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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依臣之见,刚刚那男子并不是姬城。”左相伸手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脸严谨:“就算姬城真的没死,可他是藤王的世子,万万没理由来咱们阵前求见皇上。”
江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那人说是来求见朕,可还不等朕见到他人,他就离开了。”
左相搓了搓手指,接口道:“所以老臣觉得,这件事怕只是一颗烟雾弹,也许是藤王那边派来查看我军军情的探子。”
江岚点了点头:“这两日将粮草辎重看好了,万万不能出岔子。”
左相站了起来,对着江岚行拱手礼:“老臣现在就去瞧瞧,粮草辎重一事太大,臣不敢有丝毫疏忽。”
左相离开后,江岚又对门口处站着的年达吩咐道:“去取早膳。”
江岚的早膳一向是有人送到帐子里来的,何时劳烦过年达去取?
年达知道这是皇上有话要跟楚姑娘说,自己不方便在,他便点头应下,走出了帐子。离开了帐子后,年达也不去取早膳,只在帐子不远处站着,防止有人打扰皇上说话。
“衡儿。”帐子里没人了,江岚这才望向楚衡:“姬城真的没死么?”
楚衡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冲着江岚跪了下来,以头触地:“是,姬城没死。”
江岚低头看着楚衡的后脑勺,一双眼睛里神色复杂:“那你能告诉朕,到底出了什么事么?”
楚衡默然无语,好一会之后,她才直起了身子,眼圈已经微微发红了:“姬城。他被白家少主白甄制成了蛊人。”
江岚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了口:“蛊人,怪不得他能死而复生,原来竟然是蛊人。”
“是。”楚衡又说道:“蛊人的制作方式十分血腥残忍,被制成蛊人的人,血肉皮肤无时无刻不被蛊虫啃咬吞噬。所以所有的蛊人都必以秘药浸泡皮肤。再缚以绷带缠绕全身。”
江岚眯了眯眼睛:“可据刚刚的士兵说,那自称姬城的人,脸上可没有缚着绷带。”
“是。”楚衡眉头皱了起来:“据士兵所说。那来人脸色苍白,看似身体极其虚弱,走两步就要咳一下,可武功身法却不弱。这听起来倒是很像另一个人……”
“白甄。”江岚的手指在桌上上敲了敲:“白家何时站到了藤王那边?”
“白家传承千年,倒不会随意站队。”楚衡顿了顿又说道:“可白甄若是在这里。姬城想必也在这里。”
江岚闻言嘴巴抿成一条线,他眼神望着楚衡,半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伸手将楚衡扶了起来:“我知道你心善。见不得人受委屈,蛊人是惨,可你想想当初藤城洪水。那死去的千千万万人惨不惨?这蛊人之刑,姬城受了也不委屈。”
楚衡低头沉默着。好一会后,她幽幽的叹出了一口气:“江神有灵。”
江岚摸了摸楚衡的头:“你先在这休息一会,朕去看看年达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咱们一起吃早膳。”
楚衡点了点头,随手拿起龙案上的一副堪舆图,往软榻方向走去:“衡儿再看看这江道水系分布。”
江岚点了下头,转身往营帐外头走。他一出营帐,就看到年达远远的站着,而那平日里来送早膳的侍卫,就站在年达边上,他手里提着食龛,正恭恭敬敬的等着。
“把早膳送进来吧。”江岚嘱咐了一声,便回身又走回了帐子里。后头年达赶忙从侍卫手里接过食龛,跟着皇上进了帐子。
“衡儿,吃早膳了。”江岚叫了楚衡一声。
楚衡没回应。
“衡儿?”江岚又叫了一声,楚衡还是没回应。
江岚回头望向软榻的方向,却见江岚手里拿着根银针,脸色难看的吓人。
“衡儿,怎么了?”江岚走到软榻边上,在楚衡身边坐下了,他抬眼打量着楚衡手里的银针:“这银针是怎么回事?”
“我被这针扎了。”楚衡侧头看了眼江岚,眼里闪过一抹凄然:“皇上,白家不能信,你以后要小心着些。”
“你什么意思?这针有毒?是白家的人做的?”江岚脸上全是惶恐,他伸手握住楚衡的胳膊:“没事的,你是无妄啊,你不怕毒的。”
“皇上,皇太后虽然做事荒唐了些,可她对皇上的心,却半点没有假的。”楚衡站起身来,在不远处的小几上随手寻了个盒子,将毒针放入盒子当中:“皇上以后谁都不能信,唯一能信的,就是皇太后。”
“衡儿!”江岚已经完全慌了神:“你别吓唬朕。”
楚衡默然不语,看向江岚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歉意。
对不起了皇上,无妄的血脉竟然在楚衡这里断掉了,楚衡以后无法再帮你做任何事。楚衡这一辈子,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家国,也对不起无妄代代先辈。
“传御医,传御医!”江岚冲着年达吼着。
年达赶忙放下食龛,跌跌撞撞就往外跑。不多一会,他便带着两个随行御医来了。可御医诊了楚衡的脉,却根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衡儿。”江岚一脸紧张的看着楚衡。
楚衡的脸色这会已经完全白了,她闭着嘴不说话,只低头看着手里的江道堪舆图。
“衡儿,别看了!”江岚一把抢过楚衡手里的图,他望着楚衡的眼神分外心痛:“你病了,就得好好休息。”
“我的时间不多了,皇上。”楚衡伸手要拿那堪舆图,可江岚不给她,楚衡一急,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衡儿……”江岚吓了一跳,赶忙扔掉堪舆图,伸手抱住了楚衡:“你告诉我,怎么能救你啊?”
“图给我。”楚衡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落在地上的江道堪舆图。
江岚无法。只得将图捡起来,递给了楚衡。
楚衡接过图,皱着眉头低头静静的看着。
第二日,楚衡吐血的状况更严重了,但她还是撑着身子,去了江堤。阳光洒在大江上,波光粼粼。江岚和楚衡坐在江边的大石头上。江岚静静的看着江水,楚衡则在一旁低头看着手里的堪舆图。
“皇上,往西二十里。有一处浅流地带,多暗礁,船过则易触礁。江匪的大船不会往那边去,皇上可以几个高手。用扁舟将皇太后从藤城中救出来。”楚衡将堪舆图平放在腿上,用手指了浅流地带的位置:“明日夜里。无月无星,凌晨还会升起大雾,我们派人趁着夜色去藤城,再借着大雾将扁舟划回来。不会被人发现的。”
楚衡又伸手入怀,从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来:“这里是鱼喜,划船去藤城的时候让人将这鱼喜撒入江中。等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成排的鱼沿着这鱼喜欢腾跳跃。顺着鱼群走,便是大雾天,也不会迷路。”
江岚看着江水不说话。
楚衡说了两句,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将堪舆图收了起来,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坐在江岚边儿上,跟他一起看着江水。
过了好一会,江岚扭头问楚衡:“冷么?冷的话我们回去吧。”
楚衡摇了摇头:“我在想,小时候我问我爹,这世上真的有神灵么?”
“朕知道,当时楚叔说这世上有神灵。”江岚一脸心疼的看着楚衡:“若上天有灵,不该让你受这份罪。”
“真的有神灵么?”楚衡声音空旷飘渺,眼中带着一丝化不掉的哀伤:“我问爹,若是有神灵,我为何从来没见过他们。”
“楚叔叔怎么回答的?”
楚衡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一丝回忆的甜:“我爹说,神灵要等将死的时候,才能看到。”
话说完,楚衡扭头看向江岚,眼中的光晦暗带着些不甘:“皇上,衡儿快死了,可衡儿为什么还是看不到神灵。”
“……”江岚半晌无语,他望着楚衡的眼神满满是悲恸,不知道该怎么答楚衡的话,他只能伸手将楚衡揽入怀中。
就在这时,年达小跑了过来,冲着江岚低声禀报道:“白家来人了,是白甄的母亲白媛媛。”
“白家的人?”江岚眼底有怒气闪过:“她来做什么?”
“她说她有要事要禀告皇上。”
“将她关起来!”江岚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原本规规矩矩坐在石头上的楚衡忽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江岚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抱起楚衡。
“传御医!”
江岚抱着楚衡往营帐方向跑去。
驻地中间,有一间守卫森严的帐子。白媛媛此刻就被关在这帐子里,她坐立难安,不时的便掀开帐子的帘子往外看。
“白夫人。”左相打皇上营帐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入了帐子,便见到白媛媛一脸烦躁的在屋子内踱步:“白夫人,皇上这会儿实在脱不开身,不便见您。”
“不行,左相大人,你可一定得让皇上见我!”白夫人伸手入怀,抽出一打银票来,直接塞进了左相大人的手里:“这事太大了,我必须马上见皇上。”
左相嘴角抽了抽,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打银票,这么老些,怎么也得有个五六万两啊。
“白夫人,不是老臣不帮忙,实在是……”左相肉疼的把银票又还给了白夫人:“无妄病了,皇上在照顾她。”
“无妄病了?”白媛媛皱了皱眉头:“您说的是楚衡那丫头?”
“是。”左相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皇上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就琢磨着怎么给楚衡治病呢,军营里的御医不够用,又派人回京快马请的御医。”
“可……”白媛媛皱了皱眉头,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了。
左相这才发现白媛媛眼睛肿的厉害,眼底下也都是青黛之色:“白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我瞧您这精神头不大足啊……”
白媛媛以手扶着额头:“唉,冤孽啊。”
“白夫人?到底是怎么了,您跟老臣说说?”左相见状,便在白夫人边儿上的椅子上坐下了,又转头吩咐人上茶。
白媛媛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开了口:“我儿子,白甄他……去世了。”
“什么?”左相愣了一下,随后他身子往椅子上一口,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日前,我儿子被奸人所骗,遗失了凤落之毒,而那奸人,正是用这种毒,加害了我儿子……”白媛媛垂头痛哭,双肩微微耸动。
“那奸人是谁?左相将头探到了白夫人身前,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冲着白夫人,他略昏黄的眸子一闪不闪的看着白夫人:“那奸人总不会是藤王世子姬城吧?”
“正是他!”白夫人猛地抬头,眸子中布满血丝:“姬城害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加害皇上!”
左相闻言直起了身子,望着白夫人的视线中满是疑惑和不信:“你该不会是来放烟雾弹的吧。”
“相国大人何出此言?”白媛媛一脸不解:“我白家千年世家传承,且从不问朝堂政事,我来此地放何烟雾弹?!”
“这就不得而知了。”左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踱步往外走去:“白夫人说的事,老臣会派人去查,若是夫人所言属实,老臣自然会禀明圣上,若是夫人所言有假……”左相叹了口气,掀起帐子走了出去。
“左相大人?”白媛媛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快走了两步,跟着左相出了帐子门,可帐子门口的卫兵直接将白媛媛拦住了。
“夫人就在这帐子中好好休息,若是皇上有空召见夫人,老臣再来寻夫人。”左相说完就要走。
白媛媛情急之下冲着相国吼道:“烦劳相国转告皇上,有人要对他下毒,毒物是一根银针!”
左相国闻言皱了皱眉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白媛媛见左相走了,便只得跺了跺脚,一脸愤恨的进了营帐。
白媛媛刚进营帐,抬眼便瞧见主座上坐着一个浑身穿着黑色裘皮衣的男人。
男人脸色苍白,眸子凛冽,五官棱角分明,明明是一副虚弱的要死的模样,却凭的让人感觉出十二分的杀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