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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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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姑娘们手帕交之间的小聚,萧府并未曾大肆铺张。

    萧静姝当日请了三位姑娘,分别是董家长女董思柔,雷家嫡女雷文茵和沈家嫡长女沈婉。

    这三位姑娘,是平日和萧静姝最说得来的,人和人之间,真的是要讲“缘分”二字,别的反倒是要放一边了。好比萧静姝和萧静嫒明明血缘相近,却习性相反,相看两厌,平日里不过是个面子情罢了,不得不说,有时候,血还真的浓不过水。

    屈指数来,其实萧静姝进入夷陵的社交界也不过两年,和她们仨儿的交情亦不过短短两年,却好过和旁人自小一起长大。萧静姝五岁丧母,接着便在家闭门守孝三年。父亲萧峻因一直不肯续娶惹恼了祖母,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便一直是“眼不见为净”,看萧峻一日不肯松口,她便也推得干干净净,始终不肯带她参与那些女儿家的社交。

    至于嫡支二房的王氏夫人,原本在她丧母的情况下也可以搭一把手,给她引荐一下进入社交界的,只是王氏素来和老太太保持步调一致,何况这件事她根本乐见其成,便装聋作哑不肯出头,生生将她在家里拘到了十岁。

    直到去年,萧峻的表姑母被皇帝册封为了皇后,萧峻也高升一步,成为了夷陵郡守,萧氏一族眼看起复在即,萧氏女几乎是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另外一面,萧静姝身量渐长,也许是因着学武的缘故,她身材发育的特别快,刚刚十一岁就有了十三四岁女孩子的身姿,也日益展露出了美人胚子的苗头,老太太念着“奇货可居”,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始带着萧静姝去了聚会。萧静姝也是那时候起,才接结下了这三个手帕交。

    不过,虽然这三家祖上都曾显赫过,在夷陵也算是大家,可如今董思柔的父亲不过是区区校尉,雷文茵的父亲倒是曾任过从四品的谏议大夫,可惜自前年丁忧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至于沈家,徒留一个书香世家的名号,偌大家族却无人出仕,眼见得也是日益败落了。在老太太看来,这三家,除了雷文茵还有理由加以拉拢之外,其他两位……她们是看不太上的。大约也是因为这种想法,她才对萧静姝的交友状况放任自流,未多加管束。

    老太太他们的想法,萧静姝心里也很清楚,不过她的想法,却比她们要深的多。

    三位姑娘刚刚到,萧静嫒这个不速之客,就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花园的另外一侧姗姗走来。

    她自顾自的走近,仰起脸来一脸怯生生的瞧着萧静姝:“大姐姐,我今日独自在房内枯坐无聊,听着你们这儿欢声笑语,瞧着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实在心痒难搔,不知大姐姐介不介意,让我加入你们一起?”

    萧静姝瞧了一眼她可怜兮兮的小脸儿,有些玩味的弯唇一笑。

    萧静嫒心里隐约觉得忐忑:……她不会撕破脸吧?不好说不好说,母亲说大姐姐从五岁丧母之后就没学过规矩,规矩上头还不如那些破落户,万一大姐姐真的直接赶自己出去怎么办?不不不,不可能的,到底自己也是好声好气的求她,她要是无礼……要是无礼……那还有祖母呢!

    萧静姝瞧着萧静嫒脸色明暗不定,就知道她心里肯定已经脑补开了。她性子本来就促狭,看萧静嫒这个样子,索性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只笑吟吟看着她不说话。

    她越沉默,萧静嫒心里就越是没底,她往四周的三个姑娘那边看了看,投去了特别无助的目光。萧静姝自有算计不说话,可瞧着萧静嫒这个做派,平日最是心直口快的董思柔就已经皱了眉,有些不悦的瞅了她一眼:“二娘子,咱们姐妹几个平日和你素无往来,这……你在这儿,咱们要说些私房话也不方便啊!”会不会看人脸色?

    萧静姝闻言忍不住的就是暗自莞尔一笑:思柔妹子,咱们别这么老实好不好?二妹妹真的会恨死你的!这仇恨值拉的妥妥的!

    董思柔为她出头,说的又是大实话,她就更加乐的轻松,只似笑非笑的倚在了隐囊上,百无聊赖的拨了拨手指甲低了头去看自己衣襟上的绣纹:姐什么也没听到!

    萧静嫒不防自己的客套话竟然被对方直截了当的两句话就给挡了回来,嗫嚅了两下,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董思柔,就是个不管不顾的泼辣货!还是个客人呢,没她萧静姝的指示,怎么就敢对她这个主人这么说话!她偷觑一眼在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的萧静姝,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跺脚道:“大姐姐,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自家姐妹,这也是我家!你们有什么话,是非要瞒着我才能说的呀!”

    眼看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晓得她的下文肯定是撒泼耍赖“你们瞒着我说小话儿,我要告诉祖母去”,萧静嫒心里明白,这会儿敲打二姑娘这么两句,暂时也就差不多了,真把事儿闹到祖母面前,她自己也得不了好……毕竟老太太偏心是她没法儿改变的事实,莫若见好就收。

    其实素日里,萧静嫒是不爱来讨好她亲近她的,今儿个一反常态……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必然是有心人要她来听壁脚的。也不奇怪,那些人要在龙渊寺做文章,必然要防着她察觉到蛛丝马迹,防着她和外头串联,坏了她们的盘算。

    她要留下来,那就留着吧。她们也不想想,她萧静姝的壁脚,是这么好听的?有些话,就是给她萧静嫒听,她听了也听不明白!要留,那就留着吧!反正没脸没皮的也不是她。

    萧静姝从隐囊上略略借力撑起了身,伸手拉过了萧静嫒的手,一脸的真诚:“好了二妹妹,你既然要留下,那就留下吧。姐姐也没说要赶你走不是?”她看了一眼董思柔,笑道,“思柔,今日主要是来赏玩我新得的那只猞猁,咱们有什么私房话,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说。”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好意我领啦,不过今儿个事无不可对人言,暂且留着这小尾巴在这儿随便她爱干嘛干嘛”。

    董思柔心领神会,便笑着接过了这茬儿,几个人意思意思的安慰了萧静嫒几句,这一笔,看似也就这么过去了。

    萧静嫒留了下来。

    几个人去了后院看了小猞猁。那天萧静姝和萧峻谈话之后,她爹就送了个据说特别会调.教这些野兽的狸奴过来,瞧着二十许人黑黑瘦瘦的不起眼,不过听说曾经帮京中的千金公主驯养过猎豹,在这行,是有些名气的。

    一行人到的时候,那狸奴正给猞猁喂食,先前那猞猁在春华家里是喝的羊奶,瞧着个头也还是小小的,可这会儿也不过几天,那狸奴就已经指挥着那猞猁去扑咬活兔子了。

    那场面其实很有几分血腥,小猞猁的爪子和牙齿都还不锋利,可它身上就有种猎食者的野性,那兔子被吓得刚跑开它就冲上去唰的挠一爪子咬一口,再把它松开吓跑,再这么往复,那兔子灰色的毛皮已经被挠的都结成了块,到处都是伤,血淋淋的。

    萧静嫒只瞧了一眼皱紧了眉头,低低一声惊呼:“大姐姐,这是不是太残酷了?”

    场面上只有她是这个反应。另外几个姑娘反倒是笑着问那狸奴为什么要这么训练猞猁。

    这会儿听这么说,那狸奴不忙不忙的跪倒说道:“小娘子这话就错了。这猞猁日后若要随主人行猎,就必须从小见血。只有从小就吃血食,自小练习捕猎保持野性,日后才不会变成了家猫。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这猞猁,也就养废了。”

    萧静嫒一脸不忍,萧静姝听了那狸奴这一番话,反倒是点了点头。

    前世她看科学节目的时候也见过对于保持动物野性的一些探究,记得有一个节目是关于如何将人工喂养的老虎放归山林的,从小要是不让它们练习捕食,那老虎也被养成了大猫。这狸奴能说出这番话,显见得是真有经验传承,有几分本事的。

    萧静嫒还待再说,她正要开口,却忽然想起了母亲昨儿个反复的叮咛。

    王氏昨儿个只对她强调了三个词,多看,少说,多听。

    萧静嫒想到这些,再想想对猞猁什么的一无所知,抿了抿唇,终于住了口。

    她不出来特别不识相的给主人家唱反调,便没人再会扫兴的说什么“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对小兔子这么无情”,萧静姝还问了那狸奴几句关于猞猁驯养的事儿,瞧着他说的头头是道,那小猞猁看着也比刚送来时候更加健康活泼,当下便拍板决定将驯养的事儿暂时全权交给对方,谁叫她没经验呢?

    几个人看完了猞猁,正好厨房那边来报,说是已经取了去年萧静姝亲手酿的青梅酒温上了,又给她们在园中围了帷幔,升了火炉,一切都准备的妥当了。

    女孩子们便结伴往园中走去。

    在几人当中,萧静姝的年纪居中,沈婉最小,董思柔比她大两岁,雷文茵比她大几个月。

    董思柔今年十三岁,已经到了家里要准备给她议亲的年岁了,沈婉和雷文茵都晓得这件事,这会儿聚在一起,大家便拿她打趣,问她有没有看中什么如意郎君。

    时下风气开放,受胡风影响甚重,董思柔打趣一番,却脸也没红,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我自己当然是喜欢俊俏的小郎君了,不过按我爹的意思,肯定会把我许给他那些同僚手足的儿子……”她无奈的摊了摊手,“我觉着,我想也是白想,索性不想了呗。”

    沈婉冲她眨了眨眼,笑道:“可我觉得军户人家也是有俊俏小郎君的!不过我知道,我们思柔喜欢的可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而是要柔情似水的,这就有点难了。”

    “那是当然。”董思柔摊了摊手,懒洋洋的倚在了身边的隐囊上,“我才不要嫁一个我打不过的男人呢!”

    “噗。”几个小娘子听着都喷了,就是在一旁边装木偶人的萧静嫒,当下也绷不住笑了出来。

    感情董思柔挑夫婿的原则,就是自己打不打得过?

    萧静姝边笑边说:“那思柔你恐怕得挑个病秧子才行……不过董伯伯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董父自己从军,自然是好武事的,他挑女婿,会挑一个……嗯,董思柔打不过的才对。

    董思柔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是啊,所以我也放弃了。”

    她们几个说笑的开心,可萧静姝却注意到,雷文茵虽然也笑着,可是脸上却有几分淡淡的阴霾。

    她轻轻拉了一下雷文茵的袖子,低声问她:“雷姐姐今儿个有心事?”

    “我爹,”雷文茵轻轻叹了一口气,“大约是要续娶了。”

    萧静姝“哦”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一时半会却找不到什么安慰她的话。

    雷文茵之所以和她聊得来,两个人的身世相近,或许也是缘由之一。

    雷文茵四年多以前丧母,算起来,她爹能守了四年在考虑续娶的事儿,在这时代,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话虽这么说,可雷文茵还是会担心。继母终究是继母,对她和弟弟肯定不会像亲娘一样,等继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就更得小心了。

    想到这些,她的眼眶红了一红:“静姝,我真羡慕你……”

    她忽然摇了摇头,后头的话也没再说下去,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