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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兵部尚书韩熙载提起派一人前往江淮便可既安民心又可向大周表示善意,李璟心中大喜立刻追问,韩熙载言道:“今我大唐皇室中人,若论声望除陛下之外当以六皇子为先,殿下才情不凡天资聪颖,所做皆可为传世佳作,极得赞赏与士子之间,且殿下风流俊赏,洒脱不羁,如需一人前往江淮可二者兼得,则非六皇子不可。
“重光?”李璟微微一愣,在这样的议政场合他似乎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李从嘉的存在,不过得韩熙载稍加提醒却是心中一动,如今说起名气不要说其他皇室之人,怕是自己也不一定比得上六皇儿,其天赋才情确是不凡,要知道李璟在词曲之道上也是有着专家水平的。
什么风流俊赏,洒脱不羁,那只是韩熙载有些话不愿意说出罢了,倘若说在明处就似那流传甚广的郭威与柴荣之言,李从嘉与词曲之天赋怕是唯有魏晋之曹子建、盛唐之李太白可与之相比,可却不问政事。不通兵法,与后陈叔宝何其相似?便再是才高亦不足为惧。
李璟让李从嘉身入军营有对他加以历练的意思,可看儿子的表现呢?居然将逍遥安乐床抬到了军中,还养了个罪臣之女作为外房,空有才子风流,却无男儿之志,更和皇太弟李景遂走的颇近,对自己的心意根本不知加以揣测,一天到晚不是和宋承宪编撰全唐诗就是和锺瑞年流连于青楼酒馆,如此观之柴荣之言还真是真知灼见,六皇儿非是可以托付国事之人,不过以眼下形势韩熙载之言确是可行。
“陛下,韩尚书所言甚是,便是老臣也听过六皇子善词曲、工音律之名,文人士子对其莫不推许,民间亦有传诵,倘若殿下前往江淮确可安定民心提升士气。”李璟想着心思一时沉默不言,老将军刘仁赡出言道,除了皇上自己之外六皇子倒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不但可以达到安定军心民意的目的应该还不会干涉自己的军事布置,记得儿子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六殿下将皇上让他入军营之举称为赶鸭子上架,且一向性格温良,并非似大皇子李弘冀那般强势的。
“皇上,前番让燕将军出兵老臣确有所失,如今想之还是韩尚书有先见之明,可称目光深远,此番为陛下所谋亦是良策,六皇子到了江淮,便是表明我大唐绝无出兵北范之意,至不济皇上还可根据大周之动向随机应变,亦可作为对其送回燕将军之举的回应。”斟酌片刻之后威国公宋齐丘终于说话了,一开口便是先直承己过,并对韩熙载称赞有加,一派贤达之臣虚怀若谷的风度,更是赞成前者所见。
宋齐丘乃是支持吴王李弘冀最为坚定的力量,以他为官数十年的经历和观人之多无论李从嘉如何为之都是去不掉他的戒备之心的,现在无意政事并非以后就不会,最高权力的宝座可以令人疯狂。但细心一想假如六皇子去了江淮对吴王却无一丝害处,对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好处,更可解眼前燃眉之急,又何乐不为?更要推波助澜。
此一战过后大周对江淮虎视眈眈,此地已然成为险地,加之那里一向是民风彪悍豪强林立,单就这两点恐怕就够六皇子焦头烂额了,日后哪怕他有所改变想要与吴王争夺皇权这些便是最大的牵制,相反他若是被封到楚地或是南方倒还真的能够安下心来培植自己的实力了。身为老臣宋齐丘的看法可说极为有理,即使是李从嘉听到了他的心声也要赞成,但二者之间决定性的不同就在六皇子知道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而宋齐丘不知,这争取封王江淮的举动亦是一场赌博。
“国公之言太过了,当日议事韩某亦是赞成国公之见,如今燕将军有失在下岂能无过,不过事已至此我等自当先为陛下谋应对之道?再言若非此战谁人能知那郭威如此隐忍不发?”韩熙载急忙出言,表面上威国公之言对他极为推崇,可却是以退为进之法,自己真要目光深远当时为何不一力阻拦呢?又何有今日?他当然不能让皇上有这样的想法,因此也是直言自己之过,反正此事并非一人而决。
宋齐丘和韩熙载这一番言语锺云听在耳中亦知其意,这朝堂之上一向也是臣子们勾心斗角之所。在他心里还是比较赞成韩熙载的意见的,李从嘉前往江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但外甥向来是妹妹最为宠爱的儿子,此时江淮又是险地所在,虽然他也相信郭威此举示威多余实际,但万一有个意外呢?他岂不是把自己的外甥推入了火坑?
“皇兄,韩尚书和国公所言虽是有理但江淮险地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以臣弟之见还是另择一人前往才是。”锺云没有说出口的担忧此时却被燕王李景遂说了出来,观其神情确是关心李从嘉安危。
“燕王此言差矣,所谓在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六殿下身为皇子,更该为皇上为父分忧,再说即使周军真的来袭,江淮之处还有刘老将军坐镇,保殿下平安应该无甚难处,似此举乃是利国之事,也是六皇子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威国公听了李景遂之言双目微微一睁眼光便看向了冯延巳,后者会意立刻颇为慷慨激昂的说道。
“陛下放心,但教老臣在,必可保六殿下不失。”宋齐丘冯延巳等人与燕王李景遂向来不合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刘仁赡与燕王平素并无太多交往也谈不上针锋相对,他此言完全是从江淮的角度出发,既然他赞成了韩熙载的意见就肯定要尽全力保证六皇子的安全。
“吾弟之言乃为从嘉安危朕岂能不知?亦是忧心与此,不过冯卿之言也是正理,既是父子更是君臣,但兹事体大还容朕详加斟酌,今日议事暂且到此,明日再做定论。”李璟此时方才出言道,并未就燕王和冯延巳之言表现出明显的倾向,却也各自赞许了一番,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和稀泥,但对帝王而言,这和稀泥一道是绝不能忽视的。
就像刚才宋齐丘和韩熙载之间的暗斗和现在燕王与威国公一派的明争,自古以来华夏的朝堂之上似上述的情形便是一种常态,往往帝王对此很少会有明确的表态,今天支持这一方,明天选择那一派,看上去显得就事论事颇为公允,其实帝王心术便暗藏其中了,臣子之间斗的越多皇帝的回旋余地就越大,反之假如臣子们都是铁板一块皇帝的江山就未必稳固了,这其中和西方讲究权力之间的相互制衡颇为类似,区别在于前者谋求政权稳定而后者谋求的则是皇权家天下。
李璟在历史上虽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皇帝,但帝王心术是绝不会缺乏的,看起来李从嘉前往江淮是一条良策,他也要好好加以考量。韩熙载推荐六皇儿有何用意?威国公为何一力支持?锺云为何不语?李景遂又是否真的只是单纯关心李从嘉的安危?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要和那个当事人做一番父子君臣的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