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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翡瑟斯森林,达格达(Dagda)。
公子滟等人已经在达格达盘桓大半个月了,亲眼看着他们当初刚刚到来时尚有些铁血硝烟的野性部落,变成了充斥着另一种野性的狂欢场。
达格达部落,位于精灵族对抗人族的最前线,是翡瑟斯森林里唯一拥有固定防御工事的部落,也随之在地面上建造了很多坚固耐用的私人屋舍和公共建筑。
因为精灵族对草木的怜惜之情,这个部落没有大面积地拓展空地,也没有刻意修造道路,现在拥有的这片荒地是多年从人族侵略者手中夺回来的,荒地之后才是精灵族的高大林木,也是大部分精灵更为习惯的憩息地。
达格达,便是这样一半架在树梢、一半扎在地上的地方,相比起另外两个大部落——隐藏在树海天河岸的博安德和荆棘毒刺后的莫瑞甘,确实更适合欢迎并招待异族的客人。
公子滟一手摇着纸扇,一手挑着一节酒红色的缎带,缎带另一端缠着卷羊皮纸,正随着他的脚步晃来晃去。
此时天色已晚,狂欢的篝火接连燃起,像是花园里一簇簇火红的玫瑰,比夕阳留下的晚霞还要艳丽,比朝阳带来的林雾还要暧昧。
过往的行人很多,有长袍加身的人族圣法师,有鹿皮劲装的精灵族少年,有银甲遮面的金发骑士,也有裙裾飞扬的东方美人。
随着那个全大陆艺术节的临近,聚集在达格达的玩家也越来越多,刚开始大家还对这种各族混杂的氛围有些新奇,现在早已泰然处之,最多看看脸,估测一下身边的俊男美女们是否有机可乘。
公子滟的皮相还是不错的,这一路走来,也遇到了几个与他眼神交流后会心一笑的女郎,可惜他暂时肩负重任,最终也只能把扇子摇得啦啦直响,扇面上画着的那架秋千也荡得越来越高,快到秋千架上的女子都要飞落进他的怀抱了。
走过几顶灯火通明的帐篷,公子滟瞟了一眼那些映出来的交错人影,啧啧摇头,颇为识趣地快步离开,寻找他买下的那架花车。
达格达的人口数量激增,除去帐篷这种常见的居所,还有不少人是驾着宽敞又华贵的马车来的,马车随意一停,马儿自去林中游荡,车厢就变成了一间小屋,又渐渐被装饰成了一架花车。
不管是简便易行的帐篷,还是车轮托起的小屋,公子滟经常在想,这些东西或许就像是它们隐含的那层意义一样,都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海潮,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退去。
待到海潮退去,又不知会给沙滩留下些什么纪念品。
公子滟买下的这架花车很大,从车厢这头滚到那头,他都需要中途歇一歇喘口气,若是能跟其他人一起滚......那就更需要好好休息了。
他原本是想给他带来的那些囚龙寨土匪们找个临时落脚点,只不过时间一长,大家也都有了其他乱七八糟的床榻过夜,这架大花车也就留给孤零零的公子滟和另外一个脸皮薄的小兄弟了。
这个小兄弟叫阿沁,据公子滟观察,是年年小姐姐的铁杆粉丝,但为人比较腼腆,又跟祁有枫这位正牌男友有一层同寨为匪的关系,便没有引起什么狗血事端。
公子滟钻进花车的车厢,阿沁贴心地伸手拉了他一把,待他坐好,双手捧给他一个大瓷杯,杯子里是满满的苹果汁。
“辛苦辛苦,没想到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天,报名的人很多吗?”年年看公子滟一口气喝完,又给他塞来一杯。
“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加上之前那些犹豫不决在观望的玩家和这两天才赶到的玩家,总体来看参加的人数真是不少。”
公子滟放下杯子,把手里那卷羊皮纸递给她。
“这报名还挺简单的,报一下队伍名称和人数就行,别的都不用登记。”
“可能是怕今天忙不完吧,之后估计也会需要上报具体人员的。”年年接过,解开缎带,大致扫了一眼,满意地卷了回去。
她不方便以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名义报名,又担心自己的名字会引起注意,便决定混在公子滟所领的这只土匪队伍里,而且这样一来,她那个华夏名字也不会显得突兀了。
至于为什么不方便以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名义报名,除去他们与新任两位精灵长老的恩怨,也因为——
“你们那个佣兵团的恶名简直是人尽皆知,我在那边排队等报名的时候,听到的最多的八卦就是跟你们有关。”公子滟略微有点幸灾乐祸。
“他们说什么?”年年顿时紧张。
“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见她这副样子,公子滟收敛了一些笑意,“猜猜你们这些人躲到了哪里,猜猜你们到底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抢了哪国公主之类的。”
“其实,大家对巨龙出现的事情更加在意一些,讨论起来也比较严肃。”
年年叹道:“也多亏那些巨龙最近闹得凶,也算是把我们佣兵团的事情压下去一些。”
“嗯,最起码在巨龙袭击各个领国境内圣堂教会的教堂时,那些王室贵族和教会骑士是绝对无暇去追踪你们这零星几个人的。”公子滟点头。
“佣兵协会那边虽然挂了针对你们的悬赏,但金额不算高,根本没有引起玩家的兴趣。”祁有枫也宽慰道。
“本来嘛,各国这么大张旗鼓地通缉一个小佣兵团就够引人注目了,若是再出现一个各国联合的天价悬赏,那路边的傻子都会猜到这小佣兵团手里肯定有无价之宝,争抢只会更激烈,这绝对不是各国想要看到的结果。”
公子滟有理有据地分析,也算是给年年吃了一颗定心丸。
“哼!”年年面目狰狞地攥着拳头,阿沁默默退到角落里缩着,“别再让我看到那个狗/屁公爵,否则姑奶奶我一定弄死他!”
修复月灵弓确实需要?ther,但并不是必需。
而且,开始时故意不把话说全,又在事后把他们佣兵团的名号传扬得人尽皆知的罪魁祸首,也是那位花里胡哨的公爵!
五天前的那个晚上,当巨龙飞过天空,拍卖场内外众人的视线都被千年未见的奇观吸引时,尼克也借机瞬移到了大厅中央,试图抢走那个黑色方块。
但是,并没有人告诉他,这个黑色方块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东西。
?ther,最初的混沌,最后的虚无,既是吞噬万物的黑洞,也是孕育万物的极点。
在碰到那个黑色方块的一瞬间,如同黑夜般黏稠的乌光便化为无数触手,穿透尼克的手掌和身躯,眨眼间就吞噬了他身后的数根金柱。
金柱倒塌,拍卖场所有的包厢立刻开始地动山摇,众人的目光落回大厅,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试图抢夺拍品的无/耻盗匪。
被?ther所伤,尼克的身体和意识同时被时空凝滞,仿佛陷入无边无际的梦境。
站在包厢露台边的年年见他的状况不妙,立时便要跳下去帮忙,却被公爵用手杖搭在肩头,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双胞胎和祁有枫也被突然出现的藤条捆绑在座椅上,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黑色方块收起它的触须,化为一抹流光,飞进尼克的手中,与他一起从拍卖场大厅中消失无踪。
第二天,两则新闻轰动了整个盖亚大陆。
一,自创世神沉眠后,近千年再未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巨龙突然自东方成群结队地飞来,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教堂,成百上千的无辜信徒被滚烫的龙息化为灰烬。
二、一个名为‘圣诞小丑’的佣兵团被人族各领国通缉,名义上是指责他们与巨龙袭击各地有关,但对少数知情人士来说,这实际上只是为了他们抢走的一个小方块。
“不管怎么说,也是公爵救下了尼克,又顺水推舟地把?ther送给咱们,都是自己人。”祁有枫劝道。
“而且,让你们被各国通缉也好,听说你们之前在厄舍城的表现太过耀眼,很多王室都在考虑招揽你们,这样一来不就没有人来烦你们了吗?”公子滟给了年年另一个思考角度。
年年低着头不说话,祁有枫责怪地看了公子滟一眼。
尼克、迪昂和萨拉那些人之所以在角斗场上高调炫耀武力,都是为了给年年的免战胜绩开路,他这样一说,年年肯定更自责。
只不过,尼克他们一开始也没有想到,最近的厄舍城竟然不再是富豪的天下,而是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王室纹章,这才让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进入了王室和贵族阶级的视线。
“谁也没想到,那个?ther会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祁有枫无奈地道。
他只是个刀客,对魔法还是炼金术都不熟悉,当时在场的风系圣法师尼克与光明圣法师双胞胎在他眼里都是顶尖高手,也都没对那个黑色方块表现出太多的惊异,他也便觉得这东西大概只是有些珍贵罢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家伙会为了一个破方块疯狂通缉我们。”
以年年的直觉,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还是被那位公爵给坑了。
毕竟,事后那个架子精公爵只不过是一拂袖,月灵弓弓身的断裂就被修补一新,根本没看出来跟那个方块有什么关系。
“暂时别想这么多了,我相信尼克会把萨拉斯瓦蒂和约翰安全带出人族领地的,其他人也会没事的。”祁有枫抚平年年的拳头,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
通缉令一出,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尼克立刻离开了厄舍城,亲自去接回在圣堂教会所辖学院逗留的萨拉,和只身前往圣堂教会所在特辖区的约翰。
双胞胎是圣堂教会出身,乔装打扮一番之后,趁乱混进了被巨龙骚扰的某个领国,打算探查些情况。
在此之前,各国的王室都是唯圣堂教令是从,就连王位更迭、君王大婚和储君设立,都要征得圣堂的“祝福”,才能拥有合法权。
但是最近,各国王室先是招揽了被圣堂打为异端的黑暗法师,又跑到厄舍城来购置武器——这些可是成全了木本尊的大客户——这明目张胆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了。
谁给了他们这个胆子?又是怎么让他们一夜之间拥有了反抗神明的勇气和底气?
双胞胎很好奇。
克拉夫特埋头在厄舍城的工坊里,通缉令一来,愈加足不出户,而他那间工坊更是铜墙铁壁,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
约克在矮人族领地,通缉令管不着他,据他来信所讲,通缉令上摩根夫人的画像已经过时,他也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危。
画像。
这次的通缉令之所以让尼克这么紧张,也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画像不仅生动传神,更与本人的长相八九不离十。
就连署名为Cybele的那张画像,也与早先仍在华夏的年年的身量样貌颇为相似。
这些画像恐怕是出自熟人之手。
但这个熟人的立场似乎有些微妙,比如年年那张画像,虽然相似,但也只有特别熟悉她的人才会觉得相似,普通路人根本看不出这是同一个人。
再则,这一路走来,年年已经长大了不少,更与画像上的那个人相差出十万八千里。
因此,年年才能和祁有枫大大方方地走进达格达,来参加这个意义不明的艺术节。
“你们两个人就暂时在这里享受一下生活吧,换换心情,别老想着打打杀杀阴谋诡计。”
听到花车外传来的歌声,公子滟笑道,掀开车帘,让篝火的红光照进车厢。
“这里每天都这么吵?”年年探头,向外看去,只觉得十分吵闹刺眼。
“这叫Dionysia,永不落幕的狂欢节,是你们那位新晋长老带来的福祉。”公子滟弯腰,钻出车厢,回头看着年年二人。
“酒神的狂欢节?我怎么记得书里讲,这是个......”
酒香混着花香扑鼻而来,年年住了嘴,夸张地瞪着那些熊熊燃烧的篝火。
那是搂抱在一起的情侣,是从一个人怀里飞到另一个人怀里的青春小鸟,是诱惑顽皮的女郎正用大腿勾住男人的脖子,是热情奔放的金发青年从女子柔软的手掌里舔舐酒水,是抱着五弦琴弹唱的精灵,是醉醺醺跳着舞的汉子,是躺在鲜花丛里呼呼大睡的男男女女。
“酒神的狂欢,就是个鼓励酩酊大醉,高歌解放天性,不求明日只看今朝的小世界。”公子滟替她补完那半句惊讶。
“所以,先别为那些恼人的烦心事忧愁,不如来享受一下短暂又永恒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