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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子宁是很讨厌别人在自己指挥作战的时候指手画脚的,不过这一次计划能完成的这么顺利,让阿敏妥妥帖帖的跳进陷阱里头来,还多亏了梁王坐镇鹧鸪镇,因此便也给他一个面子。
“殿下看下去便知道了。”连子宁挤出一个笑容,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梁王若有所悟,便不再问。
这时候,鹧鸪镇大战场中的战斗已经是接近了白热化。
“杀!”一个女真百户挥动狼牙棒挡开了刺来的一根大戟,一个垫步向前,双脚踩在半蹲着的袍泽的肩膀上,顺势往上一跳,整个人便是跃上了堡垒的外墙。他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的一挥,那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狼牙棒重重的抡在了面前那根大戟的中部,铿的一声巨响,那足有手指粗细的大戟的杆子竟然是个直接打断,弯折了开来。狼牙棒余势未竭,重重又砸在了那武毅军大戟手的脑袋上。
就像是一脚踩爆了一个西红柿,整个脑袋完全碎裂开来,红的白的四处飞溅,中间还夹杂着大量的碎骨。
但是下一刻,这个女真百户便是被三根大戟狠狠的刺穿了身体,大戟头儿上是一个极为锋利的枪头儿,而下面则是一个巨大的斧头,因此那锋锐的矛尖儿刺进去之后并不会太深——但是足够杀死人了。
而这样还可以使得不刺入太深,免得无法拔出来。
几个武毅军士卒大戟枪头一抖,那女真百户的尸体就已经是被甩了出去。
但是趁着这个空档,已经有为数不少的女真人爬了上来,一旦接近了,他们那强悍的近战能力便是爆发出来,连连杀戮,不一会儿的功夫,在付出了相当大的惨重伤亡之后,已经是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
这些堡垒是用水泥混合竹筋浇筑而成的,极为的坚固,而且入口处也是用早就准备好的水泥墩子给堵得结结实实,女真人在以墙体为目标进攻了几次无果之后,果断的转换了目标。
激烈的堡垒攻防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的时间看似很短,正如它的名字那般,也就是够一盏茶从热变凉而已,但是相对于一场激烈的肉搏战来说,这已经是的旷日持久。要知道,战斗中每一秒都是对人类体力的巨大消耗,这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足够墙头上面的大戟兵体力消耗的七七八八。
缩进了堡垒之后,燧发枪手要负责从射击孔中向外射击,而长枪兵又是留在外面接阵抵御敌人。因此墙头上面的防御,便交给了大戟兵。
这个在之前的武毅军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兵种,今日却是大放异彩。
这水泥铸造的墙壁大约有四米半左右高,五米不到的样子,而连子宁为武毅军士卒量身定做打造的这种瑞士戟,长约一丈七尺,大约是五米半左右,他们站在城墙上,往下刺杀,长度刚好是可以把进攻者给完全的挡住。
这些大戟兵就像是戳地鼠一样,一枪一个,给进攻一方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一寸长一寸强这个道理在守御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这瑞士戟以硬木为主干,外面裹了厚厚的铁皮,再加上顶端那巨大的斧头,总重量达到了二十七斤!尽管每一个大戟手都是精心遴选出来的健壮之士,抡起身体素质来乃是武毅军中数得着的,但是这么重的武器,使用起来很快也是疲累了。
这一疲累,就出问题了。
六个堡垒都是出现了防御不支的态势。
不过他们也是给蒙古人和女真人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本来鞑子们以为这是个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但是却没想到是个咬不动的铁刺猬,在这一盏茶的时间内,至少又是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
而那些游离在堡垒之外,结成一个个方阵御敌的长枪兵们,在优势敌人的轮番进攻之下,也是有点儿撑不住的意思了,阵型已经是慢慢的变得溃散,士卒的伤亡也开始骤然的增大了开来。
现在战场更是烂成了一锅粥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
庆格尔泰顺手一箭射死了一个武毅军士卒,那五尺长的大箭余势未竭,又是钉进了后面那个女真人的胸膛,庆格尔泰就只当没看见。
“梁王呢?”
哈不出的位置是在镇子的南部,原来寨墙的位置,现在寨墙已经是给拆除的七七八八了,哈不出着人利用那些剩余的材料扎了一个不矮的台子,站在上面居中指挥,把大局一览无余。
他人也是小心,始终不肯太接近中心站场。
庆格尔泰蹬蹬蹬的大步上来,听到身后的声音,哈不出淡淡问道。
“举火自杀了,也不知道死没死,反正行宫里头烧成了一片灰烬。”庆格尔泰回答道:“阿敏还是不肯放心,正带着人在废墟里头翻找呢,那一片废墟,也不知道一两日能清完不能,我留下嘎鲁在那里听着了。”
“我看八成是差不了了,这梁王倒也算是刚烈,一待被围,竟然死也不肯做俘虏。嘿嘿,嘿嘿。”哈不出嘿然笑了两声儿,摇摇头:“不过死了就是死了,鹧鸪镇这档子事儿一出,连子宁算是完蛋了。以后咱们跟女真人,还有的打呢!”
庆格尔泰在他身后瞧着他,眼神儿有些冷。
梁砚秋被押送到女真人大营之中做人质的事儿,惊动了整个福余卫,本来也没什么,但是牵扯上党争,这事儿就复杂了。大王子海日查盖那一党自然是欢欣鼓舞,弹冠相庆,认为这是大汗彻底不看重梁砚秋的一个信号儿。而二王子这一边,则是凄凄切切,跟末日来临了一般——梁砚秋是二王子最大的靠山。他要是倒了,后果可想而知。而大汗百年之后,大王子上台,能有咱们的好儿?
便是勇武如庆格尔泰,也是心中焦虑,大王子自负武勇,早就看庆格尔泰这个‘福余卫第一勇士’不顺眼了。
二王子乌兰巴日还冒着触犯大汗的风险去求情说项,结果果然是触怒了大汗,被痛骂了一顿赶出来了,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大汗终究还是未曾收回成命。
“不对!”哈不出略带得意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只被拧断了脖子的肥鸡。
下一刻,他便是惊叫出声:“不对头,这些武毅军为何还会如此死战?”
经他一说,庆格尔泰也是猛然警醒过来,他扫了战场一眼,现在武毅军已经是四面楚歌,岌岌可危,眼看着已经是覆亡在即,可是他们却是大呼酣战,毫无怯意。勇武也不是这么个样子的——简直就像是,就像是身后有着十万援兵一般!
想到这一点,庆格尔泰不由的后背刷的出了一身冷汗。
哈不出已经是失态的大吼道:“传令,撤回来,撤回来!”
他话音未落,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震彻天地的大吼:“杀!”
这一声杀字,乃是数万人齐齐大吼出声汇聚起来的,直冲云霄,似乎能把天边的白云都给绞碎。
紧接着,地面便是轻微颤抖起来,一个蒙古骑兵翻身下马,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片刻,齐声大喊道:“大汗,至少两万人以上的规模,离咱们这儿……”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很近!”
其实已经用不到他说了,这一刻,所有人都是能听到了那闷雷一般滚滚传来马蹄声。
哈不出脸色刷的便是阴沉无比。
他心中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个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连子宁的目的,就是诱敌深入,把自己等人引到这鹧鸪镇来,然后便是——围而杀之!”
“连子宁,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你才有几万兵?我们联军有四万骑兵,便是杀不过你,难不成还逃不过么?”
哈不出冷笑一声,心中却始终还是有些忐忑,以他对连子宁的行事,此人做事向来谋而后动,他既然现在已经是敢于行这一步棋,那么就说明心中定然是有了把握。
“他×娘×的,管他这许多做什么!”哈不出咬了咬牙,大喝道:“传令各部,传令各部,向此地集结。”
“是,大汗!”
数十个传令兵飞快的打马而去。
哈不出眯着眼睛瞧了一圈儿,最终心里已经是选定了从东边儿突围。他倒是也精明,鹧鸪镇南边乃是一脉连绵的矮山,并不利于骑兵行动,而东边则是一片大平原一直到松花江江边都是一马平川,突围出去之后再向南,这转圜的余地就要大的太多了。
他站得高看得远,有着片刻思量的功夫儿,已经是能看到远处那一根逐渐变大变粗,变得清晰的黑线,还有那漫天而起的喧嚣烟尘。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刚才这片战场上演过这一幕,只可惜,当初的进攻方变成了现在的防守一方。而且现在看来,其处境之危机程度,比起刚才的武毅军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此时从高空中俯瞰的话,就能发现,两道拉的足有三四里横宽的骑兵战线正自向着鹧鸪镇急速逼来,一道乃是来自‘南—东南—东’,一道则是‘西北—北’的方向。烟尘弥天,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人,只不过南边儿那道骑兵战线明显要粗大厚重许多。这两道骑兵战线,就像是两只狰狞有力的大手,狠狠的向着联军的脖子掐过去。
这时候,不但是他,整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是看到了那漫山遍野掩杀而来的穿着火红色战甲的骑兵,还有那在骑兵阵列中若隐若现的一面面‘武毅军’字样的大旗。
战场在这一刻,时间似乎卡在了这一秒,空间似乎是为之凝固了。
秦立人手中五尺长的锋锐斩马刀斜刺里狠狠的劈过来,刀刃斩在脖颈子上,竟是把脖颈直接砍断,一个福余卫鞑子那面目狰狞的脑袋斜斜的飞了出去。脖腔子里的鲜血飞出去三五尺高,落下来喷了秦立人一头一脸,跟个血人儿也似。
一刀斩出,秦立人消耗也是极大,身子往后一缩,躲过了一个蒙古骑兵的弯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战局危急,若是被人冲进堡垒之中,那么近战能力相对较弱的燧发枪手会死的一个也不剩——这是任何一个武毅军将领都无法容忍的现象,在武毅军中,燧发枪手是公认的最强的火力输出点,也是重点保护单位。是以围绕着堡垒的城墙,武毅军和联军骑兵们展开了一场场的血拼。
甚至连秦立人这等参将级别的军官都带着亲卫队上了战场。
一番厮杀下来,秦立人几次都是身韬险境,若不是亲卫们奋力营救,说不得便是已经魂归故里了。
他心中已经是萌生出绝望。
“大人,您看!”一个亲卫忽然满脸激动的指着秦立人身后大喊道。
秦立人回身看去,顿时怔住了,他的眼睛有些发酸,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大人并未放弃我们!
下一刻,他便是扬天哈哈大笑,大吼道:“弟兄们,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绝处逢生,便是秦立人这等素来心机深沉之人也是有种想要嚎啕大哭的感觉,直觉疲软的身体也是充满了活力,他啊的一声大叫,直柄的斩马刀狠狠的刺入了面前福余卫骑兵的胸膛。吼道:“弟兄们,杀!”
“杀!”
胡造怔怔的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骑兵们,忽然一声大叫:“我们不是弃子,我们他×妈×的不是后娘养的!”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正在殊死抵抗,心中已经有了死志的武毅军士卒们看到这一幕,齐齐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身体中似乎有无限的经历涌动了出来,使得他们重新爆发出了巨大的战斗力,而和武毅军恰恰相反的是,联军骑兵在看到了无数的武毅军骑兵前来驰援的一幕,都是大为惊骇,更是士气瞬间低落。
而第十二卫这些都是老兵出身,从其他各卫中抽调过来,经验丰富的军官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纷纷组织士兵们进行反冲锋,给联军一方来了一个狠的。
阿敏站在行宫的废墟中,怔怔的瞧着远处那武毅军骑兵,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鹧鸪镇,竟然是个诱饵?”
“枉我一直自负心机深沉,指挥若定,却没想到完全落入了连子宁的局中,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让我上左,我便不会上右,跟牵线木偶一般,有何区别?”
“海西女真,难道要亡于我手?”
“哈哈哈哈哈,阿敏,你当真是可笑,可笑之极啊!”
阿敏忽然状若疯魔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脑海之中一阵天旋地转,胸中一阵烦闷恶心,脑袋里面更是疼的要炸开了一般,他身子晃了晃,忽然喉头一甜,呕的一声,一口鲜血便是喷涌而出。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晃,往下便倒。
“阿敏大人!阿敏大人!”一边的亲卫惊骇欲死,赶紧一个箭步窜上去,扶住了阿敏,声音中已然是带上了哭腔儿,大喊道:“阿敏大人晕过去了!”
“闭嘴,我没事!”
这侍卫话音未落,忽然感觉怀中抱着的阿敏轻微的动了动,细弱蚊蚋的说了一句话。
“大人,您没事儿?”那侍卫欣喜若狂道。
周围的一圈人儿也是围了过去。
阿敏嘴角还挂着血,脸色蜡黄,重重的喘了几口大气方才是有了点儿血色。
阿敏本就已经几天几夜未曾歇息了,这等极度透支身体,透支精力的做法,让他的身体已经是出于了一个极度疲累,继续休息,随时都会晕厥过去的边缘,但是却是靠着那一股子气儿强撑着。而这时候,这口气儿终于是撑不住了,再加上落入连子宁的局中这个对阿敏极大的打击,以至于竟是直接呕血。
不过他终究乃是心智极为坚定之人,冥冥中还存着一丝清明,告诉自己绝不能倒,决不能倒!
在这股坚强意念的驱使下,竟然是极为硬生生的挺了过来,歇息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反而是感觉舒服得多。似乎胸口的烦闷,头中的绞痛都是安定了不少,而连子宁终于是露出了潜藏的底牌,这也让阿敏安心了不少,心里反而有了一种‘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就输死一搏’的解脱和轻松感。
他一挺身子,扬声道:“传令,各路军队撤回来,集结。传令俺巴孩,让他来接应我。”
“是!”
阿敏缓缓站起身来,跨上战马,盯着武毅军的方向,忽的放声一笑:“来吧,连子宁,我这次豁出去了!便是死,也要咬你一口!”
随着哈不出和阿敏的调度,整个战场的局势也在发挥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各路分散在各处的骑兵都是死命的想要朝着自家主帅的方向集结。
可惜的是,武毅军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的。当武毅军杀过来的时候,哈不出这边已经集结了三千人马。
不是他不想集结更多,而是做不到,事实上,哈不出恨不得把自己现在所有的兵力全都拉过去——但是他们忽略了第十二卫的武毅军步卒们。这些之前被他们压着打的武毅军在看到了援兵到来之后,开始了强力的反弹,死死的就近纠缠住了联军骑兵,这会儿联军骑兵急于脱身,却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哈不出所部两万骑兵,在遭受董老虎拦截的时候就折损了大两千号儿人,方才那一轮猛攻,又是死伤超过两千,再加上之后的战损,现在所余可战之兵已经是不过一万五千出头儿,而且是分布在鹧鸪镇东、南两个方向相当广阔的区域内,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这些人马已经是很不错了。
哈不出阴沉着脸道:“庆格尔泰,你来带着他们冲一冲,挡住那些汉狗!”
“是,大汗!”
庆格尔泰心中自然是不愿,毕竟这个差事简直就是送死的活计,不过他也不敢违令,只得把心中的怨毒压下,应了一声,下了台子,翻身上马。
他抬眼向前看去,武毅军已经来到了不远处,在那弥天的烟尘之中,一声声恐怖巨大的声浪传来,武毅军骑兵犹如翻腾的浪潮,波涛汹涌,震天动地。
庆格尔泰站在最前面,见此骇人声势,不由得骇然色变,扭头回望匆匆集结起来的三千骑兵,心中也不禁一阵绝望。迎面而来地不是一群草原上任人宰杀的黄羊,而是悍勇不下于他们的猛士,那是一群群的恶狼啊!
更可怕的是对方的人,这样打眼一看,粗略估计,至少有两三万之数。而自己的手下,不过三千,更重要的是,福余卫骑兵已经是疲惫不堪的久战之师,更兼士气低落,敌人却是挟风雷之势而来,势不可挡!
只是他也明白,职责所在,自己是绝对不能后退的,既然大汗所命,那自己,就一定得挺住!
既然如此,那就拼一场吧!
想到那一次武毅军偷袭福余卫老营之后,自己的家人在熊熊火海之中被烧成了枯骨,这等血海深仇,庆格尔泰的眼睛已经是一片赤红。他双手骨节暴起,青筋毕露,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重锤。
他扭头大吼道:“蒙古的勇士们,面对敌人,我们绝不后退,随我冲!杀光这些汉狗!”
“冲!”
庆格尔泰一马当先,在他的带领下,他身后的三千福余卫骑兵也是摆出一道箭头陈形,迎面冲了上去。
别的且不说,单单是这份勇气,就没有埋没他们先祖的威名。
但凡是蒙古一脉,战斗的时候基本上用的都是凿穿战术,‘凿穿战术’是成吉思汗根据蒙古铁骑的攻击特点总结出来的有效攻击阵形,最是适合骑兵冲锋不过。
连子宁所部的骑兵,最擅长的,以及是使用的最多,也是这种威力绝大的凿穿战术。
但是这一次,连子宁直接以大军压上,直接就是拼人多,拼蛮力,却是不需要这种战术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