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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广袤森林的另一边缘地带,雨并没有黑甲军中军大帐那里那样滂沱,但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同样缠绵了很多天没有停息过。
一位身穿破烂布袍的秃头老人撑着一根泛出陈旧深黄色的罗汉竹竹杖,裸露在外的脚上满是污泥,全是褶皱和灰黑色老人斑的脸颊上满是雨水,但是他的神情却十分的淡然,极有目的地一步一步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地上因雨水冲刷而裸露出来的锋利碎石咯在他的脚底上,但丝毫不能减缓下他的步伐。
当他走到处小土坡上时,这处寂静地带两位以奔跑姿态巡逻在森林边缘的黑甲军士出现在他的眼帘,但他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让人人闻风丧胆的黑甲军军士都无法让他慢下丝毫。
两位黑甲军军士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位老人,两位只穿了软甲的军士没有任何的交流,齐齐停在了这位老人身前。
军士威武的身姿对比着老人的佝偻,像是两座巍峨的高山。
一滴滴囤积在树叶上的水滴自叶尖滴落下,敲打在了老人的身前,老人缓缓停下了脚步。
一位黑甲军军士朝着他蹙眉寒声道:“朝堂办案,军情机密,无际林已封,老人家请返程。”
秃头老人目光柔柔落在他的身上,微微躬了一身,道:“无处而来,回哪去?”
“这是你的事情。”军士寒声道。
老人不再言语,在静静地伫立了片刻之后,在两个军士的错愕中缓缓伸出竹杖,撑在泥泞的地上,再度迈出步子,继续而前。
他年迈的身影自两位黑甲军军士中间穿过,脚踩在泥泞地上发出一声声黏糊糊的声音。
两位黑甲军军士眉头齐齐微锁,之前开口的一位看着老人的背影,用更寒几分的声音道:“老人家,重申一遍,请离开。”
老人仿若没有听到一般,湿漉漉的一身走在湿漉漉的林中,好似随时会跌倒。
两位军士相视一眼,齐齐拔出了腰间的刀。
听见后方那声十分清脆的出鞘声,老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老人家,再说最后一次,你若再往前迈一步,杀——”
满身上下都是威武和铁血之气的黑甲军军士,说出的“杀”字更是异常的冷血,这一个“杀”字的霸道冷酷来自于多年的战斗,来自于无数人染在他刀上的滚烫的鲜血。
老人缓缓垂头,看着自己满是污泥的双足,背对着两位军士的他,不禁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让两位军士眉上结上寒霜。
老人悠然道:“如今的黑甲军大多是当年李林胜还在任镇北大将军的时候,便跟随他的部下,你们二人是不是?”
老人的言语让两位黑甲军军士看他的眼神骤然一变,单是这股面对他们二人云淡风轻的态度就已经让他们心生诧异,此时又如此淡然地询问起二人问题,让危机感敏锐他们不由谨慎起来。
两位军士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老人继续悠然道:“那么想必就是了。”
之前开口的那位叫军士深蹙着眉头,不愿意再听这些无所意义的话,寒声道:“请你离开!”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将自己那张无比苍老的脸露在两位军士眼前,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诡异,用他无比苍老的声音缓声道:“看来还真是。”
两位军士带着警惕且不耐的目光看着这位老人。
老人脸上的悠然消失,变得多了一分冷厉。悠悠举起自己手中的竹杖,然后轻轻点在了地上,竹杖的末尾轻插在了湿泥之中。
两位军士的神情骇然一变,只因为随着老人这一落杖,一股灰色的元气竟然自老人的后背瞬间释放出来,灰色元气周围的雨在接触到灰色元气的一刹那便诡异地消失不见。
灰色元气释放出来后的瞬间,便立刻自老人的后背处朝着两位军士笼罩而去,途经的树木通通被这看似柔和其实拥有狂暴力量的灰色元气被撕扯得满是伤痕,传出无数声树木纤维断裂的声音。
这老人竟然是一名武者!还是一名元气境界至少是运元境的武者!
两位军士能作为黑甲军的成员,自然不同凡人,战力超群的他们在极快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从不轻敌的他们不明白那团灰色元气意味着什么,但是其拥有的未知力量让他们明白自己不能陷入其中。两人相互对击一掌,借助对击之势,两人分别化作两道流光朝着两侧退去。
这团灰色的恐怖元气像是受到了牵引一样,分成了两份,朝着两个方向继续猛冲而去!
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两位军士极其拥有默契,更是明白生死之道与战斗之道。
最强的防守就是进攻。在往两个方向的退去之势还未停止之时,两人便齐齐强行停下了侧退,单腿猛蹬一根树木,两人化作黑色的残影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老人暴掠而去。
咻咻——
老人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波动,只是颤巍巍地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他满是褶皱的手指骨很是突出,且指节之间异常乌黑,手指甲也是诡异深灰色。当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之后,深灰色的指甲竟然发出了黯淡的灰色光芒,只是在这乌蒙蒙的天色下无法被人注意到。
两团灰气依然在自后方笼罩而来,而老人弱不禁风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两位军士的攻击范围下。
两位军士都是真正的勇士,也是极具战斗经验的智者,老人的做法让二人陡生怀疑,但是局势相逼,他们也不可能停下现在的进攻,索性疯狂的喷涌起元气,力求使出更强大的力量争取一击必杀!
老人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慈祥面容,当他嘴角划出笑意时候,一颗颗尖锐的牙齿自他的牙龈中如春笋般,这样诡异的事情使得他的口中满是牙龈中迸发出的鲜血,看上去血腥无比。
他深灰色的指甲也猛然增长,好似一只苍耳狼的爪!于此同时,地上的黄泥骤然翻飞而起,诡异地爆炸成了无数的暗黄色的飞灰!林间很大区域内都被这飞灰笼罩。
两位军士神色骇然巨变!
当这飞灰笼罩之后,他们一个简单的呼吸使得这飞灰顺着口鼻进入了五脏六腑之中,在其体内肆意妄为!
黑甲军本就是镇北大将军李林胜麾下最强大的部队,随着李林胜称帝,黑甲军在其刻意的增强下,便逐渐成为了中州最强的军队。两位军士的确是十年之前便为李林胜搏命的那一批人,在北边关七八年有余,与金蒙国的暗地交战数不清多少次,最是明白这种招数。
这是金蒙国的巫师,这是巫术。
金蒙国的巫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不要呼吸!”军士大喊道。
两人都明白这个招数的漏洞,都与这种巫术打过了很多次交道,所以很快做出了判断。
两道身影的速度没有减下,一颗黑色的圆球从一位军士的怀中掏出,使劲砸在了前方地面,黑色圆球炸裂开来,一道气流自其中扩散而开,黄色飞尘统统被呼啸去了远处,使得战斗圈成为了黄色飞灰笼罩之地中的一块净土。
“一上二下!”
一声常人无法理解的暗语传出。
军士依然而前,丝毫不惧!两把刀分别朝着老人的脖颈和腰间砍去。
老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他渐渐松开了握着的竹杖,双手已然变成兽爪,指甲一舞而过,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不单单准确地判断出了梁伟杰军士会选择的攻击位置,而且使得两位魁梧的军士在这一抓之下,好像真正受到了一只强大无匹的妖兽的拍击,齐齐倒飞而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位军士神情陡变,察觉到后方的持续不断地刺入骨髓的凉意,他知道自己即将落入那团灰色的元气中,似乎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死亡,他大声喊道:“信号!”
声音刚落,他便于正朝他扑来的灰色元气撞在一起,整个人都消失在了里面,他的衣裳瞬间被撕扯烂,然后是皮肤,肉,那种到了极致的痛苦偏偏又无法让他立刻死去,喉咙瞬间撕扯烂了导致他就连痛苦的嚎叫都办不到。
灰色元气伴随着他远远地摔在了地面。
然后灰色元气逐渐消失,地上没有一丝属于那名军士的痕迹,就连一滴血,一根毛发,都没有。
在那名一直沉默的军士刚刚察觉到后方即将笼罩住自己的元气时,另一位军士同样也有所察觉,他一咬牙挥舞着刀砍在了身侧的一颗树上,强行地顿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旋转开了方向,险险躲开了诡异灰色元气的笼罩。
他狼狈落地,一口鲜血喷出,刚才强行地顿住身体,一冲一顿之间已经给他的手臂和内脏带来了伤。当他焦急地转过头时,才看到自己的搭档已然灰飞烟灭,心有余悸地流出数颗冷汗。
他痛苦的咳嗽一声,咳出了许多黄土,他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震撼,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的重,重到自己的腿已经无法承受!他这才明白了刚才那些飞灰的意义!
那团刚刚躲避开的灰色元气已经再度笼罩而来。
他心如死灰。
他和他的搭档是六星武者,虽然这位老人没有立即表现现出强大的战力,没有以一击必杀那样霸道地来击杀他们二人,但是军士明白,老人根本保留得有很多,而且以他目前施展的手段来看,虽然他的个人单战能力不像中州铃铛剑仙之类那样恐怖,但是他明显可以依靠自己的巫术来以一己之力对抗数百甚至近千人的黑甲军部队!这样的人物在金蒙国至少是最强供奉一般的存在!如果点武部的评星来判断这位老人的实力,那么至少是九星!
整个金蒙国的巫师强到这个地步的又有几个?
当一个不可能的事情成为事实之后,理所当然的另外一些相关事情即便再不可能也可能是事实。
军士想到一个可能,以极其惊骇的目光看着老人,他发现自己的喉咙也变得很重很堵,好像很多黄土封住了自己的喉咙,他艰难道:“邪杖——谢伽淏?”
这是一个当年镇北军,包括如今镇北军人人为之忌惮的名字。
并不强大,至少和完全不能和中州强大相比的金蒙国能够和大寅王朝保持表面的和平,如今的大武王朝能够和金蒙国保持表面的和平,直到神武帝野心膨胀无法自抑,极北之地万丈冰原的绝世神功对他吸引力大到让他发狂才开始正式策划北上攻金,都是因为这个名为谢伽淏的国师。
中州人几乎不知道这个名字,因为他从来没有站在大众视野中施展过他的力量,然而之所以从来没有在大众视野中施展,正是因为他已经在暗地里让镇北军乃至统治中州的王朝不敢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巫术让不可一世的李林胜都畏惧,他的巫术可以让数十万军队不敢北侵,这已然证明了这位称号邪杖的强大!
如果是邪杖的话,那么又岂止以一己之力敌千人黑甲军?至于究竟是多少,那是一个黑甲军军士不愿意去推测的数字。
这样的人物就是真正的传奇,所以以至于这位军士说出口时,自己都带上了怀疑自己的口气。
那团灰色的元气渐渐停止下来,老人手上的利爪逐渐收缩,血红色的尖锐牙齿也缩回了牙龈中,他望着这位军士淡淡摇头,然而还没等这位军士以为自己判断错了而松一口气时,他如断冰般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们一开始就不该拦下我。”
“因为我不想杀人,哪怕是中州人。”
“不拦下我,我就不会去推测你们是不是十年之前的镇北军一员,也就不会出手。”
“最为可惜的是,你不该说出你的推断,让你非死不可。”
这已然是承认。
他说得极其缓慢,每说一句都会停顿好一会,他的话音刚刚停止,那团停止下来的灰色元气便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朝着军士呼啸而去。
军士心中掀起惊天骇浪,但是并没有时间给他震惊,他拖着沉重如山的手摸向了腰间的信号弹,元气疯狂的喷涌,全部灌输到手臂上,来为自己手臂的移动增添速度,这样疯狂的灌输以至于他的经脉爆裂,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也没有其他顾虑。
然而无论他怎样拼命,他的手臂还是移动得极其缓慢,比正常人的伸手缩手都要慢太多。
那团灰色的元气顷刻便将他淹没。
然后灰飞。
烟灭。
……
“这里的树木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景阳撑着一把树绿色的伞,站在林中,看着这无比凄惨的颗颗树木,微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冻儿仰着脑袋看着这些树,看着这些明显是受到某种奇怪力量的摧残而变了模样的树,毫无表情。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毫无表情后,她步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觉得自己应该惧怕,惧怕这个场面,惧怕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然而她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甚至……她感受到了亲切,或者说喜欢。
她感受到了自己心脏中央,一瞬好像流淌过一道无比肮脏黑暗的水流。
那是比以前在做强盗时还有浓郁许多倍的黑暗。
她真的怕了,怕她自己。
“冻儿?”景阳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一路行动太累了吗?现在在森林边缘,等我们走深一点在休息好不好?”
冻儿无比镇定地摇摇头,“不用,我不累。”
一句话说完,她额头微湿,那是冷汗。
她对景阳撒谎开始变得镇定,开始不再有破绽。
是自己还在怨恨他相信了那个渔翁的话?还是这些奇怪的痕迹唤醒了心里某些自己以为消失,其实只是暂时沉睡的东西?
景阳关心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里有把刀?”景阳注意到某颗树干上的金属,快步走了过去,将其拔出后拿在手中道。
他深蹙着眉头看着这把刀柄处有着黑色狼头图文,以及刀身符文就有狼形的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果然,果然还是调来了黑甲军。”
他拿着刀,继续观察起来这些诡异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