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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长安那座皇城派来的官员仪仗和麒麟军就会接近魔族的活动范围。
但这并不代表,年年会度过无忧无虑的三天,等着北台城陡然变成一座空城。
没有人会低估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智商,圣诞小丑佣兵团与是岁分享这则消息的意图也很明显。
是岁立刻联系了几个人,向尼克等人道了声谢,匆匆离去,也带走了鼻青脸肿的三尺水。
脸上又多了几道血痕的祁有枫因为背上了门派处分,暂时被禁足,与年年一起留在了墨家演武堂里,送走了据说要抓紧时间睡个懒觉的圣诞小丑佣兵团,开始完成那几个枯燥的赎罪任务。
基本刀术五十套,砍柴一千根,抄门规二十遍,三个简单的任务做完,他就能离开演武堂继续接下来的三个更加繁琐的任务了。
祁有枫的本意是尽快把这些重复劳动完成,不想把年年困在这里太久,结果一旁围观的年年却帮了不少倒忙,不是在他马步劈刀的时候嘲笑那个奇怪的手势,就是在他赤着上身劈柴的时候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再就是在他抄书的时候拿着毛笔乱写乱画,硬生生把这三个任务的完成时间给延长了数倍,祁有枫干脆借着天色不早的由头,额外完成了另一项体力劳动,来消耗年年多余的精力。
“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祁有枫亲了一下年年的额头。
“有什么急的,总要搞清楚情况再行动吧。”年年有些困乏,脸上红晕未消,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颊边,微红的眼角挑得慵懒,翡翠样的眼眸醉成了一汪清泉,悄悄地流过了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抛下我自己行动,所以提前找我请罪来了。”祁有枫捏住她的耳朵尖拧了拧。
“但实际情况是,接下来的事情确实没有什么你能帮上忙的。”年年诚恳地道。
“你是不想把我牵扯进去。”祁有枫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人。
“看破不说破,这才是有智商的表现。”年年瞪了他一眼。
“看破是智商,说破是情商,也是情人间的另一条无距离沟通的桥梁。”祁有枫一边说,一边动了动。
年年呲牙,攥着拳头要捶人,却被瞬间制服,变成了无助的抓挠。
”还好砍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祁有枫低声笑道,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嗯,现在确实是不早了。
......
晨光熹微的时候,是岁的消息飞到了年年手里。
北台城和四时谷内的警备确实有所松懈,但实际上被调离这座城的修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也没有多么位高权重。
那位被当作战利品送进城的牧民并没有坚持多久。刚刚被送进四时谷,牧民便开始了异化,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人类的皮肉,变成了一团嘶鸣吼叫的黑雾,扑向在场的一位神农谷药童。
神秘力量的感召并没有被发现,但魔族的成因却已被洞悉无遗,那些修士不愧是活了几辈子的人精,立刻想到了即将入驻北台城的朝廷人马,找麒麟军确认之后,墨家和玉皇书院请缨出发,选了几位脑子灵活口才好的堂主长老去迎那些刚刚抵达哈瓦里哲城的官兵队伍。
与此同时,修士离城的遁光如同烟花般四散在雪山沿线和哈瓦里哲城附近,寻找那些有可能被魔族附身的无辜之人。
他们自然要救这些人,也要彻底查清异化的起因和过程,并带一些实例去说服那些固执的凡人,让他们暂时不要靠近北台城。
最后一个步骤,便是略作妥协,让那位朝廷指派来的都督轻装简行,在修士们的护送下,先于麒麟军抵达北台城走马上任,等到魔族的问题被彻底解决之后,再让大批凡人进驻。
“所以才搞出来个上下两层的北台城,仙凡有别,这是早有准备啊。”年年看完,向祁有枫简单介绍了一遍,说道。
“这就是特殊背景下长久以来培养出的政治自觉性。”祁有枫毫不意外。
年年耸肩。这话题就超纲了。
“我去找那位西米尔大人聊聊,好歹也是自己阵营的事,他也该出来干活了。”
年年从床上跳起来,拉起祁有枫,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翻出被自己扔在墙角箱子里的箭筒,便要出门。
祁有枫把她拽住,手里多了一把梳子。
“我有时候觉得,你比我活得还像个姑娘。”年年看了看那把雕工精美的银梳。
“我怎么觉得,我其实更像个保姆。”
祁有枫没好气地给她梳头,指尾扫过发梢,不由一僵,蜷了蜷手指,对年年笑道,“有鉴于你这个无法自理的生活方式,我建议你经常打理一下头发。”
“又长了?”年年抓过一缕,拉在肩头比划,“长得太快了,干脆留起来吧?”
长发飘飘,总比现在这头短发更像个成熟的大人。也不对,萨拉姐还是个光头呢,她就比尼克这些人都成熟得多。
年年思绪乱飞,祁有枫已经给她梳好了头发,又系好了斗篷前的飘带,上下一扫,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留起来不好看,”祁有枫随口答道,陪她一起出门,“我要去跑接下来的任务了,你们的谈话结束后记得去找我。”
“嗯。”年年应下,又一道白光飞至,她打开一看,摇摇头,“我哥也有事要下线,说是去取个东西,让我暂时不要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年年对这个词的出现茫然了一下。
“等你跟西米尔聊完,就留在云笈剑宗的那个丹房小院里吧,别乱跑。”祁有枫十分理解是岁的措辞,叮嘱了一句。
年年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懒得计较这人的潜台词。
祁有枫的下一个任务是去向云笈剑宗的太徽仙君——三尺水的师父——请罪,目测是要被狠狠刁难一下的,出于对任务效率和请罪效果的考虑,便没有开口叫年年陪他一起去。
两人在一个路口道别,祁有枫站在原地,看着年年步履轻松地消失在拐角,笑了笑,按下了心里一点点蔓延开来的牵挂。
......
年年站在西米尔暂时借住的小院前,朝阳半挂在天边,两扇大门紧闭,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灵活地翻过墙头跳进了院子。
西米尔的厢房很好找,但这人的房门依然敲不开。
年年不想打扰别人睡觉,叫了一会儿门,见无人应答,掀开腰间的箭筒盖子,一指头戳进那团软绵绵的果冻,搅来搅去,抬手按住西米尔的房门,低声警告:
“你别以为我闯不进去。”
过了半分钟,房内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年年皱眉,回头看了看另外几间屋子。
太安静了。
她上次来的时候,这间小院也很安静,但安静中依然有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也有人声微语。
诚然,这时候还早,还属于大部分人晨间小憩的时间,但也不应该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安静,似乎那些构成墙壁地板的数据都已被冻结,停滞在时间的缝隙里。
年年眼神一厉,再无犹疑,抬脚就要踹开西米尔的房门。
一步踏出,小院依然安静,紧闭的房门前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只有那支掉在地上的骨箭,和溜进门缝的那团黏液,伴着年年消失的身影,在虚无的空间里留下一粒尘土般的痕迹。
......
一层透明的波浪从静止中缓缓涌出,小院里的阳光终于落在了微风吹过的地面,丹房里彻夜不息的炉火跳跃升腾,看守丹炉的小童摇着扇子,打了一个哈欠。
西米尔打开房门,身后是一个逐渐淡去的男子身影,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红霞,捡起那支骨箭,收进宽大的长袍袖子里。
他抬起一只手,像是要从空气中拉回什么,却只抓住一团淡淡的阳光。
西米尔走回自己的厢房,房内已经空无一人。他收起桌上的两个白瓷杯,倒掉那半杯酒,用清水轻轻灌洗,专注细致,仿佛正在打磨两块名贵的宝石。
从那一秒开始,他就真的是一个普通的玩家了。
从那一秒开始,年年也是一个普通的玩家了。
而他所做的最后一件逾越规则的事,便是把正巧站在他门前的年年送进北台城下的四时谷。
西米尔取过一块绒布,擦净瓷杯上的水珠,摆好,轻声说道:
“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