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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线……恨古河以南,俄罗斯大营。
这会儿正是午时,中午十一二点的样子,但是天色却是晦涩无比,阴沉沉的,厚重的灰云铅积在天边,层层障嶂,云层翻滚,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天空中巴掌大小的雪花不断的落了下来,让人一眼望去,天地间都是一片苍茫。
白茫茫的雪,冰封的荒芜大地,让人绝望的寒冷凄凉。
这雪下的时间已经是很不短了,昨个儿就感觉气温反常的暖和,而今个儿一大早,雪叶子就下来了,一直到现在,不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是越下越大。
不但有雪,还有大风,风卷着雪,呼啸而去,砸在人的脸上,就是一阵阵的生疼。
东北天寒地冻的,前些时日下的雪本就还没融化,这下算是又摞上了。
俄罗斯大营之中,扎赫雷夫站在自己的营帐前面,眺望远处。他营帐下面是大量粗重的原木建造的一个底架,营帐修建在上面,大约有两米来高,活像是后来美国移民在密西西比河沿岸修建的木屋一样。
因此站在这儿,也就格外的看得远一些。
眼线中出现了一条细细的,深墨绿色的线,那是恨古河南大片大片的丘陵上面生长的松林,此时依旧是郁郁葱葱,不够其中也透出一股冷幽幽的深绿色来。
扎赫雷夫站在门口,遥望着远方。他的脸色很是有些不好看,他身上穿着帝国陆军中将的冬季常服,上身儿是一件儿灰色的皮质大衣,上面是翻起来的毛领子,把脖子给护的严严实实的,一看就知道乃是非常的暖和。下摆很长,一直到膝盖下面。只露出下面一截青色的裤子,而头上戴着的则是那种整个外表都是灰白色的如同深秋被霜打了的地面颜色的高筒帽。
只是这等装扮在顿河或者是乌克兰乃至于莫斯科地区度过那最冷不过是零下二十来度的寒冬是不成问题的装扮,到了远东这天寒地冻的地区。效果自然就大打折扣了。扎赫雷夫的侍女,一位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有着一双美丽深邃的蓝眼睛的西伯利亚美人儿。她穿着西伯利亚的少数民族的传统服装,头发编成了一个个的小辫子,上面缀满了绿松石,红宝石,珍珠等饰物,非常之漂亮。
她手上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棉质斗篷,用生涩的俄语结结巴巴道:“尊敬的总督大人,外面冷,您穿上衣服吧?”
虽然说的不大利索,但是声音却是很好听。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像是碎冰溅玉,清脆悦耳非常。
扎赫雷夫摆摆手,那侍女恭敬的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扎赫雷夫心里却是火烧火燎的,这几天他都上火了,最里面起了好几个燎泡,都变成溃疡了,难受得紧,吃东西都膈应得慌。
能让扎赫雷夫这位远东总督。手握数十万大军指挥权的陆军中将这么着急上火的,自然就是当前的战局了。
距离武毅军到达这里,已经是差不多十天过去了,按理说现在早就应该对女真人发动袭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边儿却还没动静儿。现在俄罗斯这边和武毅军是相互提防,勾心斗角,一方不动,另外一方自然也是不敢动弹。
扎赫雷夫几乎每天都要派人去那边催促,连子宁倒也是态度极好的,只是说,还未准备停当,还要再等几日。
等着等着,于是便等到了今日的这一场大雪!
本来就道路难行,尤其是俄罗斯人的步卒战斗力很是一般,对于哥萨克骑兵的依仗是非常大的,在这样的天气下,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有几成,当真是只有天知道。而且之前本来就积雪要没过脚踝,这一场大雪过后,只怕要到小腿儿了,走路都难,怎么打仗?
眼瞅着就要遥遥无期。
因为这一场大雪的拖累,至少又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多月了。
可是营中的粮食,只能支撑不到半个月了!
扎赫雷夫看向了北方,眼中隐隐有怒火在升腾!
刚刚接到的消息,帝国的后续补给线断裂了,起因就是那些被征服的西伯利亚贱民们开始在一些人的组织下,进行有预谋,有组织的破坏行动。他们组成了一支支的小队伍,隐藏在密林中的隐秘营地中,然后趁着天黑或者是在下雪这种视线受到阻碍的特殊气候下,出来偷袭。
在过去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面,帝国已经遭到了三十几次这种袭击了。
袭击的规模都不大,但是破坏帝国大军的后勤补给线已经是足够了,毕竟现在帝国的大军全部都集中在这里,留守尼布楚并且进行后期补给防御的,加起来也不过是区区千余人而已!
而后勤补给线的断裂,直接导致的就是大军能够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很短——最多半个月!
“这些该死的没开化的野蛮人!”扎赫雷夫狠狠的骂了一句。
因此俄罗斯人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必须要在半个月内解决面前的女真人。
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这只是个奢望而已。
而最是令他焦躁的就是,他急需一场大胜!
必须是胜利,甚至连平局都无法接受!
自从率领大军南征以来,扎赫雷夫可说是屡战屡败,不说是毫无建树,但是也只能用平庸两个字来形容。至于在向莫斯科报捷的军报上写的,为俄罗斯帝国开拓了东西宽度达到了两千俄里,总面积超过了一个东乌克兰的肥沃土地其中还包括着大量绵长海岸线的事儿,里面有多少猫腻儿。能瞒得过莫斯科那些连远东都弄不清楚在哪儿的官僚,自己人却是心知肚明。要知道,他们这一句话涵盖的范围,甚至把那些还没打过仗的蒙古人的北方地盘儿都给包围进去了。
而军中的莫斯科权贵子弟可不少,指望消息瞒得住,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再没有一场大的胜利,可以想见。自己这个远东总督,肯定会受到沙皇陛下的责难!
其实,他的军事才能并没有那么差。只不过是完颜野萍实在是太强了,因此才会有这种束手束脚,窝窝囊囊的感觉。
不远处传来了喋喋的脚步声。库图佐夫带着几个亲兵顶风冒雪走了过来,他的穿戴和扎赫雷夫差不多,只是上面的标志不一样而已。
“总督阁下!”扎赫雷夫鞠躬为礼。
待走到扎赫雷夫面前,他疑惑的看了库图佐夫一眼:“不是让你派人去接应刚到来的一支运粮队伍么?怎么你来这儿了?”
“运粮队伍已经平安的到达了,有件事儿向您禀报!”库图佐夫道。
见库图佐夫面色有些凝重,扎赫雷夫心里咯噔了一下,道:“进去说吧!”
两人走进去,分开落座,侍女送上了蘑菇浓汤,库图佐夫捧起碗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一阵熨帖,身上的寒意也被驱赶了不少。他说道:“连子宁邀请我去武毅军大营喝茶。”
“喝茶?”扎赫雷夫也是中国通,道:“那是他们的托词,要找你去商量事情。”
他忽然心中一动,赶紧问道:“难道是他绝对要动手了?”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库图佐夫摇了摇头:“他的大营之中。并无任何军事活动的迹象。”
扎赫雷夫大失所望,烦躁的摆了摆手:“那你就去看看吧,看看这个狡猾不讲信用的东方人,又能使出什么伎俩来!”
库图佐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以总督阁下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是不适合指挥军队了。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他还在位一天,自己就要听命一天!
连子宁和库图佐夫约定的时间是申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四点,库图佐夫心里也是有些着急,不到申时就去了,在外面纵马走了一小阵儿,才是忽然惊醒,自己这般着急的过去,心就乱了,和那连子宁交锋,心乱了,代表的就是铁定吃亏!
他这才放慢了速度,缓缓的溜达着过去,掐着点儿到得。
脑子倒是冷静下来了,但是却是冻得浑身冰凉,身子也跟着冷了。
待到了武毅军大营,石大柱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了库图佐夫,不卑不亢的拱拱手:“我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随着石大柱进了大营,待到了连子宁的营帐,石大柱微微弯腰,沉声道:“大人,库图佐夫大人来了。”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帘子便是被掀了起来,连子宁锦衣华服,从里面走了出来,库图佐夫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要知道连子宁可不是什么谦恭下士的人,他自己的才华如此出众,值得他谦恭的也没几个。之前都是他大咧咧的坐在营帐里面库图佐夫进去参见,却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迎了出来。
“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水都一个开锅了,正说着呢,你就过来了。”连子宁见了库图佐夫,哈哈一笑,寒暄两句,便是拉着他的手进了营帐,石大柱也跟着进去。
库图佐夫还有些发懵呢就给拉进来了,外面天寒地冻,里面温暖如春,库图佐夫顿时有些不适应,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鼻涕眼泪一起出来了,虽说赶紧拿小手绢儿擦了,却也是形象大毁。
他稀里糊涂的给拉到座位上坐下,抬头一看,顿时是吓了一大跳。
自己坐在那连子宁的左边下手,而在自己对面,右边下手还坐着一个人,却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正自横眉立目的等着自己,丝毫不掩饰恶意和杀机,相信若是目光可以杀人,这会儿库图佐夫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而在众人周围,却是站了整整一圈儿浑身战甲的武士。个个笔直的站着,却是杀气四溢。
“这是怎么个情况?”
库图佐夫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揣测着。
连子宁在这儿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那个女子,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见了自己跟见了杀父仇人也似?
他心中隐隐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待库图佐夫坐定,连子宁摆摆手,着人上了茶。库图佐夫哪有什么闲心思喝茶?却又不能催促,只得是难受无比的坐在那儿。
好在连子宁这次却不是像以前那般绕圈子,而是直来直去了。
他看了库图佐夫好一会儿。正把他看得浑身发毛起鸡皮疙瘩的当儿,却是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着库图佐夫拱拱手,身子微微弯了弯,道:“库图佐夫,本官对不起你们啊!”
他站起来的时候库图佐夫也赶紧站起来,他可不敢让连子宁给自己行礼,身子赶紧让到一边,道:“伯爵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个。”连子宁又是一声长叹,从桌上拿起一张文书来递给库图佐夫,库图佐夫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精美的汉字,他不过是能粗略的说一些汉话而已,至于汉字,当真是不认得了。
“这个?”库图佐夫面色尴尬道:“伯爵阁下,我不认得汉字。”
“哦?你看这个。是本官的疏忽!”连子宁一拍脑袋,做恍然状,道:“来人,给他读读。”
“我来给他读吧!”坐在库图佐夫对面的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连子宁身边,一把把那文书给抢过去。连子宁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那女子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接连急报,兹松江之南,匪患四起,武毅伯连子宁身为驻守武官……即日起回军南下,荡平冦乱,戴罪立功……”
库图佐夫一张脸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是黑的跟锅底儿一般了。
他的汉语是不怎么精通的,对于一些文绉绉的话也拿捏不来,但是这奏章里面的意思,却是听得颇为的明明白白——武毅伯的老巢匪患四起,他们国家的沙皇下了旨意,让他带兵回去平叛!
这他娘的不就是说了一个事儿么?
这场剿灭女真的战役,人家武毅军不玩儿了,就剩下你俄罗斯一个了!
库图佐夫乃是那等很理智,也是很能看透事情本质的人,他根本不管这封命令的真假,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反正人家拿出来了,自己就得信!
不信也得信!
他此时心里只是回荡着一个问题:怎么办?怎么办?
“库图佐夫,我就跟你明说了吧!”连子宁苦笑一声,道:“这一次,出来的时日,委实是太久了,再加上本官那地盘儿,前一阵子也不怎么安定,没有大军弹压,那帮刁民就是不老实!这不,刚出来一个来月,就又出事儿了。现在本官那地面,可说是八个字——‘狼烟四起,一地鸡毛’啊,若是再不回去镇压,只怕这边儿的地盘儿还没站稳,老窝就丢了。再者说了,咱们这等做臣子的,食君之禄,奉君之忧,君上命令一下,自然要为之驱策!不敢多言,你说是不是?”
库图佐夫沉着脸点了点头。
“本官就说了,像是你这般通情达理之人,是定然能明白本官的苦心的!”连子宁长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库图佐夫面前,手摁在他肩膀上,很是诚恳真切道:“不过本官之前就与你方有言在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言出必践,本官此次回转,确属无奈,然则与你们约定之事,却不能撒手不管。”
他挤挤眼睛,道:“库图佐夫,你说句实在话,本官若是撤兵之后,你们和女真人放单打,你们胜算有几成?”
他本来就是那等豁达开朗之人——或者说想不豁达开朗都不成,已经是很快的接受了这个很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而且刚才心中一轮转念之后,立刻就从对连子宁私自撕毁协议撤军的愤怒和失望中挣扎出来,转而面对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一旦武毅军撤兵,俄罗斯人就将独自面对女真人。
正巧连子宁也问出了这个问题。库图佐夫倒也不隐瞒,略一思忖,道:“我军自从南下以来,遭逢强敌,被那完颜野萍打的垂头丧气,现在军中士气衰竭,甚至连打仗的精神和勇气都丧失了。虽然我们人数占优,但是如果和女真人对阵的话,我们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会儿他心里已经是有了些主意。便也不怕自曝其短。
“着啊!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连子宁一拍手:“本官虽然不得已而撤兵,却也不能坐视你们俄罗斯人陷入这等困境,就算是走。也总要把首尾做得干净,不能让你们陷入那等境地!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库图佐夫愕然,明明是你不讲信用先跑了,怎么两绕三绕的成了给我们解决问题了?太不要脸了吧?
一边坐的那小美女自然是纳兰若姜了,见了连子宁的作态,她不由得暗暗撇嘴,心里暗骂虚伪。
不过她心底,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窃喜。昨儿个晚上连子宁就着人去营中请,也知道完颜野萍现在乃是一人关系社稷,是定然不会前来的。便直言请纳兰若姜将军过来走一趟,定下协议。
完颜野萍和纳兰若姜面授机宜,足足商量了一晚上,今日才过来。
库图佐夫来之前,纳兰若姜和连子宁在这儿谈笑风生。有说有笑的,却是根本都不像是签订割地赔款的屈辱契约,反而像是多年未曾见面的老友一般。
从本心里,她并不觉得连子宁是多么讨厌的。
库图佐夫呆呆的看了连子宁半响,张口结舌问道:“那伯爵阁下,你说怎么办?”
他根本不是这等拙笨之人。但是此时却是面对连子宁,知道自己根本无计可施,也是无力可施,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藏拙的好。
“本官今日请你过来喝茶,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连子宁指了指纳兰若姜,笑道:“库图佐夫,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库图佐夫摇头示意不知。
“你们虽说没见过面,不过算是老相识了。来,本官为你们介绍一下。”连子宁两手一引:“这位,是女真万户,完颜野萍大将军麾下得力大将,纳兰若姜。这位,是俄罗斯帝国少将,库图佐夫阁下。你们二位,亲近亲近?”
不过显然这两位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纳兰若姜冷哼一声,一张俏脸上冰冰寒寒的,一脸的杀意。
而库图佐夫冷眼旁观,早就瞧出了几分端倪,心里也是一声冷哼,看来武毅军和女真,早有勾结。只是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阴测测的看了纳兰若姜一眼,心道这次自己这边儿算是鸡飞蛋打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给连子宁送了那么多东西,最后还让他给阴了一招!
“伯爵阁下,亲近就没什么必要了,您就直接说,你们的打算是什么吧?”库图佐夫淡淡道。
他不说你,而是说你们,显然是暗示武毅军和女真人有勾结,也算是将了连子宁一军。
连子宁却是丝毫不在意,哈哈一笑:“这不是本官的打算,而是对咱们双方都有利,一举三得之事!”
他顿了顿,看着这两人道:“我与你说来听听,只是个建议,同不同意,自然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库图佐夫默然不语,他又如何不知道,所谓的建议,其实和强迫又有什么两样儿?自己若是不答应,就得面临那等危局。
连子宁伸出手指头:“第一,武毅军一方和俄罗斯人一方,全都退兵。”
库图佐夫立刻敏锐道:“退到何处?”
“你算是问着了!”连子宁道:“以现有占据地面为界!俄罗斯人退到恨古河北五十俄里以外,武毅军退到你蛮河以南五十里,各自占据现有的地区。”
库图佐夫面色稍霁,至少自己这一次是不用把现在的地界儿给让出了,怎么说也是为帝国开拓了这么大面积的土地,总也是有些功劳垫底儿。
只是当他走到地图前面,细细看了一眼,脸色又是拉了下来。他发现,你蛮河南几乎占到了整个金国地盘儿的百分之六十,而自己占领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地方,只占了百分之十五不到,而且多半乃是没有人烟的荒野森林。(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