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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很直接,很粗暴。
粗暴到让彭建华跟着眯起了眼,那烛台的烛光摇曳不安。
一人在屋里,一人在屋外,眼中的凌厉,针锋相对。
他开始借着月光观测景阳,因为他的最出色的能力便是这敏锐的观查。
别人说话的时候一些下意识的动作也能给他一些信息,这些信息不只是满足好奇,也可以有很大的作用。
于是他沉默了瞬息,打破诡异的宁静,开口道:“你是福财米庄的对手?”
景阳没有回答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着景阳的沉默,彭建华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
说话这么粗暴,杀人的意志一定也很坚决,所以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所以他打算放弃,只是放弃依靠试探言行来找到轨迹,他还有他引以为傲的实力。
他突然很不明白,对方既然有着坚决的意志来杀自己,为什么却迟迟不动手?
他却不想再等,拖延时间来救兵已经不可能,他的命只把握在他自己手里。
等这个字,让他很难受,因为他考取官职,考了十数年,等升迁,又等了数年。
前者勉强完成,后者遥遥无期。
虽然年至中年才考上官职,但是他依然有雄心抱负。
他不想再等。
“动手吧。”彭建华站起身来,手中的长剑骤然拔出,烛光照耀下,剑身上好像燃起了一团火焰。
景阳依然没有动,他的目光微微上移,终于开口说道:“你做了太多恶事。”
这是理由,是他的坚持。
彭建华一怔,没有料到这样一句话,但是做一名里胥,他有强大的记忆力,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阅人无数的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于是他打算多听几句,再来看看是否了解到什么,说道:“这是你杀我的理由?”
景阳点点头。
彭建华觉得可笑,他真的笑出了声,在这样的夜里必定会吵醒不少人家,还好有那道无形的屏障笼罩。
猖獗的笑声渐止,他嘴角的笑意却还在,只不过笑得有些冷,有些疯狂,所说的话声音也激昂起来。
“恶事做太多?凤阳镇所直属龚旭陵陵督你知道杀过多少无辜的人吗?多少能臣因为无财巴结他而被压在底层无法升迁吗?你知道武朝上下这样的人有多少吗?那翰伊城中至高无上的帝王,又杀了多少好人?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你怎么不去杀?”
景阳依然平静,静静听着他所说这些他平日里绝对不敢说的话,觉得他很可悲,又觉得神武帝太可恨,统治的王朝好悲哀。
像面前这位这样可悲的角色,如今有太多。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杀了你,很正确。”
“这是什么?”
“这是道理。”景阳坚定道。
彭建华又笑了起来,朝着屋外走去,站在门口,看着淡淡月光下景阳,看着他一身黑衣,问道:“道理是什么?”
景阳没有回答,轻微移动的眼珠能代表他进行了思考。
见他不回答,彭建华笑道:“道理因时而异,因人而异,所以没有所谓的绝对正确的道理,永恒的道理,是实力。”
话音一落,手中的长剑一扬,他向着景阳冲了过去。
景阳身形暴退,手中布匹缠裹的剑猛然破布而出,和彭建华的来剑不停碰撞,串串火星溅射。
景阳面色平静,稳住步伐,没有出鞘的剑猛然向前一刺,彭建华只觉得好像有一条毒舌向他攻来。
不是强大的剑招,但是就这样中招会很麻烦。
他攻势一止,转化为防,向前汹涌的身姿也被他强行止住。
那条不存在的毒舌已经消失在他的守势下。
他微微蹙眉。
就在他蹙眉的这段时间里,一道厉芒和强悍无匹的剑气乍放在院中。
景阳手中的剑已出鞘。
彭建华的眼睛眯得更深,但却好像看得更清楚。
那强大的剑气来自剑本身。
他一时没有认出这把剑,就像一时没有听出这声音一样,他今天有些恍,没人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把可怕的剑,所以他再看向景阳的目光又多了好多郑重和警惕,还有不安。
院外卖油翁的眼中也出现了几分郑重,不禁消耗更多的元气来让着屏障便得更加牢靠,只因他刚才感受到了这屏障的晃动,只因景阳的拔剑。
那复杂的眼神落于身的刹那,景阳便开始主动出击。
他手中的剑,是当年轩逸在望天阁给他的天子剑,是大寅皇室的传承剑,自然是旷世之剑。
天子剑在手,他整个人的实力已飙升了一个档次。
依然是先前那一剑,其威力不知比先前强到了何处。
这一剑学自林维天隐藏的藏书库,是一部名为银蛇剑的剑诀,诞生自野巷,名字符合其在诞生之地,没有名气,入不了高雅之堂,是很多相对较为落魄的武者修习的对象,不过无法改变地位和剑招本身的不堪,就连它的收集人林维天都不会修习这些他收藏的武学,但是也不算太差劲,至少在景阳手里,能够威胁到这名三星武者。
彭建华凝重的神情稍松,他很想嘲弄,这剑招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先前的交锋他看出了端倪,这是伏击之剑,只能用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能这样明着使用。
没有了草丛掩盖行踪的蛇,无法成为可怕的杀手。
然而当这剑真正意义上的逼近自己的时候,他才流出了一丝冷汗。
这一剑,比他想象中强。
先前剑未出鞘,如今宝剑锋芒毕露,施展的剑招水平当然不同。
彭建华的体内元气疯狂燃烧,他选择迎剑,手中的长剑不停的挥舞,还像舞成了一朵巨大的花。
他的剑招也不是什么强大剑招,无门无派,身处这种弹丸之地,又能修习多强大的武学?但是他已经在施展自己最强的技艺。
两剑悍然相撞,那条不停舞动的银蛇扑进了那多大花中,被渐渐吞噬。
景阳神情微变。
彭建华看到胜利曙光,他想起刚才这人那番自信至极的粗暴话语,觉得好生讽刺。
然而他的高兴没能维持。
因为被大花吞噬的银蛇在剧烈的扭动,两把剑发生了无数次碰撞,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
豆大的汗珠自彭建华脑门滚落,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剑根本无法与对方的剑相斥,这无数次的碰撞里,他的剑开始颤抖。
为什么剑会颤抖?剑没有生命,但是也会臣服,或者惊恐。
对方手中的剑,究竟是什么剑?
银蛇在内部开始撕咬巨花。
银蛇的舞动的剑速度越来越快,好似疯狂。
最后发出一声脆响。
一道流光乍飞,陷入了彭建华身后的石壁,那是一段剑片,一段断剑。
一股鲜血从彭建华的口中溢出。
他手中握着断剑。
胸口处有一把没入胸膛的剑。
他几分颓然,几分惊恐地看着景阳。
二人的实力相差无几,元气修为基本相当,使用的武学也是同一个水平,然而最终是他败了。
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剑。
他的剑是凡铁,对方的剑却近乎神兵。
这样的剑,不会无名。
他看着景阳,希望能得到答案。
景阳看着彭建华的双眼,再看着那没入胸膛的剑,觉得心情复杂。
先前可以很坚决,真正杀了后,又觉得不舒服。
情绪这种东西真的不好控制,心态的变化也可以只是眨眼。
景阳握着剑,怜悯地看着彭建华,说道:“你觉得人死,需不需要理由。”
鲜血不断涌出,彭建华神情痛苦,但是还算坦然,梦之途,他算失败者,但一直在拼搏,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在临死前他能如此坦然,会对死亡有这种不知是积极还是消极的情绪。
彭建华的声音因疼痛而扭曲,他说道:“以前我认为杀人不需要理由,但是,我现在想知道理由。”
景阳心情平和了些,他问道:“你查到了多少?”
这是一句无前无后的话,若是说过另外的人听,肯定无法理解,然而落到彭建华耳中,他的双瞳骤然放大。
先是难以接受而怔,后是十分得意,他咳嗽道:“我就知道有问题,我就知道有问题,我的能力让我在这里真的是委屈!”
景阳静静看着他。
彭建华眼中的光彩在渐渐消失。
他脸色苍白地骄傲说道:“有一种天赋,叫直觉,其实我什么都没查到。”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开始如花般枯萎。
景阳坚定地说道:“刚才你说,我为什么不去杀神武帝,我刚才就想立刻回答你,这其实就是一直支持我活下去的动力。”
好嚣张,好直接的话。
彭建华震惊道:“你是……”
他低下头,看着这剑,他知道这是什么剑了。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笑得血涌更甚,模样可怕至极。
他觉得满足,觉得值得,他一直想出人头地,一直想展露自己的能力,但是却一直被打压,一直想被肯定的他,终于收获到了一份肯定。
大寅王朝的太子,亲自来杀自己。
真的觉得很知足。
“哈哈哈,我很知足了,很开心,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话越来越难,他还是努力说道:“你要推翻武朝,何尝不是帮我泄愤,死不死,真的无所谓。”
然后他永远地离开了。
望着一地的鲜血,景阳觉得悲哀。
他抽出剑,尸体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景阳离开。
尸体断剑明月夜,好凄凉。
主角性格应该是这样才对,因痛苦而忧郁,漂亮,处在青春期少年常见的复杂心态,之前那书一味把他塑造成冷漠,不太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