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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零 塔山鏖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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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真是瞎了狗眼,给你这么个狗东西卖死命!我呸!”

    李青山脸上的那股沉稳这会儿早就消失不见,指天画地的便是一阵破口大骂,一边骂还一边乱砸着东西,发泄这心中的极度不满。

    看得出来,他当真是已经快要气疯了。

    几名麾下师帅脸上都是愤怒恐惧混杂的神色,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仗着这大帐中都是自己人,若是这番话传出去,怕是不但将军大人性命难保,自己这些心腹的师帅也要跟着倒霉。

    只是李青山平素威望甚重,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们也是不敢相劝。

    过了好一会儿,李青山似乎气消了些,坐在椅子上咻咻的喘气。

    手下一名得力的师帅唤作折俢的上前劝道:“将军,咱们不如再去求见?为了这事儿那么多弟兄死了,咱可不能就这么白糊了?”

    “再去求见?亏你想得出来!”李青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让那老匹夫心里嫉恨咱们么?”

    他冷哼一声:“那老东西现在可是唯我独尊,咱们再去,他定举得这是对他的冲撞,还不心里恨上?”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将军,文丞相请您过去一趟。”

    “文丞相?冯西尘?”李青山眉头一拧:“他找我做什么?”

    “李将军,你可是有了破敌之策?”

    冯西尘的营帐不大,也很简陋,里面只摆了寥寥几件家具,而且都很陈旧了,也不是什么名贵货色。

    李青山刚一进来,两人见了礼,着人上了茶之后,冯西尘打发了下人,立刻便是急切的问道。

    李青山看了冯西尘一眼,沉默半响,道:“回丞相大人的话,是有个主意,只是,现在连圣王殿下的面都见不得,又如何是好?”

    说罢便是一声苦笑。

    他知道冯西尘对徐鸿儒极为的忠心,是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来,这一声苦笑,把一个忠心耿耿却又报国无门的良将形象当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冯西尘足智多谋,也有能力,城府却不是很深,更不是那等老奸巨猾之辈,说白了,就是一生过于平坦,有些老天真的意思。他看了李青山的样子,心中很是欣慰,拍拍他的肩膀,反倒是安慰道:“你也无需担心,圣王殿下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岂会这般长久下去?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忠心耿耿,好言相劝,圣王殿下定然能够重新振作。”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自信满满,显然对徐鸿儒的愚忠已经是到了一定程度。

    李青山心中不以为然,面子上却是点了点头。

    冯西尘又道:“圣王殿下已经把军政大权尽数移交给我,着**持一切,你有何想法,与我到来便是,咱们商量着办。”

    听了这话,李青山心中一凛,对冯西尘的态度更是恭敬了几分。

    他沉吟片刻,凑到近前,跟冯西尘低声说了几句。

    “此计大妙啊!”冯西尘听完,立刻是狠狠的一拍巴掌,振奋道:“李将军,若是塔山卫能打下来,你居功至伟!”

    李青山赶紧道:“瞧大人这话说得,要说功劳,第一是圣王殿下垂拱而治,治理英明,第二是丞相大人您居中调度,运筹帷幄,这首功,可不是末将的。”

    好话人人爱听,冯西尘不是圣人,得了李青山恭维,心中也是极为舒坦的,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青山的肩膀:“李将军过谦了,这功劳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李青山赶紧又说了几句小意讨喜的话,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小心道:“丞相大人,末将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冯西尘道。

    “是这么回事儿。前一阵子攻城,末将麾下的士卒,死伤颇重,折损极多。而且咱不是说大话!”李青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颇有些自傲道:“要说带兵打仗,咱是多多益善,现下手底下这些人,还真是有些不够瞧的!”

    “你小子,倒是有些气魄。不过你说的倒是也没错儿,咱们军中这些将领,除了大将军之外,最能打的,就得数你!”

    冯西尘浅笑着在李青山胸口擂了一拳,李青山心下一喜,眼见冯西尘这般态度,就知道这事儿差不多成了。

    果然,冯西尘沉吟片刻之后,便很是豪迈大气的一挥手:“这个主,我做了!攻破塔山卫之后,所有投诚的伪明官兵和城中壮丁百姓,你可以先挑选,至于你那后军的规制,就定为五万人吧!”

    李青山闻言大喜,赶紧道:“多谢丞相大人了,末将感激不尽。”

    冯西尘拈须一笑:“这是你应得的。好了,下去准备吧,明日还有大战。”

    李青山走出帐篷,低下头的那一瞬间,脸上谦卑的笑容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冷笑一声,笑容中有着掩不住的讥诮和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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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白莲教大营中便是喧闹起来。

    大营各处营门都被打开,无数身穿白衣的白莲教徒在大营之外集结,在军官的组织喝骂下,乱糟糟的结成了一个个硕大的方阵。

    主意,是白莲教徒,而不是白莲教的军兵。

    对于攻城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来说,用精锐士兵和驱使平民进攻,其实效果相差就算是有,也不算大。白莲教没经验呐,一开始的时候还是用精锐士卒攻城,但是明军守军足够,而且城中武器物资充足,士兵战斗力强,打了好几次之后,不但毫无寸进,反而是损失惨重。

    如此几天下来,白莲教高层也学乖了,再不用精锐士卒攻城,而是驱使教中那些武装起来的民众进行攻城。

    前后左右中五军精锐,则是在后面压阵,一来是扮演督战队的角色,二来则是一看见战局有转机,则是立刻一扑而上,扩大战果。说白了,就使用这些信徒教众的性命,来当做铺垫而已。

    今天也不例外,今天主攻的方向是东城,这会儿已经在东城门外数里处集结了上百个方阵。一个方阵是一个营的规制五百二十五人,也就是说,这一次投入攻城的兵力,赫然达到了五万余。

    说是武装起来暴民,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人一把腰刀而已,其它的武器,一概没有。就这些腰刀,还是连着攻占了几个明军未来得及焚毁的军火库,又占下了几个城镇勒令当地的铁匠铺子没日没夜的打造这才算是能做到人均一把,他们的战斗力其实是相当的有限,但是由于一人都是发了一身没染过的白布制作的白袍,是以看起来很是规整,倒是有了几分严肃气象了。

    这种白布是最便宜的,没钱的人大都穿这个,所谓白丁,便是如是。

    白莲教打下来的一个镇子乃是整个辽北将军辖地乃至关外都有名的产布大镇,从里面缴获了十万匹还未印染的白布,便裁纸了这些衣裳。着装一统一,倒是显得正规了不少。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了,白莲教教徒们已经是整顿完毕,随着呜呜的凄凉号角声响起,这些教徒在军官的组织下,向着远处的塔山卫城墙乱哄哄的冲了过去。在队伍中竖起了不少高高的东西,那是云梯。每一个方阵之中大约都有十余架云梯,听上去不多,但是别忘了,进攻的方阵足足有上百个之多。

    这样算下来就很是恐怖了,而且白莲教进攻的重点虽说是城墙附近,但是战线拉的很长,这样无形中就也使得守军不得不分兵防御。

    塔山卫指挥使周奎大马金刀的坐在城楼之下。

    居高临下,他的眼睛冷冷的扫视着远处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白莲教徒。

    由于严重的缺乏组织性和纪律性,也不是什么能战之兵,这会儿白莲教的进攻方阵已经是完全散乱了,被拉大拉长了数倍,每个人都在举着刀乱哄哄的跑着,嘴里一边还发出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大喊大叫。

    数万人嚎叫着冲过来,这一幕落在外人的眼中自然是声威赫赫,心惊胆战,但是行家一眼瞧过去,却是破绽百出,不值一提。

    周奎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屑。

    他根本就看不起这些乱贼。

    周奎是的正德三十年的武进士,正德三十年,军制大改,京军中东西官厅及十二团营被一体废弃,在全国招募勇士三十万,重建京军,分为三大营,又是连续数年开恩科,取武进士,一年取二百武进士,充实京营中的军官力量,同时重新设上二十六卫之编制,在五军都督府以外,直属皇帝。作为首开恩科之后的第一批武进士,周奎这批人受到的重视是相当大的,周奎本人出身于的沧州武术世家,家世不错,从小也读书,也练武,可算得上是文武双全的一个人物。

    这升迁之路,也是颇为的显达亨通,在京军中一路爬上了千户的高位,当时周奎不过是三十六而已,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只是京军中极为讲究资历,而且里面勋贵子弟极多,哪个都是比周奎背景更深,后台更硬的主儿。以他的出身背景,升到千户也算是极致了,再想更进一步希望极为渺茫。

    周奎也是野心勃勃之人,不甘于人下,一咬牙,干脆是自请调离京军,下头的人恨不得他调走呢,是以调令很快便下来。周奎携家带口,从京城繁华地来到了这关外蛮荒。

    从此一呆就是五年。

    不过他也是得偿夙愿,杨学忠虽然昏庸无能,却也不是瞎眼的,周奎这等有能力出身又高的军官他也是委以重任,没两年便升任指挥使,镇守塔山卫。

    他已经镇守了塔山卫整整四年了,手握数万雄兵,周围百余里内说一不二,跟土皇帝也没什么区别。这两年朵颜卫几乎年年东侵,每次塔山卫都是必战之地,周奎跟精锐的蒙古人交手的次数多了,根本看不起白莲教这些泥腿子。

    这些人武器极差,战甲极差,战斗力极差,根本不懂得配合和什么战术战法,当真是乌合之众。

    在周奎看来,他们唯一值得称道的,战斗意志。这些白莲教徒已经是完全被教义给洗脑了,他们对自己的教主奉若神明,对教主和上面那些大官儿说的话奉为纶音,他们虽然战斗力奇差但是悍不畏死,只要是上头的命令不传下来,就死战到底。

    根本就不要命了!

    这种场面让周奎也是不由得心中发寒。

    当然还有绝对不容忽视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数量——几乎是数十倍于己的兵力,使得周奎也不得不全面收缩守城,根本不敢出城一战。

    白莲教教徒越来越近了,周奎深深的吸了口气,淡淡道:“投石机,床子弩,预备!”

    作为防御朵颜卫的重镇,杨学忠还没短视到把这里的军事物资全都变卖贪污的程度,这里的各种军事物资的补充和供应还是相对充足的。只是相对。在东城墙上摆放着总共数十架投石机和床子弩,在这个年代,投石机起到的作用和大炮差相仿佛。

    城墙上这二十具投石机,一般是大型投石机,底下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框,木框足有十米长,八米宽,是用两人合抱的巨木制造而成的。木框上面是五米高的构架,后面还用巨柱顶上以固定。吊杆长达六丈,而在构架上方,固定着一个重达两万斤的平衡重锤。

    这种规格的投石机,足以把二百到三百斤重的石块抛射出超过三百五十步的距离。

    三百五十步,还不到一千米,但是当减轻投射的物体的重量的时候,就可以做到这一步。

    另外十具则是小型的投石机,整个要小上两圈儿。

    自有传令兵把周奎的命令一层层传了下去,得到命令,明军士卒们赶紧绞紧了机括。

    白莲教徒越发的近了,等进了两里地这个临界点之后,周奎高高的举起了胳膊:“射!”

    他一声令下,士卒们立刻放下了绳子,重达两万斤的平衡巨锤带着呼啸的金风狠狠的砸在了吊杆的另外一端。

    凄厉的破空声之中,数十块重达二三百斤的巨石急速的飞了出去,巨石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向着下面的白莲教徒狠狠的砸了下去。

    然后下一刻,这些巨石便是落入了白莲教众的阵列之中。

    每块巨石足有两三个磨盘大小,这么大小的石头带着巨大的动能,威势极为的恐怖,让人听了看了便是心惊胆战,而它们的实际效果,就更是令人胆寒。

    一个白莲教徒被巨石正正击中,然后整个身体立刻是给砸成了一滩肉泥,巨石重重落地,在地面上砸出来一个足有圆桌大小的深坑,那深坑的底部,一片烂泥也似的东西,就是这尸体的遗骸。那巨石砸中地面之后,又是被巨大的力道弹射起来,挟着巨大的威势向前滚撞而去,但凡是被它撞中的,立刻是筋断骨折惨叫着的飞出去,有的那躲避不及的,甚至直接给碾压在身上滚过去。等巨石碾过,就从一个立体的人变成一副平面的画了。

    血肉画成的图画。

    这一块儿巨石,足足撞死碾死了十来个人方才刀失去了动能,又缓缓的往前滚了几步,方才在一个坑里停下。

    但是杀戮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这一轮投石车的攻击,白莲教徒大致死伤百余。

    事实上,用投石机去对付松散的步兵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一块巨石就算是因为巨大的动能而在地面上翻滚几下砸死或者说是碾死十个人就已经是极限了,更多的情况是巨石在砸死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人都没砸死就因为巨大的重量和冲击力而陷入了地面。

    除了恐吓一下攻城方之外寸功未立。

    有的杂牌兵给砸了这么一轮儿可能会崩溃,但是白莲教这种宗教组织起来的军队,向来是悍不畏死。

    现在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并不是每个将领的脑子都像是连子宁那么好使的。

    这些日子,白莲教也是见多了这等阵仗,并不十分慌乱,他们就像是没看见身边那些抱着残肢断臂惨嚎的袍泽一般,依旧是向着城墙冲过去。

    有的伤兵甚至是被无数双大脚从身上践踏而过,给活生生的踩死。

    周奎脸色丝毫不变,他又举起了手:“床子弩,发射!”

    城墙上的十多具床子弩又是一起发射,嗡嗡嗡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战场,十数根粗长的弩箭飞上天空,形成了一片黑云,由于箭头是铁球,因着箭头的重量,这些弩箭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抛物线的形状,重重的落了下去。

    落在了白莲教徒之中。

    这一次的效果,也是差强人意,大致只给白莲教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对于数量达到了五万多的进攻一方来说,这无疑是九牛一毛的折损。

    但是周奎并未有什么失望之类的情绪,反而是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他轻轻的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抹嗜血的表情。

    又用投石机射击了一轮之后,白莲教徒已经是冲到了百步之内。

    周奎传令道:“弓箭手,准备!”

    在大明边军之中,弓箭手的数量几乎占到了整个军队的六成还要多,当然,他们也有相当的近战能力。而当守城的时候,这个比例会上升到百分之百,城头守军,一人一副弓,一壶箭的配置。反正守城的时候只要是往下射箭,甭管箭术如何,那就是对敌人的杀伤。

    所有军兵都是张弓搭箭。

    等到了五十步远的时候,周奎一声令下:“射箭!”

    “射箭……”

    号令声传来,士兵们纷纷松开了弓弦,然后毫不停歇的便是继续引弓搭箭,向下射去。

    一片嗡嗡嗡的弓弦振动声汇聚成了巨大的声浪,让人耳膜都是一阵鼓动,根本听不真切任何的声音。上万支箭,汇聚成一片乌云也似的箭雨向着城下射了过去。

    遮天蔽日!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箭雨落了下来。

    羽箭从高处射下,带着重力和动力双重的力道,尽管明军用的不是强弓重箭,也是足够威力了。

    一支箭正正的射中了一个白莲教徒的脑门儿,箭簇射入了脑袋里面大约有半寸左右的深度,这已经是形成了致命伤,但是却不能立刻致死。那被射中的白莲教徒在地上大声惨叫翻滚着好一会儿,方才是身子抽搐着死了。他身边那个则是被射中了右胸,想来是利箭钉入了肺部,他躺在地上大声的咳嗽起来,唾液里面有着粉红色的血沫子,口中鲜血涌了出来,整个人佝偻着腰,跟虾子也似的在原地抽搐。

    有的被那利箭射中了眼睛,喉咙或者是胸口要害,死的很是干脆。有的给射中要害的,一时未死,反而更是麻烦。

    也有那性子凶狠的,被射中了胳膊或者是大腿,直接是把箭杆一把折断,嘶吼着继续向前冲去。

    整个白莲教的攻击阵型就像是被狗啃了一般,出现了许多的缺口。

    这一轮箭雨之下伤亡的白莲教徒足有两三千人之多,一瞬间便是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尸横遍野。而更多的则是身上被射中却还未死,捂着伤口在那里放声惨叫痛哭。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第二轮箭雨便是紧接着就洒了下来。

    这就是为何初期的火器不如传统弓箭好用的原因,弓箭的射速更快,步骤更简单,而且射程也丝毫不逊色于初期的火器。但是当火枪发展到燧发枪这个程度的时候,就远远要优越于弓箭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三段击有效的弥补了填补时间长的缺陷。而且最重要的是省力,便是再怎么训练有素的精锐弓手,最多射上十轮也就再也没有拉开弓的力气了,而燧发枪则是要省力的多,根本消耗不了多少气力。

    三轮箭雨之后,白袍教徒死伤五千余,战斗力差不多去了一成半到两成,但是付出这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白莲教徒们已经是攻到了城下,无数的云梯重重的搭在了城墙上,无数的白莲教徒开始像蚂蚁一般攀爬攻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