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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宁心中对秦峰这一举动已是暗自领情。凭她对秦峰的了解,不难猜测出对方是在借谷穗帮忙一事,有意相帮。
秦峰没有直说,她却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两个丫鬟已被带了过来,谢宁只打量了一眼,便转身看向秦峰,拱手道谢,“有劳子岳兄费神。”
“不碍,”秦峰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回城一事,我上午已派人告知侯府。你带着两个丫鬟,独行不便,就与我一同乘车吧。”
“殿下又要出门?”
秦峰笑笑,“久在京郊,如今正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倒是不急,总要让我见高侯一面,同他先说上两句话。”
“哦?”谢宁知机地向外走去,边走边问,“子岳兄要与我舅舅说些什么?”
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秦峰的音量却未曾压低,“上次你出来,是借着教我骑射的幌子。说来是我连累了你,此事已然传开,你再出入侯府,恐会招人窥视。”
谢宁闻言脚步骤停,眉心一跳,顾不得细想,便急声问道:“那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呆在侯府不出来吧,那这三百人可怎么办?”
“你别太担心,”秦峰抬手搭在身旁女子的肩膀,“我会与高侯说明白。”
从肩上传来的力道很是舒缓,谢宁的浮躁渐渐被抚平,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秦峰,“怎么说?”
秦峰单手背在身后,似是在思考,“剿匪圣旨已下,我这边的动静不必再遮掩。我去找高侯,大可直接提出要你相助的要求。”
谢宁神情犹豫,“舅舅会同意吗?”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除了秦峰,谁会相信她能在剿匪一事上有所助益呢。
“骑射一事,他未曾拒绝。这次应该也不会反对。“秦峰言之凿凿,笃定地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谢宁攥紧了垂在身旁的双手,“我是怕他不相信我可以——”
“阿宁,”秦峰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飞快地将她的话打断,“旁人信不信无所谓,我信你就好。”
将他眼中的信任看得分明,谢宁心底一暖,方才的不确信霎时间一扫而光,再迈步之时,又是精神奕奕。
***
乘着马车前往侯府的功夫,谢宁也没闲着,见秦峰没有闭目养神的打算,干脆扭过头去,同坐在车门处的两个丫头搭起话来。
这两个丫头是秦峰所赠,单看外表,谢宁也只能看出她们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吃不准她们是否是侯府出身。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未免唐突,谢宁开始循序渐进地问话。
两个丫鬟都穿着樱草色衣裳,梳的也是一样的发式。听见谢宁问话,俱都恭敬地低下了头,开口回话的却是两人之中较为年长的一个,“回小姐的话,奴婢晓月,今年十六。这是青柳,今年十五。”
“哦,”谢宁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从前在哪里当差?平时都擅长做些什么?”
谢宁问得直接,却不知依着高门贵户的规矩,奴婢向来是不许议论旧主的。晓月闻声一滞,没有答话,下意识地瞄了秦峰一眼。
因她并未抬头,谢宁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是等着二人的回答,马车内却陡然响起秦峰的声音——“主子问话,慢吞吞地作什么。”
这一声冷冷的指责落地,谢宁倒是没什么感触,青柳却身形一颤,反观晓月,也有些僵硬。
“奴婢一时疏忽,还望小姐勿怪。”晓月回过神来,便拉着战战栗栗的青柳,俯身一拜。
“起来吧,我没怪你们。”这两个丫头,不知比宝灵宝心乖巧多少,秦峰居然也这么吓唬人家。
“呵,”察觉到谢宁眼中的嗔怪,秦峰不由轻笑一声,语气放缓道:“你们主子问话,还不快答。”
“是,”晓月扶着青柳起身,看向谢宁的目光隐有感激,“奴婢二人从前都是在安王府做事的。青柳善于烹饪糕食,打理花草,我则善于女红刺绣,算账理事。”
“原来如此,”如愿地打听到两个丫鬟的来历,谢宁一颗心却骤然沉下。究其原因,便是她在侯府所居的小院太过简陋,令她难免担心,这两个出身王府,见识过荣华富贵的丫鬟会不习惯。
“阿宁,怎么了?”早就看出谢宁面上的担忧,原本以为她能自己想通的秦峰终于沉不住气,出言相问。
“没事。”谢宁笑着否认。
见她强颜欢笑,秦峰正要追问,却因车门外无痕的一声通报无奈地打消了念头——“殿下,咱们马上就要到靖平侯府了。我隐约听见正门处传来动静,说是要接侯府的表小姐进府。您看,咱们可要快些过去,免得他们等得着急?”
暗瞥谢宁一眼,秦峰若无其事地淡淡答道:“那便快些吧。”
相比秦峰的淡然,谢宁却是心中暗惊,掀帘看去,才发现此地离侯府尚有一段距离。她一向自诩耳聪目明,却没听到半点动静,反倒是无痕,在马车行驶声的干扰下,将一里外的声响听了个一清二楚,暗自惊诧之余,对于无痕的武艺,又多了几分了解。
急速而行,不过片刻,他们便到了侯府门前。无痕将马车停得很稳,赶在车中四人下来之前,便对着侯府外等候的众人道:“府上表小姐到了,诸位勿要慌乱。”
“那就好,”隔着车壁,谢宁辨别出胡管家的声音,“表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下车梳洗一番,侯爷夫人还等着见您呢。”
“你先下去吧。”秦峰闻言,侧身为谢宁让路。
谢宁点点头,没有矫情地推让,干净利落地跳下了车,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府门外一群人震惊的眼神。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耳旁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谢宁很是不解地看了回去,“胡管家这是何意?”他们等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表小姐勿怪,老奴是得了夫人的吩咐,在此等候夏表小姐的,方才听这车夫话音,一时有所误会。”
谢宁眉头微皱。秦峰下了车,冷声问道:“谢小姐归府一事,你等竟是分毫不知吗?难不成是本王派来知会的人出了岔子?”
“这……”胡管家带头行礼,上前道:“回王爷的话,想是下人一时忙乱,忘了禀报。我会派人查证,及时惩处的。”
“免礼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谢宁已将侯府门前的情形打量了一番,只见胡管家身后分立着两排家丁丫鬟,加在一处是有数十人之多。这样的大阵仗,比起当初她初入侯府之时不知强出多少。想来同是侯府的表小姐,这位夏表小姐的身份应该更尊贵一些。
她不由好奇,便去问胡管家,“这夏小姐是何人,与我也是亲戚吗?”
胡管家道:“夏表小姐是夫人家姐的女儿。”却是避开了谢宁的另一个问题。
就在此时,一辆双帷马车缓缓驶来,众人急忙迎了上去。不多时,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一位头戴帷帽的少女翩然而至。
谢宁在不远处看去,只觉她腰部纤细,不堪一折。
这位夏表小姐的到来,令靖平侯府的门庭愈发热闹了几分。秦峰见状,对谢宁道:“侯府今日有远客至,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去打扰。阿宁,不如你去找高侯说明此事吧。”
谢宁略一思忖,便应下了此事,目送秦峰的马车离去后,没再留在嘈杂的大门口,带着晓月、青柳两个丫鬟,从一旁的角门进了侯府。
左拐右拐地走到了小院,一路行来,不得不说,谢宁的心情十分忐忑。对于身后这两个出身王府的大丫鬟而言,这小院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可还记得当初秦嬷嬷搬进来的时候,那番大动干戈的阵仗。
可秦嬷嬷是侯爷舅舅为她寻来的教引嬷嬷,又是受秦峰所托前来助她参加女官试的人选,有些特殊之举实属常理。若是这两个丫鬟效仿而为,只怕要惹出乱子来。
主仆有别,她这儿的庙小,再也容不下第二对宝灵宝心了。
孰料她这份担心全是多余。晓月青柳进了门,虽说对这院中简陋的环境有些惊诧,可面上却是半分嫌弃也无,她们这番举动,倒令谢宁暗笑自己多心了。
“小姐,不知我二人往后要住在何处?”问话的是青柳。
自秦嬷嬷来后,谷穗所住的那间房便一分为二,原本的茶水间挪了出去,重新规整后,秦嬷嬷住在了里头,隔着一道帘子,才是谷穗的住处,倒是足够三个人睡了。
谢宁将房门指给他们后,又道:“我带你们过去吧。万一起居上缺少什么东西,也好及时帮你们添补。”
“多谢小姐。”
两句异口同声的道谢落地,房门被“吱呀”一声地打开,秦嬷嬷走到谢宁身旁,上下打量了两个丫头几眼。
谢宁机灵地出声介绍道:“秦嬷嬷,这是安王送的两个丫鬟,晓月,青柳。”
两个丫鬟也有眼色,“见过秦嬷嬷。”
秦嬷嬷应了一声,便道:“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们自己进去收拾一下吧。”
果然是秦峰事先安排好的!谢宁心中明悟,心头涌上思绪万千。细数二人相识以来,秦峰为她所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无论是在侯府里的暗自提醒,安王府席宴上的坦然相护,还是如今煞费苦心的安排,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分外感动。
她行为莽撞,一时激愤得罪了轩王,又曾失手杀死过细作,为她解围的是秦峰,出言宽慰的也是秦峰。
她年纪尚幼,纵有军旅经历,也毕竟只是个女子,秦峰却一直相信她,鼓励她,将训兵重任交付于她。
这一份赏识之情该如何回应,这一份知遇之恩又该如何报答?
谢宁不禁扪心自问,不过短暂的迷茫,她便有了答案,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走了几日,你这头发倒是好了许多。照着我教的法子做了?”秦嬷嬷见她回神,才缓缓开口道。
得了夸奖,谢宁高兴地点点头,应道:“嗯。”
秦嬷嬷看她一眼,“就是这色泽,还有些暗淡,也不够光滑。”
不必对镜自视,谢宁也知她说的是实情。她自小到大,都不怎么挑食,但蜀地清苦,与苗人交战时粮食更是匮乏,如今算来,虽没饿上一日半日,三餐也多是清粥小菜,哪及京中品类繁多。周边百姓的日子,更事难捱。
不过此时朝廷与苗疆已在议和,战事免去后,想必蜀地的形势就能有所好转。
一时多想,谢宁转过神来,便出言问道:“我这头发一向疏于打理,嬷嬷可还有什么好的法子?”
女子爱美,乃是人之常情。进了京城,谢宁才知何为人间殊色。如今有了条件,再加上秦嬷嬷有意相告,谢宁也不愿自己再这般‘不修边幅’下去,受人指点。
“你这丫头,要学的还多着,”秦嬷嬷不客气地直言道,“养发自然是有讲究的。肝藏血,发为血之余,血亏则发枯。肾为先天之本,精血之源,其华在发。发疏而色淡,一看便是体虚之兆,食补和药补双管齐下,方能有所改善。”
“嬷嬷说的是,只是我素来康健,应该不会体虚吧?”
她从小到大,连病都没生过几场,又****习武,体力甚至胜过不少男子,怎会体虚?谢宁很是纳闷。
秦嬷嬷瞥她一眼,淡淡道:“长此以往,不体虚也难。”
“哦。”谢宁不惧她冷脸,摸了摸鼻子,继续凑上前追问。
(关于养发这段,体虚是有点夸张啦,中医的理论,大家不用太相信。毕竟手脚冰凉,也是常态,不代表体寒哦)
将晓月、青柳二人安排妥当后,谢宁和秦嬷嬷又聊了几句,便出门去了松柏院。
算来她离府也有七日,如今归来,也该再去鹤龄院拜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