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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殿下安排船。”
景阳从他手中接过天子剑,威压渐渐消去,他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同样为之忐忑的心情,道:“你准备如何处理?”
“商船上的两人都是来头不算小的商人,他们见过殿下你的相貌,也见过天子剑,看似没有认出来,不过我从不相信商人。我不敢有太大动作,或许会在路上盲区动手。”
同样是两句话,衔接不太得当但是他说得很流畅。
景阳深深蹙眉,没有回话。
他不愿再思考这些问题,思考起来头疼,永远的心慈手软,也许就真的后患无穷。
“待我问好港督大人。”
“是,殿下。”
……
连绵在无际林的雨今日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没有了初日的滂沱,但是也并不是淅淅沥沥那样润人心的细雨。
数百人的黑色战甲部队踏过一地的积水,腐叶加上泥土组成的湿滑地面不能改变他们脚步的沉稳,冲刷了数天的雨也无法洗去一身的英武之气。
他们是中州最强军队的黑甲军。
这支百人黑甲军部队中的一位斥候穿过湿漉漉的林间灌木,神色颇为凝重地出现在队伍的前面。
他没有穿着黑色盔甲。因为黑甲对于极致的速度还是有些影响,他身上的黑色鱼服摆角不断地滴落着水滴。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将领举起了自己的手,指缝插在细雨中,示意队伍停下。
这支坚不可摧的黑甲军便就这样纷纷停下了步伐。
“将军,前方没有记号了。”
将领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他作为黑甲军的将领,当然懂得黑甲军的实力,每一个都是军中翘楚豪杰,哪怕是斥候也是最为顶尖的存在。此刻这位斥候说的并不是记号消失了,而是没有记号了,那么一定经过了仔细的观察和思考,才敢来上报。消失和没有,两个说法结果一样,但是意义完全不同。
整个军队都沉默下来。
将领微低下头,雨水自他后脑勺灌进他的背。
很快,另外两位斥候也出现在了队伍前方,他们面前的凝重与第一位斥候一模一样。
听完这两位斥候的回报,将领神情变为尤为沉重。
自他身上战甲上淌下的水似乎都凉了几分。
“沿原路返回。”
得令后,将领身后的传令官没有丝毫犹豫,向身后的黑甲军战士传递这一命令,然后整个军队毫无异议地开始向后掉返。
“原路返回?回到何处?”
一道柔和的女子之声传来,一袭白色的素雅之裙如同清水芙蓉一般,缓缓自林间深处绽放而出。撑开的竹伞拨开一根拦路的树枝,这才露出了那张秀丽,但是有着颗颗细斑的俏脸。
一袭白裙在这个满是湿泥的地域数天依然没有染上一丝杂色。
黑甲军都纷纷止步,看向这位秀丽女子的眼神十分平静,没有怜惜或者色意,甚至有几分厌恶。
将领淡然地瞥了这位女子一眼,然后转过头去,没有说话,所有的黑甲军士继续往前。
白衣女子已经知道了这些铁血军师的性情,也知道这位将领对她本身就有敌意,所以也并不像之前那次交谈时那样生气,而是站定在原地,撑着竹伞好像一朵清雅的花朵。
“论战力我不及将军,论统兵我不及将军,将军能够作为这次行动的先头部队,自然还有更多我不如之处,只不过将军为什么从不曾想想,为什么二分王会派我这个女子来协助将军?”
将领的步子骤然一顿,缓缓转过头,先是凝视了片刻地面一团积水上被雨溅起的水花,再然后将视线落在了女子竹伞上。
“不知道张丽人又有何见解?”
白衣女子轻声一笑,也不在意这位将领的这些小细节,而是颇带傲意的抿紧了薄唇,然后道:“出身在贫瘠的南炎地带,身份不够高贵,说来说去就是懂几分武学罢了,在南炎宫中呆得久了,侍奉分王侍奉得久了,自然就懂得多了。”
将领没有让队伍停下,转过身道:“请明讲,本将军没时间跟你聊。”
“这可不是聊与不聊的问题,我们因为共同的利益而站在了一起,你总该给我些信任。”
将军鄙夷地冷笑一声,侧过脸,雨水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更显魄力,他道:“连自己的王都可以背叛的人,哪里值得我信任。”
白衣女子轻声一笑,道:“正是因为我们背叛了他,所以你们更应该信任我们,如果我们忠诚于他,那就不会有此时的情景了。”
将领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会被他的兄弟和手下背叛。”
“哪里有完美的人?只不过你们看到的都是他强大的一面罢了,几位分王也不是圣人,产生些私欲在所难免,所以才会有如今这个情况。”
将领摇摇头,道:“你有什么见解?”
“你和你的手下只把龚从龙当成对手,以对手的目光在看他,那么我呢?在南炎时我是下属,勉强可以看做朋友,我看的他目光自然很你们不一样。”
白衣女子颇为骄傲地微扬其脑袋,像孤傲的花,道:“你们都只在注意那位卧底的信号,按照信号跟踪,我在注意的却是什么时候那位卧底不会再做信号,龚从龙可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对付的角色。”
将领眉头微挑,看了白衣女子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位卧底做记号时其实都是偷偷做的,所以他做的记号都显得有些乱,乱的不单单是出现的频率,还有记号本身,然而前不久突然记号就变得规律,而且记号显得不自然,有刻意让它乱的痕迹,我便觉得有鬼,之前我只是怀疑,此时信号断了,我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将军摇头道:“你认为是卧底被发现了?龚从龙另外安排的人在做记号引我们走错?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为什么信号会断?明明可以继续将我们往错路引下去,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安排过来做假信号的人不可能已经遇害。”
白衣女子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发丝,道:“我已经说了,你们和他是敌人,我更了解他。将军可以先回答你的打算吗?”
将领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已经被龚从龙发现了,那么就不能再继续追下去,也没法继续追下去,所以我打算将部队回到山洞,守株待兔。”
“将军你带领的是先头部队,怎么说还是要以任务为先,守株待兔与命令相驳,恐怕将军会受到责罚,况且既然龚从龙已经知道我们的跟踪,他有怎么可能回到那个山洞?”
将领嗤笑一声,只会答了白衣女子前半句话,“与将士的性命相比,这又算什么?”
白衣女子道:“如果我告诉将军,可以继续追踪下去呢?”
将军没有回答。
“我先回答将军你的问题,你不明白为什么记号会断,那是因为你不懂龚从龙,而我懂,这也是我所说的为什么二分王会派我来的原因。”
“龚从龙是一个很强的人,也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十年过去了,南宫蝠或许已经料到了有人会叛变,但是他依然信任龚从龙,就是因为龚从龙的重情义。他在乎每一个手下的性命,所以他不会让那几位做记号的手下就这样死去。”
“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原因。”
将领沉默了,他看了一眼还没有走远的黑甲军,然后看着这位此刻十分骄傲的白衣女子,对她的敌意丝毫没有消散,但是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赏识的痕迹。
一滴水自树叶叶尖滴落,落在将军腰间的剑柄上,水花四溅。
他握着剑柄的手逐渐松开,然后慢慢地转过身。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伸出手接着细雨,纯白色的袖口被雨水打湿,她面颊上的笑愈发灿烂。
雨漫天,不知好要缠绵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