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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正文第一九五章
荣烺出宫一趟,非但看了场精彩的蹴鞠赛,还带火了帝都城内的女式猎装。公主殿下都这么穿了,那些没机会同公主殿下一道穿猎装的闺秀们,也在家做好几身,换着穿,可流行了。
还有,公主殿下出门好骑马。
于是,便有不少贵女效仿,也骑马出门。
当然,官学的名声也更上一层楼。
皇长子殿下与公主殿下一同去官学参观,这还了得,直接导致今年官学报名人数激增。
荣烺过的挺好,第二天,楚王就上了请罪折子,自陈身为藩王,管理藩地不力,疏忽了藩地宗学治理,有失藩王之责,在折子里再三叩首,请朝廷降罪。
藩王是不必上朝的,于是,楚王就颤巍巍的来万寿宫请罪了。
郑太后荣晟帝都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这样自责。”安慰楚王不少话。
其实这的确不是大事,帝都宗学还丢过大人哪。何况藩地的宗学。荣晟帝原本也没对藩地宗学有何冀望。
进宫一趟,尤其返回藩地在即,楚王便陪两宫说起话来,到中午,郑太后留膳,还特意叫了荣绵过来一道用膳。
于是,荣烺放学就看到楚王,她也挺高兴,跟楚王打过招呼,先回自己院儿换衣裳,换过衣裳才带着颜姑娘几人过来,她中午都是跟祖母一道用膳,这午宴自然有她一份。
楚王见到荣烺后,特意起身谢荣烺一回,“若非公主殿下英明,我也还被蒙在股里。咱家孩子岂不都要被那起子尸位素餐的给耽搁了么。”
荣烺一摆手,“不用谢。我那就随口一问,哎,你也别自责。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哪,郢叔祖还不如您哪。”
人楚王就是客气两句,他不知道荣烺实在,你一谢,她真当真。
而且,年轻直率,那真是,有啥说啥!
什么“糊涂”,什么“郢叔祖还不如您”……
楚王险没吐血。
我,我就藩学没管好……就糊涂了?
还有,怪道郢王时常说公主活泼,你俩是真有点不合啊。
荣晟帝听的眼角直抽,笑,“你哪里知道楚王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风采。”
荣烺说,“我知道啊。我在国史上学到过。”
荣烺知道说话要给人留面子,她笑着打个哈哈,“吃一堑长一智,楚王肯定能把宗学管好的!”
然后问,“楚王你没怪荣柒在我跟皇兄面前直言直谏吧。”
楚王一笑,“我焉是那等心胸狭窄的小人。不瞒殿下,我家孩子多,孙辈的我还能认清,重孙辈就不行了。若不是此事,我尚不知我重孙辈中有阿柒这样的好孩子。我赏他都来不及,怎么会罚他?”
荣烺点头,“看来国史说您识多才广、心胸阔大,是真的。”
楚王:忽然觉着公主还挺会说话。
嘴上笑,“殿下过誉,老臣也就是一平凡人矣。”
荣烺嘴上笑,“你这就谦虚了。”
心说:是挺平凡的。先前听说如何如何了不起,藩地宗学的事都不知道。
中午用过午膳,荣烺就辞过祖母、父亲,以及楚王,与颜姑娘几人回自己院儿午睡去了,她下午还要继续上课。
吃了这顿饭,楚王倒对荣烺生出几分喜爱之心,说,“公主聪明活泼,难怪娘娘陛下格外钟爱。老臣若有这么个孙女儿、重孙女儿的,定也是一样喜爱。”
荣晟帝想到女儿就忍俊不禁,“成天跟个小大人一样,比朕还忙。”
郑太后道,“孩子这个年纪,正是爱管事儿的时候。阿绵十来岁时随我看奏章,每次看到哪里有灾险,比我跟皇帝还愁。”
荣晟帝回想,笑看端正陪坐的长子,“还真是这样。”
荣绵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会很担心百姓受苦。”
楚王正色赞道,“非有仁义体贴之心,不能这般忧民之疾苦。”
荣绵倒常受官员各种马屁赞美,他道,“这都是应当的,楚王您过誉了。”
“太.祖皇帝当年就是这般为民劳心劳力,我都劝他,当休息时且休息,当宽心时且宽心。太.祖皇帝说,但还有江山百姓在受苦,他如何能宽心休息呢。”楚王感慨道,“都说皇帝是天下至尊,却也是天下至苦、天下至难。”
这话简直说到荣晟帝心坎儿。
郑太后淡笑,“为君便有为君的责任,各安其责,各守其分,天下太平矣。”
心说:皇帝受天下供养,自当以天下为己任,不然难道屁都不管?
荣烺刚回院,内务司就在廊下侯着哪。
荣烺与张总管挺熟,看张总管身后一排捧着填漆描金匣子的内务司差人,笑问,“张总管,你这是来给我送礼了?”
张总管笑着一揖,“今春内务司新供的绢花儿得了,臣趁中午殿下有空,给殿下送来。”
“行,你进来说话。”
荣烺与颜姑娘几人说,“咱们一起看,这也有你们的。”
新供上的绢花,这花做的栩栩如生,精致至极,近了一闻,还有各自花香。
荣烺拈了支桃花,“这纱的颜色好,仿佛真的一般。”
问内务司张总管,“我让你做两匣子素些的绢花,你做没?”
“已经得了。”张总管从手下那里接过匣子,亲自打开,上前给公主殿下看,介绍,“殿下,共两匣,各十二花样,都是素的。”
荣烺拿起来看了,见做的一样好,便让林司仪安排人送给郑锦。郑锦在孝期,不能用鲜艳的衣裳首饰。以前在宫里时,四季衣裳,簪花首饰,大家都有的。如今荣烺也并不忘了她,总是让内务司按制做一份,郑锦自己戴也好,分给家里姐妹们也好。
说到郑锦,姜颖道,“可惜阿锦在孝中,不然一起看蹴鞠,她最爱热闹的。”
“是啊。等休沐那天,咱们去找阿锦姐玩儿,也去瞧瞧她。”荣烺提议,大家都说好。
颜姑娘陪着看过这些绢花,建议荣烺,“殿下,楚王越王这就要回藩地,殿下何不也赐两府宗室女些绢花,既是殿下心意,也是个念想。”
“这也是。”荣烺向来大方,让林司仪取来两府宗室女的名单,按身份嫡庶各有赏赐,另外荣烺熟悉的荣臻荣可各多加一匣。这二人是楚王家的重孙女。
计算出所需绢花数目,张总管便又领了这新差使。
荣烺问,“张总管,你大中午的过来,用膳没?”
张总管立刻表示自己差使用心,忠心耿耿道,“臣想殿下的东西要紧,如今给殿下过了目,回去就用。”
“你做事不错。”荣烺同林司仪道,“林妈妈,差人传一席膳食,给张总管送到内务司去。”
张总管忙谢过公主殿下赐膳。
荣烺笑笑,让他回去吃饭了。
楚王下午回府,休息片刻便令长史将荣柒找回来,他来帝都这些日子,也没见这重孙子过来孝敬。如今他要回藩地,重孙子不来,他就把人请来,总得说说话。
长史的随从约摸半个时辰回来,禀道,“小的随长史大人到官学,小柒爷在上课,跟小的说,待放学就回。长史大人在官学等着小柒爷放学,说一放学就接小柒爷回府。”
楚王颌首,令随从退下了。
楚王妃道,“我令厨下先做几样可口小菜,待小柒回来,让他陪王爷吃几盅酒。”
“好啊。”
荣柒傍晚才回的楚王府,他还假惺惺的同接他的长史官说,“按理,曾祖父相召,我该立刻就回的。奈何我们官学课业紧,要是曾祖父生气,长史你可得替我圆说一二。”
长史官道,“柒爷您这是为了学业,王爷知道也只有高兴您一心向学的。”
“那就好那就好。”荣柒又问他,“曾祖父找我回去干什么,不会是因我说了实话,他老人家不高兴吧?”
“王爷在府里都赞您敢于直言,是同辈中的楷模。”
荣柒嘿嘿嘿一阵笑,假假谦虚,“过奖过奖,楷模不敢当。主要是公主殿下问到我,我不能撒谎,他老人家理解就好。”
荣柒上半日课,还有些饿了,路上见有包子铺,令车夫去买了十个羊肉包子,分给长史一起吃。
长史不好辞,咬一口热腾腾的肉包,“这味儿真不赖。”
“那是当然了。”荣柒小心的吸着里面有些烫嘴的肉汁,“帝都就是帝都,咱们楚地虽也百业繁华,论气派就远不及帝都了。”
俩人路上分吃了十个包子,长史吃了仨,剩下七个都叫荣柒吃了。他正长个子的时候,很容易饿。
楚王就在惯常呆的屋舍休息,屋子自然温暖舒适,四处摆着鲜灵花卉,楚王爱侍弄花草,荣柒到的时候,楚王正在给兰花浇水。
下人回禀一声,“王爷,小七爷来了。”
楚王就见荣柒瘦高跟螳螂似的给他作了个大揖,“曾祖父,孙儿来了。”
“行了,自家人,不必这样多礼。”楚王将水瓢递给侍女,让荣柒近前坐下说话,“原我想着,你得先来找我。嘿,你倒跟没事人一样,非得我打发人找你,你才来。你谱儿倒挺大。”
“这哪儿的话。我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曾祖父,刚我还在车上说,我是心里惶恐,担心您老怪罪,我才不敢来的。”荣柒生的大眼睛高鼻梁,原是副好相貌,可因正在生长期,光蹿个子不长肉,瘦佻的竹竿一样。若只是瘦也无妨,偏他张嘴就透着那么股子市井油滑气,于是,给他这气质一拉,啥模样都显不出来了。
更不必提跟楚王这般至老都是满头银发、文雅端贵的比了。
楚王打量他片刻,给了个评价,“猴子。”
这叫啥话!荣柒险没当场倒地,他讪讪的摸了摸下巴上刚稀疏长出的几根汗毛,“外头人奉承我,都夸我像您老年轻时,说咱爷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话简直没叫楚王恶心死,楚王笑斥,“少给自己贴金。”
荣柒也笑了。
侍女端来茶,荣柒先接一盏奉给楚王,自己取了另一盏,就听楚王说,“你是个有机缘的孩子。我这些子孙中,我看你是个出头。如今我就要回封地,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可直接告诉我。”
荣柒颇是惊诧,他把楚地宗学的实情告知两位殿下,自然是让王府丢脸的。他父亲已经骂过他了,不过荣柒向来不在意这个。王府的前程轮不到他,还不准他自己谋前程么。
公主问,他当然要说实话。
至于王府是不是丢脸,那能怪他么?
他原想这事糊弄过去就算了,没想到曾祖父竟要给他好处!
荣柒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他立刻就说,“需要帮忙的地方可是不少,曾祖父,我啥都不缺,就是缺钱。”
楚王:……
一阵无语后,楚王故意问他,“你要多少?”
“一千两千不嫌少,十万八万不嫌多。曾祖父您给多少,我要多少。”荣柒诉起苦来,“您不知道,帝都居,大不易。以前在官学,我只能住中等寝舍。好在后来新官学规矩改了,食宿都不用钱了。可我们同窗出门,也有一些应酬。我官学成绩还不赖,以后谋差使,也得各处打点。我这一想,都是用钱的地方。您说是不是?您要看我还成,就多资助我一些。”
说着还一幅小狗眼的跟楚王讨好,楚王给他逗笑,“你想的挺长远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么。”荣柒笑嘻嘻地。
楚王是经历立国之战的人,他位居亲王,尊贵已极。他的子孙也都得享富贵,如荣柒这样敢赤果果谈钱的已是凤毛麟角。
就冲这脸皮,这小子以后也差不了。
楚王道,“好吧。我看你是个有成算,就给你个十万八万。”
荣柒想,我这是十年前拜的多宝天尊显灵了么!他险没高兴的跳起来,先起身给曾祖父又作了个大揖,喜笑颜开,“这世上能这么信我的人,也就是曾祖父您了。小柒我永远记得曾祖父您对我的好。”
要不说还是有血亲哪,曾祖父真乃大财主,哗的给他这许多银子,这可真是……叫他怎么说呢。
这可真是要发财的节奏啊!
楚王道,“我把刘长史留给你如何?”
荣柒想到接他的长史,说,“您要留就让他留王府,处理咱们藩地与帝都事宜就行了。我身边不缺人。”
“嗯,那你有什么事,只管过来找他。”楚王问,“你这些银子,打算做什么?”
荣柒说,“挣钱啊。过日子坐吃山空可不行,我打算拿出一半做本钱,请个行家里手,在帝都做些小生意。这样钱生钱,等我以后当差,就不用吃拿卡要弄银子了。”
楚王看他眼泛金光的样,心道,这还是个财迷。楚王懒得再问他打算,留荣柒吃顿饭。因为得到曾祖父大笔馈赠,晚膳时荣柒真是把曾祖父伺候的周周到到的,种种马屁更是轮番的拍。
他在官学颇读了几本书,因为楚王也是能在国史有个人篇章的人物,荣柒就挑着楚王往昔的光彩时刻奉承,饶是楚王知他有意讨好,也给他拍的身心舒泰,由衷升起一种银子没白花的感觉。
晚膳后,荣柒告辞时,楚王就让楚王妃取了银匣,递给荣柒,便打发他去了。
荣柒高高兴兴谢过曾祖父曾祖母,接过银匣潇洒离去。那背影,既没有对亲人的留恋,也没有对王府的不舍,亦无对银钱的贪婪。
楚王不禁有些怅然:新的一代人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