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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食都是奴婢做好带去的,怎么会有问题,”菱河抹着眼泪哭诉,而心中此刻,才回过味来,“药?一定是药!”
她疯一般冲回自己房中,将还未用尽的药膏通通倾洒在院中,蓓蓓示意何嬷嬷,要她请太医来检验,果然,那白玉瓶中的缓髓散,本是止痛消炎的作用,而其中,竟然掺入了分量不少的砒霜。
“砒霜!”菱河的瞳孔都因为这一句而无限放大,那目光,恨不得此刻就要杀人!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割了湖儿的舌头还不够!她把她送去掖庭狱还不够,还要这样对我,这样对湖儿,非要致她于死地吗?”
“傻孩子,”何嬷嬷装模作样的将菱河揽在怀里,“这宫里又有谁是真心的,你妹妹不也好好的侍候了她这几个月,到头来呢?还不是那么残忍的罚了?她要真有善心,一开始就不会罚的那样重!也只有你,什么也不懂,才去相信她。”
“嬷嬷,”菱河在何嬷嬷怀中哭的不能自己,却未发现,身旁人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自己心中唯一记住的,就是要为妹妹报仇,她受的折磨,屈辱,不能就这么被人遗忘,绝不能叫妹妹死的这样冤枉。
苏婕妤,我菱河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金钮凤凰翻云炉中香味几缕,徐福安静的侍立一旁,看着御座之上的这个男子,一遍一遍的写着一个名字,又一张一张的撕成碎末,心里默默叹口气,便是九五之尊,也有心中不得与旁人诉说的苦楚心事。
“陛下,明贵人到了。”小黄门进来通禀。
“要她进来。”匆匆搁了纸笔,又将那些碎纸匆匆揽在一旁,想要藏起来,可惜,被已经进来的明珠看的一字不差,含笑躬身,“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免礼吧!”洛偃装着起身半迎,实则是要用宽广的广袖将东西遮挡起来,明珠笑着走到近前,“陛下不用藏了,臣妾都看到了。”
“看到了?”洛偃面色一紧,随即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将碎纸拂了满地,讪笑着道,“写的不好,写的不好!”
“是写的不好呢?还是想的不好了呢?”明珠笑着捡起一片,上面分明是半个“辛”字,故意拿在洛偃眼下给他看,“让臣妾猜猜,这是个什么字呢,是辛勤?还是辛苦?亦或是辛劳,陛下是在抱怨自己辛苦吗?”
“莫要取笑!”洛偃冷脸,示意徐福出去,将宫门掩上,“你可去看了,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又是哪位?”明珠故意逗他。
“再要说笑,就出去,没时间跟你熬着。”洛偃生气。
“恼羞成怒了?”明珠笑的更欢,“陛下那日在凤仪殿不是见过的吗?好与不好,你看不出来吗?再说了,陛下大可以去她宫里瞧一瞧,说起来,你也有好些日子不去了吧?”脑袋一歪,爬过案头来,“这么思念着,为什么不去?”
“我不去,自然有我的道理。”洛偃冷脸,不想再聊下去,从案头中取出一本奏折递过去,“这是昨日朝臣递过来的折子,你看看吧。”
明珠不解,朝廷大事,何时需要她来过问?不过还是翻开看,看到“中郎将”三字,就知道了缘由,长平已经有六日擅离职守,不在宫中了,管不得兵部要弹劾他。
“你怎么看?”洛偃问他。
“朝堂大事,自然是陛下圣裁,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明珠合上折子,“再说了,他的事情,与我何干?”
抽开步子就要往外走,长平,她不忍伤害,所以最好,莫要留恋。
“你当真觉得与你没有干系?”洛偃问道,“他查访了京中各处,连着京郊几处出名的私宅,他都乱闯了,如今更是离宫而去,说不找到明珏,誓不回京,他这样用心为你,好歹,你给他一个解释也好,即便是骗他,也是好的。”
“我已经骗他很久了,不想再骗下去了。”明珠慢慢合上眼睑,她害怕,那个人的脸,再出现在自己眼前,“再者说,他要找的人是明珏,不是明珠。”
“明珏就是明珠!”洛偃拍案而起,“长平的心意,你我都看的明白,他在乎的不是你是明珏,或是明珠,他在乎的是这个朋友,你可知道?”
“陛下也说了,他找的是一位朋友,而今,我与你,与他,已经再不能是朋友!”明珠抬步出去,头也不回,浪迹天下,沉迷山水之间,对长平,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无需强求。
勤政殿的殿门缓缓合上,她的身后,是那个盛怒的男子,他又何尝不是无法面对自己的真心呢?
苏辛夷,她笑着回味,是什么时候,这个女子竟然是他的心头肉了?那么凤仪殿中的长孙半夏,是不是已经不是那么无坚可催?那么长孙元月,是不是也是时候可以动一动了呢?
“大人,大人,陛下的批复已经下来了。”门外仆从风风火火的将中书省的御批拿来展在长孙元月面前,朱批显眼,而上面的批示,更叫他宽心,“长平被贬?往并州老家做个副使?”冷笑一声,不知是喜是怒,“也算抬举他了。”
“大人以为如何?”门客忙着盘问,“白将军被贬出京,也算没有废兵部一番折腾。”
“中郎将虽官位微薄,但好歹是在宫中,侍奉近宫平安,好歹是个京官,如今送回并州,还是个副使,谁都知道,那是陛下的故乡,是最不缺官员的地方,看来陛下,是不打算给他什么实权了。”又一名门客大笑一声,“大人的两位心腹大患,一位辞官不作,竟然寻不见了,另一位就这么回了并州,看来陛下最看重的,还是大人您啊。”
“心腹大患?”长孙元月一声冷笑,“她们也配?”
“大人英武,自然不屑于同这样的人计较,”有人即刻转了风向,陪着笑脸,“那么大人以为,这中郎将的空缺,要谁来添补,才算尽职尽责?”
“这事情,自然要兵部去看了,”长孙元月闭目凝神,“只一样,不许是韦家的人,他手中已经有韦家十万军马,禁军虽少,却不能再开一个缺口。”
“大人提点的是,属下这就去办。”几人匆匆拜别,已然离去,这明亮的屋中,只有长孙元月一人独坐,大权在握的滋味,除了殚精竭虑,他的虚荣心,一次又一次的被眼前的一切满足,长孙家的荣耀,在他的手中,权倾朝野。
“小姐,白将军被贬出京了。”侍女敏儿匆匆来报,“小姐要不要去求陛下。”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黄昏时分,只是白将军不在京中,目前还不知道这旨意,还有转机。”
“转机?”明珠心里偷笑,这丫头原来也有不忍心啊,“干嘛要去求陛下?这样挺好的,说说,要他去哪儿?”
“并州老家,给了个什么副使,听人说,芝麻大个官。”敏儿似有不满,“好歹是京中下去的,陛下也太寒酸了。”
“他一个武将,文墨说通不通的,做个副使都便宜。”明珠轻笑,就要他在那里吧,旧山旧水旧人,他很快也会放下这些事,娶妻生子,顺遂如意。
夜深露重,宫中的灯盏一盏一盏的熄下去,一片一片的暗下去,夜风卷起洛偃的衣袍,打在身旁的石栏上,啪啪作响,唯有徐福一人跟着,高台上,只有他们二人,这样直挺挺的站着,不出声音。
直到最后一盏灯盏灭下去,眼前的宫宇陷入无尽的黑夜,徐福躬身,“陛下,夜深了,夜风凛冽,还是回宫去吧。”
“你说,她睡下了吗?”洛偃问道。
“灯火已经灭下来,想来是睡下了。”
“没有辗转反侧?没有夜不能寐吗?”
“这......”徐福哑口无言,“奴才不知。”
“她若睡不着,会想些什么呢?”洛偃又问。
“.......心事吧。”徐福这么回答,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什么心事?”看来,洛偃并没有就此打住,也压根不但算放过他。
“女儿家的心思,陛下都不知道,那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徐福讪笑着福身,“陛下,该回宫了。”
“你啊!”洛偃敲着他的冠带,“是该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还是说你大智若愚呢?”
“奴才是真糊涂!”徐福赔笑,“若不然,也不至于不懂陛下的意思了。”
“是了,是了!你是真糊涂!”洛偃反扣着手,紧紧披风,缓步从高台上下来,“明日,你记着明日一定提醒朕,该去看看皇嗣了。”
“是,奴才记下。”
“一定记得啊!”洛偃又嘱咐一遍,徐福心里明白,明日,不管皇帝翻了谁的牌子,不管他要留宿谁的宫中,他都要做这个不被待见的人,提醒他离去,提醒他的到来,洛偃,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合理恰当去见她的理由,亦或是,借口!
从来不知道皇后有这样的手段,有这样凌厉的作风,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尚宫局的女官侍从,裁剪了大批,六宫中的宫人月例也都涨了起来,反而是各宫的份例,粮米自然不必说,连银两,自美人起,几乎人人有所克扣,而凤仪殿更是,减了三千两的例银,有她自己作表率在先,又有谁敢说三道四?
只知道这个晨起,韦妃的脸色难看的更甚,她在妃位,是这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子,减得自然也最多,然而她恐怕是这宫里最奢华的人了,也许是餐风露宿的久了,她很喜欢女子的这些朱钗首饰,成批的打造,用料自然甚多,从前洛偃赏的不少,如今,只能自己掉肉了。
“姐姐看到没有,方才韦妃那边说了减一千两的时候,韦妃的脸色涂了蜡油一样的红,可是笑死我了。”蓓蓓跟在郁歌辛夷之后,一路上的欢笑声。
“你笑什么,减了那么多份例,看你以后还日日金华火腿炖蹄髈,还一日日没完没了的吃那些糕点。”辛夷笑她,“看你到时候饿不饿。”
“没关系啊,我只当是减肥了。”蓓蓓围着她们转一圈,“姐姐你们看,人们都说我入宫以后胖了好些,现在入冬了,姐姐们可不知道,我最怕冷了,每年到了冬日,我恨不得天天赖在暖阁里不出来,恨不得躺着吃吃喝喝,一定会胖的,现下减了份例,正合我的意思呢。”
“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郁歌轻笑,“要是不减份例,我还不信,明年开春,你就成个球一般的滚出来。”
“哪里会是球了?”蓓蓓不满嘟嘴,“姐姐偏是笑话人家。”
正不安跳脚着,眼前突然被明黄的銮驾挡住了去路,三人躬身拜倒,“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吧,”肩撵上的洛偃挥手叫她们起来,蓓蓓已经扑到肩撵之下,“陛下要到哪儿去?是去看皇后娘娘的吗?”
“正要到皇后宫里坐坐,听见这巷子里笑声连连,想来是你在这里,过来看看。”洛偃笑着摸了她的额发,“几日不见,蓓蓓又胖了。”
“哼——”方才才听着郁歌笑她这个,现在偏偏洛偃也这样说她,蓓蓓横了眼睛,匆匆一拜,就自己赌气走了,洛偃无奈笑笑,回头看地上站着的辛夷和郁歌,又寻了借口,同郁歌搭话。
她是瘦了?还是高了?亦或是肚子又大了些所以才凸显了这些?洛偃不愿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所以余光才会看的这样不清不楚,郁歌不过依言一一回话,而辛夷只是侍立一旁,一言不发。
无奈,洛偃没了可聊的事情,只好叫銮驾起行,辛夷郁歌躬身送别,洛偃终于寻了机会,叫銮驾停下,探出身去,“苏婕妤有着身子,月份也大了,以后就不要行礼了。”
“臣妾谢陛下。”辛夷不过福身,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洛偃等了许久,不见她的面容,只能讪讪的收回身子,心中怅然若失。
她还是生气了,还是在乎着,也许,是自己做的过分了,不该这么久不去看她的,那日她的眼泪已经融化了他的心,而今日的不言不语,更是叫他心痛万分,她说了的陪伴,他说了的信任,终究,是他没有做到。
“苏妹妹,方才陛下的眼睛,可是一直在你身上呢。”郁歌看着銮驾远去,扶起还躬身的辛夷,“这些日子想来陛下甚为思念妹妹。”
“陛下的眼中容的下这天地,便是此刻入了他的眼,过些日子还不是一样要忘记,有什么不同?”辛夷苦笑,“君恩如流水,姐姐懂得。”
“可是那日凤仪殿中,陛下是真的袒护你不是?”郁歌笑问,“难道那日,陛下也是为了天下?”
“也许,只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呢?”辛夷看她,“姐姐忘了,我的恩宠,本就来自这个孩子。”
“随你吧,”郁歌撇撇嘴,“我说不过你,好好养着身子是正经,眼看着要十月了,你这孩子都有六个月了吧,这些日子也不能轻型,等过了年,也就有你要忙的了。”
“有劳姐姐挂心,”眼看着到了分手走的岔路口,辛夷含笑福身,“姐姐慢走。”
“你也慢些。”郁歌叮嘱过,转身离去,只留下缨容扶着辛夷,辛夷瞧着早起好像是没有见过她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方才去哪里了,怎么此刻又回来了?”
“今日清晨菱湖姐姐装殓,奴婢去送送姐姐最后一程。”缨容低声回话,是怕她要责罚,“小主,奴婢不是故意要自己离开的。”
“没关系,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只能尽这最后的一点心意了。”
“是啊,奴婢还好,只是菱河姐姐哭的好难过,奴婢看了实在痛心,所以多陪了一会儿。”缨容抹抹眼泪,“也是奇怪,说什么菱河姐姐也不叫奴婢见姐姐最后一面。”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