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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元欢没有料到的是, 严褚最后没有御驾亲征,而是点了莫和为主将, 唐延为副将, 率精兵十万出征。
不得不说,成武帝的确是个好皇帝,哪怕唐延此人一身反骨, 行事放荡不羁,但却是一名难得的虎将, 既然已经成婚,也再无僭越之嫌, 他也不吝给其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相反, 首辅府上一日比一日不平静, 罗笙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小了自己一轮的故友之女。府上又没有旁的女眷, 日子长了, 江音俨然成了后院的小主人, 往日清冷无人气的府里,也渐渐的多了欢声笑语。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八月十号, 元欢将虞葶与高薇宣进了宫,她在宫里闲得无聊, 便时常将两人唤进来说说话喝喝茶,谈天说地,虽然不太符合规矩,但成武帝纵着,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为着这事去得罪帝后。
高薇嫁的是老实人家,任了个七品的闲职,那家的家风不错,老太太是个拎得清懂事理的,妯娌间相处也还不错。在富贵如云的京都里,一家子谨小慎微惯了,乍一见自家攀上了高枝,转眼成了皇亲国戚,家里媳妇还隔段日子就进宫陪伴皇后,可见虽高薇是庶出,但与嫡姐关系不错,一家子的脸面皆有光。
只是日子长了,听多了身边人的吹捧奉承,原本老实安分的心就不免飘飘然,开始活泛跳跃起来。
对此,高薇烦不胜烦。
于是这日,凉亭中,高薇摇了摇手中精致的宫扇,面对虞葶柔声细语的问话,忍不住皱眉,道:“老太太倒没说什么,难开口的话全部交给了下面弟妹来跟我说,你们不知道,我那弟妹是个没头脑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不就得被婆母拿着当枪使,每日傻乎乎地跑到我院子里献殷勤,话里话外就是能否将府上另几位少爷都安排个官职,不拘好与坏,有就成。”
她顿了顿,抿了口茶,又道:“你说若是老太太的几个儿子都有真才实学,不管能文还是能武,我在哥哥面前提一嘴,丢了脸也就罢了,可这一没才学,二无眼界的,平白捧出来丢人现眼么?”
末了,高薇忍不住嘟囔一句:“今日出府前,老太太还明里暗里的提着这事,我真是一刻也听不得了。”
元欢美目微睁,笑着安抚:“你呀,性子别这样急,有话好好同她们说,说到底,往后还要一起过那么多年呢,别平白吃亏。”
“你家那位怎么说?”虞葶问。
高家到底不比别的高门大户,庶女嫁出去了就是嫁出去了,对这个没什么坏心眼,也算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高忻自然暗里拉了妹夫一把,从七品到从五品,其中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只是人心从来是个无底的深洞,填了一点进去,便会控制不住地想再得到一点什么。
现在徐家,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高薇瘪嘴,如实告知:“他能有什么想法,没和老太太同气连枝逼迫我就是好的了,再旁的,我也不求什么了。”
元欢与虞葶对视一眼,皆笑:“说到底,现在当家做主的是你夫君,你遇到了什么事,总得同他通气一声,自个憋着藏着也不是个法子。”
这样岂不自个生受了委屈,遭了膈应?
“说到底,哪家都有难念的经,哪家都有烦心的事,咱们能忍着,便忍一会,若忍不了,寻个由头发作了就是,好好掰扯掰扯,你本不是个脾气好的,又有姐姐与兄长撑腰,何至于让人蹬鼻子上脸的作践。”元欢见她仍是愁眉不展,不由清了嗓子开解她。
虞葶先是颔首,而后苦笑着说:“再怎样,你们也寻着了自己中意的,且瞧瞧我,当真留在府上成了老姑娘。”
虞葶的确是到年纪,该嫁人了。但因着当初被苏诚仄言语羞辱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哪怕明知她是无辜,但许多高门大户对此仍是心有芥蒂。真正上门来求亲的倒也不少,但皆无外乎是为了虞府的繁盛,再不济也抱着娶一个郡主回家面上有光这样的想法,虞将军多宝贝虞葶啊,哪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宁愿好生养在家供着,也不肯随意将就。
“虞将军舍不得委屈了你。”想到这两年发生的事,元欢也有些唏嘘,她道:“这事急不得,总要好生考量,人信得过靠得住才好。”
虞葶有些勉强地扯出个笑来:“说句心里话,这么些年,我爹东征西战,用一身的伤来撑起将军府的门楣,日子过得实在不容易,姜姨虽为续弦,但待我是极好,吃穿用度,一样也没曾苛待过我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心里不好受。”
“因着娘的缘故,我爹常觉得愧疚于我,现在回了京,日日嘘寒问暖,有什么好的,哪怕是御赐的东西,头一份的就送到我院子里去,待我挑完,才又送到姜姨的院里,搁在哪家,都没有这样的道理。”虞葶低眸,“我爹又是个倔脾气,谁说都不听。”
元欢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正因为继母宽厚,她才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破了规矩章法,不说别人怎么看,就怕继母心里头不是滋味,转头再与虞将军闹得不愉快,下头还带着个懵懂的幼弟,一来二去的吵,这个家自然不安生。
虞葶就是那种,你对她好三分,她恨不能默默还你十分的人。
“这些时日,我在宫里倒听说了一件事。”元欢突然意味不明地笑,指尖点在虞葶手背上,“快与我说说,这事是真是假?”
高薇也被点醒过来,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快与我们说说,你与那国公府的公子,是如何识得的?”
她们口中的国公府公子,自然不是那个不着调的苏诚仄,而是镇国公过继到名下,占了嫡长子名分的顾町。这两年,此人借着国公府的势,又因自身雷霆般的手段与果决,飞快在朝堂中占稳脚跟,且颇受帝王信赖,成为许多人拉拢的对象。
就连元欢,也曾在严褚的嘴里几次听得这人的名。
是个心机深沉,不可小觑的人物。
被两人这样盯着,虞葶有些哭笑不得,她挪了挪身子,被太阳光刺得眯了眯眼,解释道:“没有你们想的那回事,只是那日在珍宝阁挑簪子时,正巧遇到他带着苏柔苏槿去买阁里新进的手钏,我与那两姐妹认识,于是停下来彼此见了礼,略略说了两句就各自回了。”
“哪知这一幕不晓得被谁撞见,那日傍晚我回府时,便开始有了各种风言风语,到最后越传越离谱,将我爹气得在府上连摔了几日的碟子。”
“原是这样。”元欢了然,又笑:“那日我逮着御花园当值的嬷嬷,那嬷嬷还说国公府大公子愿立下毒誓,后院再不进人,唯卿一个呢。”
“快别打趣我了,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的。”
等两人出宫,天边残阳一点点没入天际,将所有的光亮也一起带到了天海里,夜幕悄无声息来临,成武帝听了几个老臣吵了一下午,敛着火气进了长春宫。
甫一进殿,他的脚步便下意识的放轻了许多,待看到斜卧在美人榻上,手里卷着本书看得专注的元欢时,顿时又觉得什么气都没了。
到底忍不住将人抱起,他下巴轻轻磕在她温热的颈窝上,馥郁的玉兰香瞬间冲淡了他周身的郁气,男人无声无息地喟叹,有些疲累又有些不满地同她抱怨:“那群糟老头烦得要命,一刻不停歇地争执吵闹,将朕的御书房当成了他们的后花园。”
倚老卖老。
他下巴有些凉,元欢被冷得往后缩了缩,她有些疑惑地抬眸,问:“为何争执?”
严褚不是随帝,从来不会任人牵着鼻子走,他气场强,君威重,光是往那一坐,很少有人敢放肆。
“陈国那块地打下来了,作为一个国,领土是小了点,但做一个郡却是绰绰有余,难得的是那儿山水灵秀出各种宝贝,因而一大帮人为了这里头的油水争得头破血流。”
元欢不懂这些,他说得明白,她却还是似懂非懂,兴致缺缺的模样,最后从他怀中扭过身子,将几根纤纤手指头搭在他眉心按捏,“他们都白争了,皇上心里肯定有主意和人选了。”
这话说得敷衍,一看就是在打发话题,严褚胸膛起伏几下,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里头盛着满满当当的笑意,他转而捉了她有些凉的手指头暖着,一面道:“就你会说话。”
“今日宣了人进来?”
元欢也不瞒他,小脸乖乖地贴着他下颚,胡乱地蹭了蹭当做是点头,又道:“薇薇婆母家心思大了,开始不满足现在的日子,估计又会闹上一场。”
“这么实诚?”严褚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舍不得怎么用力,但还是很快现出两条淡淡的指印来,“就不打算让他们走走后门?”
“薇薇若是真想为婆家做打算,肯定会求到兄长跟前,但全然没有必要,那家子人,扶不起的烂泥,给尝了一次甜头后肯定还心心念念着下一回,还不若一开始就强硬拒绝,薇薇心里可有成算呢。”
“还有葶葶,她年纪不小了,怕夹在父亲与继母中间使两人伤神,瞧上去也不开怀。”说到这,元欢声音有些低:“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东西伤春悲秋的,身子软软地挂在他身上,没骨头一样,才听完朝臣唠叨的皇帝只得又转头哄起媳妇来,他安抚道:“虞葶的事你担忧什么,昨日顾町那小子才来同朕说准备去虞府提亲了,哪怕以虞府的条件,国公府也不失为个好去处。”
元欢诧异,“原来这事是真的?可葶葶下午才说两人并无甚交集,都是外人乱传的闲话。”
严褚嗤笑:“以顾町那小子的谋略,若不是自己情愿,哪能让别人造他的谣?只怕他自己还在这里头推波助澜了呢。”
元欢突然皱眉,定定地望着男人的脸,神情很有些莫名,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严褚便将人放下,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庞,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他笑:“怎么?一日未见,看朕还能看傻了?”
元欢噔噔后退两步,用帕子捂着唇,险些将眼泪给憋出来,等心里的那一阵滋味淡下,她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想吐。”
严褚:“……”
作者有话要说:严褚:好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