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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是一座以水为主题的水景园,水面占全园面积的一半以上,河道、湖泊相连,与遍布全园的假山、岛屿等相互烘托映衬,除了处理政事的宫廷建筑,园中其他住宅、庙宇、戏楼、藏、船坞等建筑,造型丰富,形态各异其趣,有卍字形、书卷形、眉月形、田字形、方胜形、套环形等,外观装饰比之皇宫亲切灵活,朴素雅致,其间又栽了不少美观名贵花卉、树木、奇石、盆栽,大量运用对景、借景、障景、秀景等处理技巧,汇聚各种造园手法,如山水画境,让人流连忘返、悠然神怡。
云珠找了个亭子歇脚,啜了口素问端过来的酸梅汤,方笑叹:“一代新人换旧人,真是没个省心的。”
素问接口:“主子可是在说敏贵人?”
“你看她如何?”
“进园子以来她与庆贵人处处争风,又在纯嫔跟前卖好,奴婢本以为是个眼光短浅的,今儿一看,审时借势不说,竟有跟主子投诚之意,莫不是看明白了?”
“她在我跟前讨好卖乖有甚稀奇的,到底我的身份摆着呢。”云珠轻笑,将手上白底青花莲纹茶碗放到石桌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回头查一下今早在牡丹台庆贵人到底做了什么。”
“是。”素问应了一声,就算她看出了敏贵人的意思,终究与这些日子所观察到的有异,还是再看看。在主子身边待久了她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人就算没有足够的忠心也是能用的,有时甚至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反是一些自作聪明的,或者蠢笨的,倒会坏事。
……
万方安和西侧殿里,苏宝柔手中轻拍着睡眠中的永瑢,听着贴身宫女绿娥低声的禀报,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旋又松开。
“舒穆禄氏也不一定就是投靠了皇后,即便是投靠焉知没有反目的一天?她的父亲舒赫德本是深受皇上看重的内阁侍读学士,她一进宫立即被擢拔为副都御史,将来六部堂官、封疆大吏都是做得的……”苏宝柔眼中闪过羡慕之色,复又凝住,缓缓转为忌惮,舒穆禄氏是满洲大族,这样的出身,早晚不会甘心屈从人下的。
绿娥更是不平,“亏得主子这些日子对她们万般亲善。”
苏宝柔向来看得明白,见她如此,淡然一笑:“你主子宫里宫外根基单薄,能不树敌便是最大的成功。”若非早年将高氏得罪死,她又何必非她要性命。
这些日子她虽表现出“有子万事足”的慈母情怀,一副淡泊不争的姿态,可底下却没少观察两位新人的行事做风。
6婉秋容色才情高人一筹,舒穆禄氏家世背景不比娴妃乌喇那拉氏差,不过两人的心机城府似乎一般,这些日子尽在争宠斗艳上花心思。当然,这也可能是她们表现出来的惑人手段,从今日舒穆禄氏亲近皇后的行为来看,也不是眼光那么短浅,只知与6氏在狐媚上较长短的……
皇宫向来最能历练人,再过几年,也不知她们会成长到哪个地步。看来,自己不能再忍让下去了,否则让新人爬到头顶上,被人嘲笑压不住人是一回事,连儿子都要没脸面!
不过事儿也不能都让自己做,不如跟愉嫔金嫔通点气好了……
“主子。”苏宝柔的另一得用近身宫女绿妩一进门便给她行礼,俏丽的脸颊浮着红晕,额际闪着点点汗渍,显是在外头匆匆赶了一段子路。
苏宝柔一见她眼睛亮了亮,坐直了身子。绿娥见状,示意屋里其他宫人退下,自己亲自走到殿门口站着。
“怎样,宫里有什么动静?”
绿妩笑容满面:“事成了!虽然长春宫反应很快,将流言压了下去,可皇上在这边还是听到了消息……听说皇上震怒,奴婢斗胆,远远在殿外看着果然不到片刻时间,张公公便带了几个护卫直往皇宫。主子只需再等上两个时辰便能知道结果了。”
苏宝柔一喜一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皇上直接就派人去传旨?”如果要处置宫妃,皇上应该与皇后商议吧,以往不都这样么?!还是这次皇上又准备放过慧、娴二妃?
谋划的事就要有结果,苏宝柔心反而定不下来,手拳了又松松了又紧,倘若一切如愿……柔和带笑的眼瞳微微一缩,心中凛然。雅*文*言*情*首*发
哲妃,富察氏,家世容貌在宫中并不突显,往日也不见如何得宠,行事唯皇后马首是瞻,可这些年下来,却属她最稳当,最得利……说她温和敦厚?苏宝柔冷笑,焉知中毒之事不是她自己搞的鬼?!这一番缜密布局,彻底算死了与她有怨的慧妃,连愉嫔也乐意与她联手,可见心机绵密深沉,睚眦必报。
“是。”绿妩犹豫了一下,“只是午晌皇上并未在碧芳丛歇息,恐是回了九洲清晏殿。”
苏宝柔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回了九洲清晏殿?那皇后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一时怔怔地,不知想些什么。
久久,苏宝柔回过神来,重新执起罗扇一下一下地给沉睡的永瑢扇风,慢理斯条地说道:“敏、庆二位贵人在这园子里可真是风光无限,不知留在宫里头的舒贵人如何了?”
“绿娥姐姐,娘娘的汤药好了,是不是现在端进去?”门外响起宫女翡翠的声音。
绿娥说道:“给我吧。”
翡翠是个极有眼色的,不然也不会在众多三等宫女里迅速被提拔为二等宫女专司苏宝柔的饮食汤药,闻言笑嘻嘻地将放着养身汤的方盘往前一递:“那就偏劳绿娥姐姐了。”
待绿娥接过又福了个礼才退下。
熟悉的味道飘来,苏宝柔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下颌朝放在榻边的嵌绿宝竹纹小几微抬,“先搁上面吧。方才是翡翠过来?等回宫也将她带上,瞧着挺懂事的。”
“是。”绿娥端着袅袅腾着丝汽儿的养身汤,依言放到矮几上,轻声道:“主子还是趁热喝吧,对身体好呢。”
宫里头的女人养身养颜的法子千奇百怪,细至头发、指甲、肌肤……何况她这是产后调养?只有身体健康了才有力气争斗,才能诞育子嗣,苏宝柔很清楚,这是她最大的本钱。轻叹了口气,“拿过来吧。”
忍着不适的味儿,苏宝柔接过养身汤一饮而尽。
绿妩将放着蜜饯的蝶恋花粉彩盖碗呈上,苏宝柔挑了一颗含进嘴里,须臾,将核唾到一个珐琅雕花紫金钵里。
“论起皇宫跟园子,各有各的好处,只这里轻快些,皇上皇后又都在这儿,舒贵人想着这一点儿也要望眼欲穿……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她跟哲妃愉嫔都处得不错,常常去请安。”
“是个聪明人。”苏宝柔一笑,或许是离得远看得清,又或者是还未承宠,心思自然淡些。“你去传话给万嬷嬷,叫她寻个机会使人提点一下舒贵人,这新人进宫性子太过平和可不好。”
“主子是要——”绿娥绿妩对看了一眼。
苏宝柔轻颔了下首,“不能让她们太顺了,否则以后很难压制。看了这么久的戏,该动手了,跟愉嫔金嫔通个声儿,两边下网这鱼才跑不掉。”
“愉嫔跟金嫔会愿意吗?”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论忠心,绿娥绿妩不相上下,论起对人心的揣测绿娥脑筋就没绿妩转得快。
绿妩看了含笑不语的苏宝柔一眼,说道:“这对主子和她们都有利,她们不会不愿意的。有了慧妃娘娘的事,再加上这一件,彼此就更有默契,就算以后有什么差错,也可保对方不会落井下石。”
绿娥恍然,坐收渔翁之利不是不好,却不能一概而论,要具体分析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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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未与云珠商议便下旨惩处暂理宫务的愉嫔等人当然不是真的震怒到了极点,尽管所谓的“娴妃身具凤命、肚中孩子贵不可言”传言往大了说是动摇国体,但他还没那么笨,毕竟当了两年的皇帝,又是雍正着力培养长大的,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识过?
这事儿明显是有心人故意宣扬起来的。
雷厉风行的手段不过是杀鸡儆猴,立谁做皇后就跟立哪个皇子为皇储一样,是皇帝的都想自己做主,说是护着云珠还不如说他是为了帝王的威严不可侵犯,这种时候不敲打她们什么时候敲打,野心都是纵容出来的。
而结果也颇有意思,愉嫔固然是管理宫务不力被罚俸一年,金嫔半年,哲妃半年,娴妃也如预想般吃了大亏,一个“攀龙附凤、觊觎后位、扰乱宫闱”的罪名就一下子从妃位贬到了嫔,有苦说不出;令人意外的是皇帝并没有动传出风声的承乾宫。
云珠却知道高氏这辈子是别想走出承乾宫半步了,她低声吩咐下去:“以后月例用度让内务府直接送到承乾宫,不必叫人去领了。”
高露微做梦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结果,想不通自己帮了皇后打压娴妃的,怎么换来的却是连自己宫里的奴才都不准踏出宫门半步呢?
“嗡”地一声,意识到自己殷殷渴盼的希望从此断绝,高露微猛地站了起来,脑子里的理智仿佛被天外落雷击成粉碎,她胸口剧烈起伏,杂乱的思绪在脑中四散乱窜,绝望、惶恐、愤怒……千般滋味堵在心头,无名的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终忍不住一口心血喷了出来!
“娘娘——”松嬷嬷忙抱住她,骇然看着她口角不断地逸出血来,心中又悔又痛,“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不好……可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啊……”她就该一力劝阻,不该由着娘娘指使冬雪去传那个流言,都是她的错!
看着松嬷嬷苍老憔悴的面孔,哀痛的神情,高露微唇角颤动似乎想说什么,身体却游丝似地提不起一点气力,喉咙却再次涌出一股腥热……
冬雪冬梅忙上前帮着将高露微抬到床上,“我去找太医!”冬雪见了这副惨状眼前一黑,差点跟着厥了过去,她是高家旗下包衣,慧妃一死,承乾宫上下奴才或许能再寻个去处,她却唯有以死表忠诚了。
冬梅向来规矩,惶惶道:“如今哪里出得去?”
“不行也得行!”反正是个死,冬雪咬着牙,“你和嬷嬷照顾主子,别管我了!”她头也不回朝外头跑去。
“冬雪——”
一早被人唤醒的弘历一听慧妃薨逝,承乾宫门外还撞死了一个宫女,顿觉晦气。
“怎么了?”云珠打着呵欠一脸迷糊地问着。
“没事,你继续睡。”他回头,丝锦中只见雪玉似的肌肤和搭在颊旁、肩上的乌黑柔亮的青丝,脑海中不由想起昨晚她对自己的各种撩拔……真是,从不知孕妇也能这么妩媚诱人,可惜自己是在接受“惩罚”,对一个孕妇,能做的实在有限——他若是去找别的女人发泄□,平时也罢了,他这会儿去找过后肯定就不止这个惩罚了。因此只着顶着大半宿不睡,数绵羊,或者想着孩子出生后怎么讨回来!
后面这个纯属自找折磨。
唇角逸出一丝苦笑,他的赛云珠多聪明的人呀,对他的维护不是没感动,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皇后的权利——他不经她同意就处置宫妃,从帝王的角度来说没什么,从夫妻长远的和谐上讲,有一就有二,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又会为别的女人“冲动”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他觉得她的“无理取闹”是在吃醋,而她的表现也太可爱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哦。”天大地大,睡眠最重要,她重新闭眼会周公去了。
他轻笑一声,踱到外间,开始更衣洗漱。
云珠一觉睡到辰末,梳洗时才知道继前儿愉嫔被训斥罚俸、娴妃贬斥,今早慧妃高氏也薨了。
“主子,纯嫔娘娘还有敏贵人庆贵人前来请安。”掬桃进来禀道。
“哦?”云珠轻挑了下眉,眼波轻轻往素问处一瞟。
素问轻摇了下头,表示并未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无事不登三宝殿,莫不是有什么请求或是示下?”
云珠自有孕便借口养胎免去了宫妃日常的请安,一般的宫务自有各层管事嬷嬷和管事太监料理,再不行,还有协理宫务的几位公主示下,日子极为清静。涉及宫闱阴私或宫外事务的,云珠又可宣召人觐见。官大一级压死人,纵有什么人想闹到云珠跟前,见不见也只随她心意。
熟知云珠素日习性的嫔妃都乖觉得很,轻易不来打扰。
“只怕是以为慧妃的死别有内情才来的。”叔貂说道。宫里头的人对慧妃的死多少有几分明白,不过是慧妃求好心切,千般算计落了空一口气咽不下,将自个儿孱弱多病的身体给折腾没了,可宫外的人却不这么想。多少官宦人家习惯打听风头秘事,朝堂的、后宫的,总想着揣度帝王的喜恶,好跟风站队,谋取利益。
采露端着一盘新鲜的荔枝过来,闻言很是好奇:“什么内情?”这才多久呀,难道就有新的流言?
话说娴妃身具凤命的传言连园子里都有不少人听到了。这种事明面上不显,底下却传得厉害。
“问这么多做什么?”素问瞪了她一眼,“可给几位娘娘上茶果了?”
采露知道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地认错:“瞧姑姑说的,我哪能这么不知礼数,那不是丢主子娘娘的脸么,掬茶菊芍在明间伺候着呢。”
云珠听了叔貂的话却是心头一省,吩咐道:“天气太热,灵柩不能停太久,头七一过就慧妃身边得用的嬷嬷宫女都放出宫去吧,也算是给慧妃积福。”
“是。”素问回头就让人给宫里传话。
看了看镜子里的妆容,云珠搭着她的手出了寝屋,园子里统共不过一妃二贵人,此番联袂而来,好歹见个面方好打发。
……
慧妃高氏丧葬事宜弘历下旨按妃例葬,由工部、光禄寺、内务府办理。
说是按妃例葬,事实上却无半点宠妃丧葬的风光,一切规制礼仪低调从简。因为留心,果然影影绰绰有了些流言出来,矛头还指向云珠这个中宫皇后,而背后摆布这一切的正是在静宜园安养的圣母皇太后钮祜禄氏。
“看来太后在静宜园是待不下去了!”想挑动高家对付富察家?亦或想宫中这池春水搅得更乱好借机回宫?云珠一笑,顾盼中流光如碎冰,“含霁,给纯嫔送两匹新贡上的琉璃纱过去,说天气热,她照顾六阿哥辛苦了。另外,让司绮将新制的夏衣与内务府发放的用例一起送到静宜园。”
“是。”含霁应声去了。
云珠交待完后阖着眼斜靠在大迎枕上养神。苏宝柔是有些小心思,却还不敢得罪自己这个皇后,前几日与两位贵人来请安时言语隐有提醒。只她想两边讨好也罢,想借自己压制乌喇那拉氏或者新人也罢,得看自己愿不愿意!
两匹上贡琉璃纱……呵,让她们想去吧。
……
延禧宫里,乌喇那拉.妮莽衣听乌兰嬷嬷说高家将松嬷嬷几个接进府里,长长的甲套用力地在几上抠刮出了几道痕来,“算她走运!”
皇后行事周全她早领教过了,只恨太后行事欠考虑,你既想算计高家对上富察家怎不在慧妃死时安排她近身的奴才殉主而亡?
这回没成功落在皇上眼里岂非又有自己的不是?!
“主子何必白生这个气,仔细肚子里的小阿哥。”容嬷嬷劝着,浮肿的双眼闪过阴狠的光芒,“等小阿哥生下来,再慢慢收拾这起陷害主子的贱人。”
这些日子乌喇那拉.妮莽衣固然为肚子里的孩子提心吊胆,她身边的两位嬷嬷更是油煎似地,又要抓紧时间整顿延禧宫的实力又要护着主子不遭暗算,根本没能睡个好觉。
妮莽衣闻言缓了缓心气,手抚着隆起的肚子,心想着这是个命中带贵的皇阿哥,只有他才是自己安生立命的根本。
“安胎药熬好了吗?”想到前几日险些见红,太医说胎儿不稳,她就恨红了眼,在小汤山行宫那时还养得好好的,进宫才多久就不稳了?这里头没个阴私手段她是不信的。
“珊言亲自去熬的,应该快好了。”
妮莽衣颌首,低声道:“已经几天了,嬷嬷可查出什么头绪来没有?这事儿不早一天纠明白我这心就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