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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高阔的蓝天上飘着几抹淡淡的云纱。
马齐心情很好,下了朝便拎着与他同时换班的几个子侄一起回了伯爵府,关心了一番他们的事业生活。庶子傅庆已经成家,孙子塞弼汉都已经生出来了,他也不好再管他,唯有继妻所生的儿子傅良年纪与傅玉差不多,本来去年已经议了亲,只是马武突然去世,便将婚期延了两年,常常与傅玉傅谦傅恒等几个小的一起被他拎着进行官场上的教育。
问到傅玉时他笑呵呵的:“也没什么事,不过现在我轮休了,可以带云珠到岫云寺或家里的庄子上走走了。”在察哈尔的时候可没在京城这般,步步谨慎小心,妹妹的性子也开朗些。
“嗯,趁现在多走走看看也好,不过记得多带些护卫。”察哈尔兄妹俩智擒马贼的事马齐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当儿不比小时候,传点事故出来有碍闺誉……不过想到得侄女儿大婚后住在宫里以后想必也没机会出宫开府,出门看个风景这等平常人轻易可做的事于她来讲是难了,心中又恨不得大婚之日不要来得这么快,至少她可多自由些日子。
“伯父放心。”傅玉也知道轻重,只是疼爱妹妹之心不忍拂了她的意……再说,离大婚还有三、四个月呢。
马齐见傅恒神情不乐,便问:“春和这是怎么了?还在跟四阿哥闹别扭?”
之前皇帝给四阿哥拴了云珠做嫡福晋,这小子没过两天竟仗着身为四阿伴读的便利找了机会狠揍了人家一番,还威胁人家,若他姐姐受了委屈,他还继续揍……
可怜的四阿哥,被狠揍却不大敢还手——这可是未来妻子一手教养长大的小舅子,想到这里,本已对傅恒另眼相看、着意将他当左膀右臂培养的弘历心中又对他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感情,仿佛傅恒是由云珠与他共同教养出来的……
布库场有不少与富察家交好的侍卫,从云珠表现出她优秀的政治眼光及后来的神瑞降临富察府,马齐更加关注起跟了四阿哥几年的傅恒,通过他们自然很快得知了这件事。
傅恒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不是。”
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他也发现了弘历对姐姐是上了心的,怎么还会闹别扭,无法改变既成事实,还会给姐姐添乱。那个熹妃,瞧着和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将她儿子欺负惨了,她将来为难姐姐怎么办。
“那是什么事?”马齐不在意地问,手上仍不紧不慢地泡着茶,往自己的茶杯里加了奶和糖,不是马奶,是牛奶,这个建议是云珠给的,他喝了后觉得味道还不错,就经常喝。雅*文*言*情*首*发傅良傅玉傅恒几人看得眉尾直抽,他们已经习惯了喝纯茶,对大多数满人喜欢的奶茶和烧酒只是冬天喝喝,平时是不怎么沾的。
“是弘晈,这段时间总是跟我别苗头,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他们原本关系还是不错的。
弘晈?马齐眼中锐光一闪,女儿怀孕时他与妻子去镇国公府探望过她,听她随口抱怨,早知道皇上会看中云珠,就先请旨将云珠指给宗室阿哥,皇子福晋哪是那么好做的。
大清贵女的婚姻谁不是选秀指婚来的,女儿这话大有破绽。察出不对的马齐很快从日常侄子的生活细节里推测出对云珠有意的宗室阿哥是谁了——怡亲王嫡次子弘晈,今年十四岁,比云珠还小一岁,外表明澈如玉温文有礼,性子却狡黠机灵。虽说在尚书房他跟四阿哥、春和一直处得不错,可真正亲近起来还是近一年的事。
既然是发乎情止乎礼,他也不多干涉。可今日听春和这么一讲,这小子还是个心思格外通透的……可惜了。
“会不会你无意中做了什么伤了他自尊之类的事?”傅庆问。
“没有。”从小被姐姐教的,不管对敌人还是朋友,傅恒从不轻易在别人面前流露出内心对他们的感观。言语伤人六月寒,言语的讥刺其实是最无效的攻击手段,又容易得罪人,将自己的把柄摆在明面上……他是不会做的。
马齐淡淡地笑道:“你应该感谢你交了个真正为你、为富察家着想的人。”
傅恒等人一时转不过弯来。
“皇帝最恨臣工什么?不是他们不廉洁,不是他们无能,而是结党。”对这一点马齐最有体会了,“即便都是自己信任的宠臣,也会猜忌。”
如果是云珠在这里定会为马齐拍掌。皇帝任用大臣,也防大臣,这种现象贯穿整个康雍乾三朝。
康熙不必细说,他晚年的遭遇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之后的雍正乾隆两朝。
雍正信任提拔他早年培养的门人、属人,又大力打击宗亲势力(虽然是迫于形势),他只在位十几年,又大力推行各种改革,无论是在宗亲之间或者是在朝在野难免留下不少隐患暗伤。
而乾隆朝,可能是康熙晚年被成年皇子竞相结党夺储逼迫的艰难处境给乾隆留下印象,后来他为弥补皇室与宗亲间紧张的关系放宽了管束谁知又出了理亲王弘皙逆反案,结果,惨痛的经验教训让他一生都严防宗亲出头,有才的压着不让出,也不重用,连乾隆最为亲近的弟弟和亲王弘昼担任的都是一些虚职闲职,担着“内务府总理大臣”的名头却只能听乾隆的吩咐办事,更别说乾隆的其他弟弟或堂兄堂弟们了。嗯,就算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怎么给他们办差成长的机会。
至于乾隆一朝的大臣,从他们的作为就能推测出乾隆的小心眼和对臣工的防范程度。
张廷玉与鄂尔泰都是在雍正朝就老于官场,别说张廷玉那“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谨慎作风了,就说鄂尔泰这位雍正的知心大臣,他曾说过:“大事不可糊涂,小事不可不糊涂,若小事不糊涂,则大事必至糊涂也。”“忠厚老诚而略无才具者,可信而不可用,聪明才智而出范围者,可用而不可信。……但能济事,俱属可用,虽小人亦当惜之,教之。但不能济事,俱属无用,即善人亦当移之。”
这样的两个可谓老成谋国人怎会在乾隆登基后渐渐分成张、鄂两派,时有相互攻讦之事发生?历朝辅臣时有专权的现象,但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有些说不过去吧,乾隆登基时都二十五、六岁了,早参政几年,手上颇有势力了。
说到底,是为了让皇帝放心而做出来的。他们已经是辅臣了,若再像雍正朝时一样见面客客气气相处融洽,皇帝就要睡不安寝了。
福康安为什么与和珅不和,对他深表厌恶?那是他们同为帝王宠臣,一文一武,皆手握大权,如果他们走得近了,做为连宗亲都防范得紧的乾隆怎么安得下心呢。要知道早期的和珅还挺能干的,劣迹也没出来,不然不会那么得乾隆看重。
那福康安的弟弟福长安又为什么跟和珅走得近,交情很好呢?那是因为作官,尤其是世家大族,从不将事做绝,福长安表面看着碌碌无为,他跟和珅交好能有什么好处?明着是兴趣相投,说话投机,实际不过是留一线余地……
马齐做为历经康雍两朝被朝中储臣称为“不倒翁”,明敏干练、敢于任事,因功进封伯爵,虽不如云珠那么斟透朝堂形势,但在官场中进退自如游刃有余的功力也是等闲人难以比拟,当下抓着几人仔仔细细地为他们讲解了一番如何揣摩上意、应变自如的为官之道,及针对帝王制衡、驭下之术,而如何选择、站稳立场,为家族留下后路。
这一日的谈话教育,在场中傅恒汲取、学到的最多,他听着马齐的举例、讲解,以前还有些模糊想不透的地方豁然开朗,俨然进入了另一个天地,那是官场权术的纵横睥睨……与君斗、与同僚斗,由此推广到宫斗、家族之争……无限精彩,而精彩之外,却不能忘了姐姐说过的“本心”反被权势利益所迷惑,所谋划者,不可损家国天下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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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六月份选秀结束指婚的旨意分批下来后,从七月起就不断有王公子孙举行大婚礼,有的简单庄重,有隆重喜庆,次次让京城闲着看热闹的百姓津津乐道,特别是神瑞出现后更是一窝蜂赶着举行大婚,像是要抓住那福气喜庆般,闹得整个京城就没静下来的时候。
全国各地官员,也不知是真是假,纷纷上折说他们的辖地发现了什么什么祥瑞,干旱的下了及时雨,涝灾的水退了,粮食产量提高了……到处歌舞升平。雍正却没被这些冲昏了头脑,他的粘杆处不是吃素的,谁官当得好治下如何,他心里有数呢,该褒的褒,该罚的罚,让想跟着拍马上位的人清醒了不少。
不过雍正的好心情却一直持续。
从登基后就紧绷的精神真正有了松缓,即便之前得了云珠话里的点拨他开始注意休息保养,以求能更长久地治理大清,但心底为自己的上位不被宗亲承认,甚至被生母否定的抑郁之气,至到此时才有大喘了口气回来的痛感。
——大部份反抗置疑他统治的宗亲开始有了向他臣服、服软的姿态,他也趁此机会放宽了对某些宗室的处置,比如允禔、允禵、允俄、胤礻禺,将他们从圈禁或守陵处放了出来,让他们当个闲散宗室,对他们的子嗣,甚至是允禩允禟的子嗣采取宽仁对待,有才能的也不再闲置,给了他们发挥的机会,如此一来,他与宗人府、宗亲的关系比之历史上的竟是大大缓和起来。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昔日废太子胤礽次子康熙皇帝长孙弘皙。他一直忘不了昔日荣光,即便是在他父亲被废,他仍是众皇孙里最得他皇玛法宠爱维护的。他一直为自己身为皇室嫡脉而骄傲,对雍正朝隐形太子弘历又嫉又恨,以前他阿玛未废之时他何尝不是弘历目前这般众望所归、荣光所钟?!
神瑞……
难道四叔真的才是真命天子?!他站在书房里眼光复杂地从窗外望着自己的府邸……那自己谋划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
对雍正,他的感情极其复杂,皇玛法在时,阿玛未废时他是唯一或者唯二支持他阿玛的叔叔,阿玛被废时也是他对他阿玛施了援手之恩,可是最后是他夺了原本该属于他阿玛的帝位,他对这点耿耿于怀。即管,他打击阿玛当年的大敌八叔九叔甚至十四叔,对自己、对自己的额娘很好……可这何尝不是为了四叔他自己?
做给天下人看,哼。
如果他真的忠于阿玛,一直支持阿玛,他就不会命自己将理郡王府迁到郑家庄,使自己处于政治边缘,他就该将皇位传给自己,也不枉自己一直称他为“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