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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将军,我家将军这是怎么了?”白府侍卫看到长平八爪鱼一样攀在明珏身上,身子还瑟瑟发抖着,嘴里嘀嘀咕咕,任凭他们怎么动作也不愿意下来,只是一个劲的往明珏怀里钻。
“白将军受了些惊吓,不妨事,先把太医请过来吧!”明珏对身上扒着的长平视若无睹,就这样把他送回白府,点了他的穴道,从身上扒拉下来丢在床上,看着大夫搭了脉,才解了他的穴道,“大夫,白将军可有大碍?”
那大夫连连摇头,“心神具乱,老朽连脉都摸不清楚,能没有大碍吗?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把将军吓成这个样子!”
“那可有办法治?”
“心病还需心药医!老朽只能开些凝神的方子,等白将军缓过来了,再看该当如何。”大夫扶着拐颤颤巍巍的出门去,明珏看着脸色煞白眉头紧锁的长平,心里只觉得愧疚,他是冒冒失失没大没小没轻没重,可是从来就没这个胆子,自己又何必吓他,既然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小子的这心病,就交给我来治吧。
“好好盯着你家将军,我去去就来。”明珏打马冲出街巷,她要回府去,去做她该做的事。
“公子,公子,你可回来了,方才宫里来赐菜,陛下还要人传旨,问明贵人安,那人现在还在堂上候着呢。”才在府门前勒马停住,家丁就上来传话,“公子先去看看。”
“叫他等着!我没有空!”将马鞭丢给来人,明珏跑进后园,推开那件白番铺就的房间,白灯白烛满屋的白色,而唯有的一张桌上,静静的摆着一个灵位——“长兄洛倾之位”。
“洛大哥,我回来了,刚才,是长平那个小子来过了,你应该记得他,也是养在洛府,只是吵吵闹闹从来没有正行,”明珏跪在灵前,俯身一拜,“私设你的灵位,是大罪,你从前是御亲王,现在是文帝爷,宫里的繁华铺叠,都是做给世人看的,可是在我心中,你只是我的洛大哥,是那个风月夜拿半个地瓜给我的洛大哥,是第一个知道我女儿身份的洛大哥,这一天,只是你的冥寿,如果你还活着,我们该对月谈心把酒言欢的,可是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了。”
抹去眼角的酸楚泪水,明珏将他的灵牌抱起,“洛大哥,我刚刚吓坏了长平,得叫他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只能拜托你移一移位子,等以后有时间,我再给大哥换一个地方。”
才将灵牌换了地方,门外就有家丁来敲门,“少爷,您再不出去接旨谢恩,可就过了宫门上钥的时候了,传旨的人已经等不及了,而且,丞相府那边也送了中秋礼过来,您要不要去接?”
“我说了,叫他们等着!”明珏怒喝一声,“若是等不起,就说我明珏抗旨不尊,叫他回去告御状吧。”
一把推开房门,却发现家丁竟然还等在门外,“你没听的清楚吗?说了,我明珏抗旨不尊,明贵人也没有回宫的打算,叫那个死太监回去!还有丞相府,叫他回去,我今夜没空!”
“是,是,是,我听清楚了!挺清楚的!”家丁压根不知道是什么叫她突然发这样大的火气,忙着冲出去传话了,明珏看着萧瑟凄凉的偌大后园,气结于心,已经不能等着了,长孙元月,她一刻也不要这个人存活于世间。
这个月,她不用再呆在深宫步步为营,在两个身份间转化,只是呆在这个府里,陪着长平上上朝,游游园,沉醉在酒香乐音之中,若不是宫中的赏赐,朝廷的争论,几乎都叫她忘了,还有一个那样大的刺卡在喉头,刺在心窝。
收拾好了这间屋舍,叫人去白府将长平接过来,就在这屋子前,连夜,给他将当时的情况演给他看,明珏穿着女装,旨在告诉他,方才这里的人,是他的妹妹明珠。
“四哥,所以并没有什么后园荒地,也没有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是我在骗你er而已,方才明珠也吓坏了,慌慌张张的来找我,我就是为了整整你,叫你改了这偷偷摸摸的坏习惯而已。”明珏摸摸长平还没缓过来的脑袋,“四哥,你懂了没有?”
“懂了些,又好像没懂。”才服了安神汤的长平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看什么都有写看不清,想什么都有些想不通,他此刻双目迷离盯在眼前的明珏身上,从前男儿装扮只觉得俊朗秀气,怎么今天穿着这身行头,总感觉他这么好看呢?怎么感觉他这么不像个男人呢?
就是现在,他蹲在自己眼前,为自己披着衣裳,那双波光粼粼的顾盼双目盯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为什么心潮突然澎湃起来了呢?
他摸着自己的心脏,看着眼前明珏的红唇,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吻上去呢?这是为什么呢?
“快,快,快送我回府,快,快给我请大夫。”长平一把推开明珏,自己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走去,逃也似的就离开了明府,留下满院子的家丁大眼瞪小眼,明珏也没了主意,那他究竟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他要叫大夫?是又病了,还是受的惊吓更厉害了?
忙着穿出府门打马追上去,却在白府吃了闭门羹,“我家将军说了,他身子没有问题,这几天就不麻烦将军过来了,等他身子好了,一定过府谢罪。”侍卫说完这句,果断关门开溜,留下明珏一个人郁闷的往回走,这突然间,又是怎么了?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看来男人的心思更难猜!
不过过了今夜,恐怕,她再难见到长平了吧?深宫路漫漫,她已经再没了回头的准备,这段时光的快乐,简单,只当是自己送与过去的临别礼物了吧。
换下衣裳,收起长剑,提笔将这些时日要说的话写下,这个长夜,明珏将军将辞官而去,山南水北,而明贵人,将荣归后廷,心机深藏。
挽起发髻,簪上金钗,一袭碧色宫裳团团绣着大朵大朵的百合,花开不败,纯白无求,明珏看着镜中人的一颦一笑,觉得那样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明珠——”她喃喃唤出这个名字,旋身而去。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打上琉璃瓦,辚辚车轮声就已经响在宫道上,凤仪殿中,皇后切洛偃系好冠带,“陛下昨夜睡得可好?这里满屋的药味,我只担心熏坏了陛下。”
“任他有什么味道,我只嗅到花香袭人,使人沉醉。”洛偃在皇后发间轻嗅,“半夏,你好香啊!”
娇声将洛偃推开,“都是皇上了,也没个正行。”
“过些日子,咱们都是做爹娘的人了。”洛偃抚着皇后的小腹,轻轻吻在她额头,“半夏,好好养着身子,朕过些日子,就来看你。”
“陛下去忙吧!”皇后整理了他的衣裳,“莫要耽搁了早朝。”
洛偃旋身而去,却撞上来通禀的羽汀,她躬身候在一旁,等着洛偃离去,才匆匆入殿。
“你怎么在这?”洛偃蹙眉,“不是叫你回府归宁了吗?”
宫门外,车架前,是福身跪倒的明珠。
“臣妾归宁期过,特来请安。”明珠笑着回话,“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你为什么要回来?”洛偃上前一步,低声耳语,“你难道还是放不开?”
“从未想过放,有何提放开?”明珠浅笑,“人命关天,岂能说放就放?”
“明珏,你是聪明人,该懂的!”
“那陛下只当臣妾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挤出一抹笑纹,明珠再拜,“陛下好意,臣妾心领,请恕臣妾不能依着陛下的心思活着。”
洛偃还想说什么,身后已经响起羽汀的脚步声,目光在明珏脸上扫过,生气甩袖离去。
“明贵人,请进去吧,娘娘已经起来了。”羽汀出来躬身回话,“小主请。”
“好浓的药香!”才进门,就被浓浓的药香寻得晕乎,明珠轻叹,“娘娘这些日子,都要日日用这么苦的药吗?”
“身子不好,也只能如此。”皇后轻笑,“妹妹这个中秋阖府团圆,也是有福气的。”
“娘娘阖宫团圆,是一重喜,阖府团圆,是二重喜,夫妻团圆,是三重喜!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叫臣妾尴尬?”明珠福身请安,也不等皇后让座,直接就随手抓椅子坐了,“娘娘说身子不好,焉知不是福气太过,无福消受呢?”
“明妹妹说话还是这样叫人犹如芒刺在背,不能好受。”皇后无奈笑笑,扶着羽汀的手起身,“也罢了,妹妹还能记得来与我见礼,已经很好了,若没旁的事,本宫便去服药,妹妹也回宫收拾收拾吧。”
“怎么这样急着走?”明珠起身,“听闻今日长孙阖府上下入宫请安,娘娘是担心臣妾坏了事?”
“明珠,”皇后终于冷了脸色,转回身来,“我哥哥对不住的,是陛下,是文帝,并不是你!我长孙家仰不愧於天,俯不愧于地,不怕你日日夜夜说着要来寻仇,我长孙半夏对你,也没有所谓的半分亏欠,我所有的忍耐退步,只是为了阖宫安宁同对你一点点的同情,你也无需欺人太甚。”
“同情?”明珠冷笑,“拿了别人的父母下了冤狱,杀了别人的兄弟,都是为了你所谓的江山社稷,无愧天地?现在还说着要给我同情?”
她冷笑几声,“我明珏往日不需要!日后更不需要!”
“既然是冤狱,便已经有并州府衙补给你父母,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补给?”明珏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绝望,这样透心彻骨的寒冷,原来,是可以补给的,竟然是已经补给过的!
她的父母关在大狱三年,入狱前,她明家是并州乃至中原最好的镖局,入狱后,家财被瓜分,父母出来时两鬓斑白,病痛缠身,甚至没有银钱治病救人,没几月便撒手而去,贴在城门口那张宣告无罪的破布,就是她高高在上,一国国母说的‘补给’?若不是洛倾,她现在恐怕是在为哪个江湖流派卖命,或者,已经在那个多事之秋饿死街头。
“臣妾告退!”她安安静静的跪下身去,安安静静的,不可置信的退出来,把那夺眶而出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入在脚下嫣红的地毯上,触目惊心的血红色,也唯有她知道,她有多么疼!这天下间能叫她忘记伤痛忘却仇恨活着的那个笑容暖暖的男子,也已经死在他的手上。
还有什么好理论的缘由?
“言苒姑姑,”春儿送韦将军出宫去,才折回身来,就来找清点礼单的言苒,伏在耳边偷偷知会一声,“您要的香山松将军已经送进来了,就在宫门外的车架上,一共六盆,已经是很难得了。”
“送进来了?”言苒眉间欢喜,“这么快,还来的这样凑巧?”
“姑姑难道是想......”春儿盯着言苒手中的礼单,“就这么送过去?”
“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言苒轻笑,翻出已经清点过的礼单,在两份上,添上了字,“取四盆好的,并那些已经清点好的东西,送去给皇后娘娘,就说入冬了,香山松气味芬芳,留着给娘娘赏玩,你亲自送去,确保万无一失。”
“奴婢知道,”春儿疑惑,“那剩下的两盆怎么办?难道要送去给苏婕妤吗?”
“当然要送,怎么能便宜了她?”言苒冷笑,“不过不能借着咱们的手送,你送过去给穆美人,叫她去送,要她亲自送。”
“可是这功效是苏太医说的,苏婕妤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怎么能有用呢?”春儿不解,“白白浪费了咱们的好东西。”
“就是要她知道才好,穆霏微那个女人,这边讨好娘娘,那边体贴这个,安慰那个,看她日后再苏婕妤那里怎么做人,看她还敢不安安分分的给娘娘办事。”言苒停下手头的事,“快去,我还等着消息呢。”
“可是万一叫娘娘知道,咱们怎么说啊?”春儿为难,“娘娘的脾气,谁知道她会拿奴婢们怎么撒气?”
“天塌下来还有我在呢,你慌什么?”言苒不屑,“胆小如鼠,还敢跟着娘娘办事?”
“是奴婢见识浅。”春儿默默抱了东西出去,又被言苒拦住,“别叫娘娘知道,若不然,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春儿点头,叫几个小太监进来,亲自往皇后宫中送东西,而那边韦妃却忙起来,“言苒,言苒,快过来帮本宫找东西!”
“娘娘要寻什么?”言苒忙回了大殿,看到满屋子钗钗环环金光晃眼,可是韦妃却还是要小宫女不停的翻找着,“娘娘,是要寻什么宝贝?还是丢了什么?”
“本宫的蝴蝶钗呢?本宫的蝴蝶钗怎么找不到了?”
“什么蝴蝶钗?娘娘何时有过蝴蝶钗?”言苒发蒙,“娘娘的东西不都是好好的收起来的吗?怎么会丢了什么?”
“就是那次,就是苏太医配药时看本宫的刺绣,在药房子上随手画的花样子,本宫要人做了钗子的,现在放在那儿了?”
“奴婢不曾记得有这样一回事,”言苒摊手,“若不然娘娘找到那个样子再制一枝就是了,何必大惊小怪。”
“可是本宫今日要戴的!今日他要入宫的!”韦妃气极脱口而出,才知道自己失了言,后妃在中秋之后可以同家人相聚,是皇帝的额外恩赐,就算他在府中侍疾,也定会入宫的吧。
“娘娘,韦将军已经来过了,娘娘怕是没有见旁人的需要了。”言苒福身,“娘娘忘了,今日午后,陛下要过来的。”
“是吗?陛下要来?”韦妃如梦初醒,“快快,将这些都收拾了,做些陛下爱吃的菜,还有陛下要看本宫的刺绣的,快把最好的那副取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要人备下。”言苒福身退出,袖口处,隐隐藏着一枝金钗,而随脚踢翻的纸篓中,一张画着比翼蝶的草纸隐隐可见。
有些爱情,一开始,就不应该陷进去,既然已经陷入,就该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离开,娘娘,你现在也许觉得懊恼,觉得痛苦,可是许久之后,你会知道,这些人,这些无畏的情愫,压根不值一提。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