如此贸贸然与新帝对上。”
“放心吧,没有人知道是我们。”温厚德胸有成竹道。
宁氏见他如此自信,心又放回了肚子中。
王盛擦了擦额上的汗,见犯人迟迟不来,不免有些忧心。
“大人,这这会儿已经午时,犯人按理说该到了。”一旁有人对他低语道。
“本官知道,再等等。”他眯着眼睛又瞧了瞧日头。
这是圣上第一次对他这个刑部侍郎委派任务,他官途本就不顺,当下再将皇上交代的事情给办砸了,恐怕是再难入得圣眼。
“大人,犯人被压来了。”李师爷压低声音道。
王盛顺着李师爷的目光看去,果真看到牢车,车里捆着犯人宁泰兴,他这才缓缓地吁了口气,坐了下来。
“尚且不算迟。”
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沸油中,整个的炸开来了。
人群虽乱,可有一队人标志鲜明,行为有序。
黑衣,蒙面,持刀,目露凶光。
“快!”王盛大喊:“去将宁泰兴拿下,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侍卫一涌而出,却未曾料到那黑衣兵分两队,一队正是冲着宁泰兴而去,而另一队竟是冲向王盛。
“保护大人!”李师爷大喊,侍卫又分回一路来保护王盛,两边混乱,猝不及防。
楼上温厚德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果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没想到,监斩官竟然是王家人。”宁氏抚掌,眼中得意,“这般,也算是为我那死去的姐姐出气了!”
温厚德笑容一僵,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姿容艳丽的面容。
王盛自顾不暇,再抬眼去看,那宁泰兴已经脱离了牢车,黑衣人一左一右将他架起,翻身上了快马,王盛看得几乎要昏阙。
眼见着宁泰兴就要逃出生天。
“大人啊,您别再往前冲了,您这样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让护卫们难做啊。”李师爷哀嚎着将他向后一拉,又躲过一刀。
这帮人来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宁泰兴回头看着惊慌失措的王盛,狂笑出声,转而抬眼看见茶楼二楼窗口,勾起唇角。
街道混乱,百姓纷纷向两边涌去,中间的道便空了下来,官犯相对。
眼见着前方一片无阻,可偏偏方才离去的黑衣人又转身回奔,宁泰兴眉头一拧,问:“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回来了?”
其他人还未回答,便看见最前方的黑衣人如同断腰的韭菜一般一茬倒下,人仰马翻。
马声嘶鸣,血溅菜摊,一刀重狠,劈筋断骨,残肢砸在宁泰兴身上,他怔怔然,尚不知作何反应。
刀光剑影闪过,露出背后的男人。
一匹黑马,鬃毛油亮,马上的男人,黑衣血刀,长发飞扬如妖,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红光,一身风尘仆仆,手上染满了鲜血,他抬手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微不可闻地叹喟了一声。
“富贵人的血,封某最喜欢了,像宁大人这样的贵人,想必血是透着美酒佳肴的香味才是,封某喜欢宁大人。”
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半藏的面孔,一半是银制面具,一半是如玉的下巴,弧度微尖,一片薄唇翕翕合合,吐出来的字让人背后生寒。他虽还未亮明身份,可所有的人都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认出他来了。
黑马,银面,能将杀人这种事情变得血腥百倍,除了祁曜的臂膀,再无他人。
人都说骁帝暴虐,做事太绝,不留活口。
但也都知道,他手中有把好刀,简直为他贴身量做。
这把刀叫封颂,常年以银面具覆脸,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嗜血成性,更有传言,说他生吃过人肉,以血为酒,醉则荒淫,喜欢女子穿白衣服饰。他因私藏皇室财物,被皇上罚去边境将近半年,当下却出现在了都城。
“封、封颂!”宁泰兴大喊了一句,猛扯身边的黑衣人,却见他们不动,他迟疑地看去,复有推了推,没想到那二人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摔在地上,竟身首异处。
“封某喜欢宁大人。”封颂唇角沾了血,更显妖性,这是他第二遍说这句话。
“不……王大人,救命啊!”宁泰兴调转马头,竟向王盛求救而去。
可盯上他的人是条毒蛇,正以缓慢的姿势向他游去,只需张开嘴,露出獠牙,便会轻易将他撕碎。
他慌不择路,奔上了断头台,封颂轻轻舔去上唇的血迹,眼中血色更浓,丢弃长刀,抽出腰间钢鞭,手腕一转,钢鞭袭向那人,将他卷起空中,随即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众人默,好似等了许久,从空中落下一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一队暗卫追上茶楼二楼最北边的包厢,一脚踹开门来,里面一对华衣的中年男女惊叫出声,仔细一看,五官平平,并非温厚德夫妇。
“皇上,封将军回来了。”小春进来回报。
祁曜缓缓睁开了眼睛,高禄这才明白,原来祁曜迟迟不用午膳,竟是在等封颂。
“宣。”
封颂一身风尘仆仆,从边境一路赶来,杀人面圣一刻不耽搁。
“温厚德可是露出了马脚?”祁曜沉吟道。
封颂面容一肃,“茶楼中早已人去楼空,恐怕他们早已有所防备,宁泰兴之死,温厚德定会想办法令人补上这个空缺,户部尚书这个肥差,他怕是万万不想落入旁人手中。”
“自上次温氏妻女反目,温厚德能立刻收到消息入宫来,足以说明他余力尚存宫中,想来,宫中的情况他亦是了如指掌。”祁曜拧眉。
“何必如此麻烦,前朝余孽在朝为官者不过尔尔,待微臣带人上门血洗前朝余党,皇上也不必为此忧心。”封颂扯了扯嘴角,面上跃跃欲试。
“封将军怎可如此鲁莽,纵使你武力过人,可狗急了还会跳墙,还是智取为上,微臣以为,朝中缺势力,皇上需要一股力量,与之对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有人撩起门帘,缓步走来。
原来在封颂之前,便有人先一步来替祁曜分忧。
“连洵,你以为如何?”祁曜问。
“皇上,还是那句话,温厚德需要敌手,朝中虽有人才,可一无出头之名,要等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委以重任,这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二来,温厚德他已经私底下以自己的人脉网络住不少人,妄图将所有人吞并,若是噎不死,结果就是您被架空了。”连洵长身玉立,娓娓道来。
封颂也不傻,方才那两句不过泄愤罢了,说到底,硬碰硬是为下策,不可取。
“连洵,你也说了,等机会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难不成就这样一直干等下去?”封颂问向他。
连洵胸有成竹一笑,对祁曜道:“皇上,春闱在即,想必我朝人才济济……”
“这不等于机会。”祁曜打断他的话。
“皇上,微臣有条捷径可走。”连洵又露出一抹笑,比之方才更加自信,“历来,一个家族的迅速崛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他若是皇后的母族,那便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站在皇后背后,什么样的身家都只看皇上的一句话,温厚德想坐得这个位置,那么皇上便万万不可立温氏女为后。”连洵缓声劝诫道。
封颂微眯的眼睛在听到温氏女三个字时倏然瞪大,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错,温氏女,不可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