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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擂台上突然暴起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三尺水蹬蹬蹬倒退了三步,一蓬鲜血从他胸前喷洒而出,淋了随之紧逼而上的祁有枫一头一脸。
三尺水满肚子的怒火和委屈,但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的唯一情绪,是恐惧。
祁有枫的刀锋,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
三尺水甚至已经感觉到那一线冰凉的金属切进皮肤时的轻柔和狠戾,如同祁有枫此时异常专注的眼神,血腥无比,但偏偏又有一丝柔情蜜意。
“住手!”
半空中盘旋的那几道乌光齐齐一顿,人影显现,一点寒芒如流星般闪过,祁有枫的刀锋被弹开,巨大的冲力引得他身子一歪,但他左手里的另一把刀也已出鞘,青影如水,漫过三尺水的眼帘。
“大胆!!”
声如雷霆,刀芒掣电,祁有枫的这一刀再次被弹开,而被暴烈的刀势掀飞的他,身前也多了三把如山岳屹立的直刀,尖啸的刀鸣刺耳钻心,雪亮的刀锋映出了一身血色的祁有枫。
祁有枫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两手空空的年年,收刀低头,恭敬一礼:“弟子见过诸位堂主。”
“哼!”站在半空中的一位青衣短打男子猛地一挥袖,祁有枫身前的三把刀飞回他手边,铿锵归鞘。
“擂台切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另一人厉喝,扫了一眼擂台上惊魂未定的祁有枫,和擂台下观看的是岁等人,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恶意偷袭,下手狠戾,我墨家何时教过你这样的侠义之道?”
祁有枫躬身,恭顺地道:“弟子知错。”
说罢,他又向三尺水抱拳,满脸歉疚,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三尺水的错觉:“实在抱歉,一时兴起,下手没了轻重,还望三尺水兄弟不要介怀。”
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的三尺水脱口而出:“我他妈砍你一剑试试!”
刚才天空出现异变的时候,他已经停手,正打算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这位“一时兴起”的人突然偷袭,一记上斜撩刀从他的腰侧劈到肩头,若不是他及时退了半步,恐怕就要被这人开膛破肚了。
结果现在一句话就让他不要介怀??
“请。”
祁有枫也不多言,摘下腰侧的两把刀扔在地上,站在三尺水面前,笑得风轻云淡。
擂台上下俱是一片安静,三尺水咬牙,握剑的手举起又放下,最终一剑刺出,在祁有枫的左半边脸颊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冷哼一声,趔趄着转身向擂台边走去。
是岁早已在擂台下等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三尺水,递给他一瓶丹药:“先止血,这伤口......”
药物能稳固或是提升角色的生命值,也能促进伤口的愈合,但三尺水这种近似于致命伤的超长伤口恐怕还需要神农谷的医师特别照看一下,扔着不管的话,先不说会不会持续流血的问题,只怕这疼痛感就够三尺水受得了。
“我跟你讲,我现在完全同意你的想法,这种妹夫绝对不能要。”三尺水苦中作乐,吞下一瓶凝血丹,随便嚼了嚼就往下咽。
是岁却未作回答,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擂台,祁有枫还站在原地等待墨家那几位堂主的决断。
年年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循着克拉夫特那一口水烟烟气的指引,走到三尺水面前,咬着嘴唇,愧疚地道:“三尺水,对不起。”
三尺水摆摆手,很是大度:“不关你的事,那家伙有病。”
说罢,他忧心忡忡地追问:“妹子,这人不会有什么暴力倾向吧?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他踹了换个新的?”
年年笑笑,抬眼看向擂台。祁有枫也在看她,目沉如海,脉脉暗涌,却又轻佻地对她抛了个飞吻。
年年顿时失笑,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红地对他点了点头。祁有枫心领神会,笑得愈发惬意愉悦。
三尺水看着这眉来眼去的两人,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在疼,抓着是岁的袖子恶狠狠地道:“岁哥,请务必把他们拆散!”
是岁拍了拍他的手,又塞给他一把凝血丹,正想联系一下附近的神农谷玩家来帮忙处理伤口,烟气萦绕的克拉夫特已经走到近前。
“我们的人到了,这点小伤不用担心。”克拉夫特说完,看向年年,嘴角动了动,“这人不错,你眼光很好。”
克拉夫特认识年年的时间不短,刚刚那一瞬间年年的紧张,也被他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还不等克拉夫特搞清楚年年这紧张的源头,甚至在年年自己都未能及时作出反应的时候,祁有枫那边的血光便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几乎是在三尺水受伤喷血的同时,年年手里的那支骨箭迅速从她手心滑走,克拉夫特只来得及看清一团黏液般的东西钻入箭筒,紧接着轻轻的“啪”地一声,箭筒的筒盖便已紧闭。
“还没问你,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是岁也留意到了那团卷走骨箭的东西,似乎是那块年年这两天时不时拿出来揉搓的果冻新玩具?
“那是......”
年年刚说了两个字,突然一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抓着箭筒一通猛摇,在几人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低头看着箭筒一字一顿地道:“西-米-尔,你-死-了!”
......
最终,祁有枫以偷袭伤人、行事有违墨家原则和不敬师长的三重罪名被罚了大量门派贡献点,并临时被标记为门下逆徒,需要完成一连串繁琐的任务来洗刷罪名。
圣诞小丑佣兵团及时赶到,可惜三尺水对双胞胎的医术有心理阴影,宁死不屈,杰基尔劝说无效,海德不耐烦地捅了捅迪昂,迪昂友情赞助了一个长着束缚带的植物病床,让双胞胎给临床“待宰”的三尺水疗伤。
三尺水哭嚎了一会儿,见这次的白袍医生确实没有什么恶意操作,刚开始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便被海德一刀削去了半个肩头。
“这样治起来更快,不要客气。”
海德笑容灿烂,杰基尔捂脸,不忍直视。约翰一手按着圣经,虔诚地念起了悼词。
一眼看去,这场景仿佛是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的葬礼——如果那具尸体不会哀嚎乱动的话。
那边闹得正欢,尼克已经听年年大概讲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对着她身边的祁有枫微微点头:“多谢。”
祁有枫抬手抹过脸上的剑痕,笑道:“我们好像应该谢谢别人。”
尼克挑了挑眉。
我们?
尼克满意地点头:“Cy,你的眼光确实不错。”
他刚才那句“多谢”,是以年年的角度对祁有枫说的;而祁有枫的这个“我们”,便表示他与年年本为一体,两人之间不必言谢。
年年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哪里是她的眼光,这明明是她的运气。
“不过刚才应该是巧合,”尼克压低声音,看向年年,“刚才的那个镇字,应该是因为我们进城才发动的。”
“为什么?”年年连忙扭头去看迪昂,“你出事了?”
迪昂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贴在自己身上的符纸:“我没事,这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
“大概是因为我们带回来一个战利品。”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的约克蹦起来插了一句,神秘一笑。
“战利品?你们抓到魔族了?”年年忙问。
他们一直以来碰到的魔族都是如烟雾一般没有实体,这种敌人消灭起来容易,但活抓就很麻烦了。
“不是,是一个近乎迷失的牧民,一旦强行驱魔就会被弄死的那种。”
听到萨拉若有所指的回答,年年不由一怔,看着自己这个佣兵团的成员,脱口而出:“你们也知道了?”
否则的话,怎么会有“近乎迷失”这种定语。
大家点头,尼克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年年的额头:“谁让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打听点消息了。”
年年揉揉自己并不疼的额头,眼睛一眨不眨:“所以,你们把战利品带回来了?”
近乎迷失的牧民,就意味着他会受到冥冥中的感召,自动寻找感召的来源,同时也在逐渐向魔族异化。
“嗯,没想到这一进门就触发了警报,”尼克摊手,状似无奈,“战利品就被没收了。”
年年看是岁,是岁略一思索,道:“我帮你打听一下,不过我想这位牧民应该是被带进了......”
“四时谷。”年年接话,蹙了蹙眉。
进了四时谷,那位近乎迷失的牧民便会像闻到肉味的野兽一般,不自觉又不顾一切地靠近那座守卫森严的中央封岓之塔。
他一定会失败,但这种异样也一定会引起那些修士的注意。
若是时机再巧一些,刚好被那些修士亲眼目睹了此人异化成魔的过程,那魔族的来历便也会被探清了。
“这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是岁立刻读懂了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意图。
不管是对“感召”的本能寻找,还是异化成魔族的迷失状态,都需要活人做载体,就像传染病不仅仅需要引发病症的病原体,也需要承载病毒的途径一样。而经过这些日子玩家们的任务活动,这北台城方圆百里都已被确认荒无人烟,城中更是禁制密布,魔族根本无法存活,所有的可能性都只可能来自外部,来自魔族的活动范围之外。
这样一来,北台城内及其附近便会成为一个盲区,一个理论上不存在威胁的盲区。
“我们这次出城,还顺便摸清了那些魔族的活动范围。”尼克淡淡补充,对是岁的反应很是赞许。
“很大?”是岁求证。
“雪山沿线全军覆没,东边的边缘离哈瓦里哲城不过两日路程,”尼克顿了顿,改正道,“过几天或许就是一日路程了。”
是岁眯了眯眼。他早就对那个战利品的存在有些疑惑,现在听来,这个战利品很可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比如,有人故意驱赶牧民进入魔族的活动范围。
“北台城的人手,严重不足啊。”是岁叹道。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么被驱赶到雪山附近的牧民恐怕不止一两个,那些修士若是顾惜人命,便只能一个个找过去,把神智未失的救回,把陷入迷失的囚禁乃至诛杀。
可是,这对城中修士的牵制作用也不会太明显吧?
是岁还没想通此中关节,三尺水已经颤颤巍巍地滚下了病床,逃也似地窜到是岁背后,红着眼睛举着剑就要找祁有枫决斗。
如果不是这家伙偷袭,他怎么会受那个庸医的折磨??
祁有枫一脸坦然地认输,三尺水一剑戳到了棉花上,抓着年年的胳膊索要精神损失费,以惩罚她遇人不淑的眼瞎行为,被祁有枫两刀抽到了一旁。
看着活蹦乱跳的三尺水,年年不由赞叹了一下这个人粗大的神经,和其他人一起兴致勃勃地看起了两人拳来脚往脏话乱飞的低级斗殴。
谈笑间,又是几道剑光从众人头顶飞过,是岁抬头随意扫了一眼,便被定在了原地。
剑光向东南。
城中东南,是麒麟军的驻地。
尼克不知何时站在了年年身后,在其他人的嬉笑加油声中,在她耳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三天后,他们那个皇帝派到这里的驻军和官员,就会进入魔族的活动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