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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婵婵再昧着良心想夸商驰, 也实在说不出自己这位长兄很和气这样的瞎话来。
自然,商驰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煦煦君子, 温和尤甚,人人都以为他脾气很好。
但他的不好伺候,在保宁侯府却是出了名的。
家中小厮丫鬟都盼着去三爷屋里服侍, 因为商骥才是真的宽和, 有什么事儿有说有笑的就过去了。
所有人, 最怕的就是在大爷屋里当差。
商驰屋里规矩十分严明, 什么时辰用膳, 什么时辰用茶点, 什么人干什么活,什么地方放什么东西,都得一丝不错。
小厮们个个规规矩矩不说,丫鬟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
别说出现像贾宝玉身边那些副主子二小姐了, 商驰身边的丫鬟个顶个的低眉顺眼, 板板正正, 像是从一个模具里卡出来的。
商驰身为未来的侯府世子,生的又是清风朗月似的俊秀。
这些年来, 自然也有利欲熏心想要做姨奶奶,或者真心爱慕他的丫鬟错了主意,半夜三更想来给他红袖添香叠被铺床。
然商驰统统都是一个做法:当场就叫人捆了送到江氏那里,都不等天明。
且处置也十分严厉,再不许人在府中伺候不说,若是家生子连着老子娘都得连坐, 不能再当体面差使。
有过两回后,便再也没有丫鬟敢在他身上打主意了。
且因他不喜浓香,屋里的丫鬟就得个个小心,连个香囊都不敢带在身上,生怕惹了大爷不高兴。
穿着打扮也十分朴素,免得花红柳绿招了大爷的眼。
所以走进商驰屋里,那一排丫鬟一站,简直跟进了道观似的。
于是,保宁侯府的家生子儿,无论男女,一听被分到大爷屋里去当差,几乎都要当场痛哭出声的。
黛玉听商婵婵这些话,也十分惊讶:“子承哥哥是这样的性情吗?往日我瞧着他很是随和。”
商婵婵摊手:“林姐姐,那是对着你随和。你瞧哥哥考教我的时候,难道不是说一不二的脾气吗?”
“毕竟我们家妻管严的特色,可是祖传的。”
“比如父亲,他极讨厌药材的味道,从来连参汤都不肯喝的。然母亲但凡觉得他近来疲乏,就会命人熬药膳。我瞧着父亲也不敢不喝。”
“所以林姐姐,我说大哥脾气不好,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他对你只有千好万好的。”
“我就想着先告诉你一声,你带的陪嫁丫鬟,最好都是老实本分,像个木偶的那种,不然在哥哥屋里只怕格格不入。”
黛玉莞尔:“这几年常在宫里,除了雪雁,我也并无旁的用的顺手的人。倒是皇后娘娘说到时给我挑四个宫女带出去。”
商婵婵连连点头:“也对,姐姐的县主之位下来后,原该有宫女之例的。皇后娘娘挑的人肯定错不了。”
同在皇宫中,商婵婵和黛玉两人在其乐融融讨论家常事务。
而保宁侯则非常不幸,又被太上皇指名拎过去斥责了一通。
起因就在于南安郡王又上了一封弹劾甄应嘉的奏章。
南安郡王周恒与镇海总制周琼乃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不过周琼的父亲是三房,早二十年就分了出去。
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此事的锅两人自然要一起背。
说来,此次闽南之事,确实跟周家无关。
毕竟南安王府的先祖,还是靠跟着太/祖皇帝打掉前朝江山才封王的,这会子他们想要跟前朝叛逆联盟,人家也不收他们呀。
不光不收,盘踞在凤山城的叛贼甚至还打出了诛灭周家的旗号。
口口声声说是要报当年颠覆社稷之仇。
可将南安郡王气坏了:你们既然要报仇,有本事到京城举旗子说要攻打皇族萧家啊,在闽南之地宣扬要灭掉我们周家是怎么回事呢!
这皇位又不在我们姓周的头上,没看见我们堂兄弟二人还在这边境吃沙子吗?
因现在他两个嫡女也在闽南,南安郡王就更是提心吊胆。
为这事,周恒和周琼这堂兄弟两个当真是恨死了甄应嘉和二皇子。
两年前二皇子被发配来闽地,周家就傻眼了,尤其是周文然,险些没晕过去:她跟妹妹为了躲这位大爷,跑到这里来吃苦,结果不到一年的功夫,这位殿下居然也跟着来了。
好在他已然娶了王妃,又失势至极,周家才暂且放下心来。
况且这位二皇子名义上是甄应嘉的手下,自然是甄应嘉的责任。
于是,南安郡王除了年节送点礼表示一下,平时根本不过问二皇子的相关事宜,美其名曰对皇子的尊重。
然而他这尊重就尊出了大篓子。
他也不想两个人能勾结起来,胆大包天,侵吞军饷至此。
五日失三城,南安郡王哭都哭不出来:他们兄弟二人在闽地驻守八年,也算是耗尽了心血,如今俱是毁于一旦。
他俩绝对比皇上更想掐死甄应嘉。
不等皇命下达,两人就死盯着甄应嘉不放,立刻架空了他。
果然天使带着圣命而来,要押解甄应嘉上京。当然天使也代表皇上,痛骂了周家兄弟二人。
尤其将周琼点名批评为“废物”,还威胁要是再失城池,就立刻革了他所有职务,充为最普通的士卒,直接编到前锋队里去打头阵。
至于南安郡王,毕竟还有个郡王的头衔,皇上给他留了一丝丝颜面。
并没有叫天使骂他,只是“提醒”他,南安王府的爵位可不是世袭罔替,要不想自己的儿子变成白身无法袭爵,就好好戴罪立功。
两个人被训得灰头土脸,自然心中怀恨。
于是这些日子一直在收集甄应嘉的罪状,以证明自身的清白。
当然一个督查不严的渎职罪过已经跑不掉了,但总不能让皇上觉得他们也是帮凶。
甚至在听说谢羽册作为总督,要亲自来闽南之地时,两位都顾不得军权被夺的悲伤,而是先涌上一阵子终于能洗脱污名的喜悦来。
毕竟换了旁人,就算上禀陛下周家无罪,以皇上的心性也不会相信的。
唯有谢羽册这种帝王心腹,查明白他俩无涉其中,才能还他们清白。
于是谢大将军千里奔走,到了闽南后,迎接他的就是周家两兄弟感激的面容。
三人简略述过闽南状况,周恒就抽出极厚的一份奏章来,上面陈述了甄应嘉种种过失,诚恳道:“谢总督若是信不过我们兄弟二人,也可派人出去再行探查。”
谢羽册只道:“王爷请将此折子递上,自有圣人裁断。如今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剿灭叛贼。”
谢羽册之所以查也不查,一来是军情如火,容不得耽误。
其次就是知道京中皇上必然需要这份奏章,才好名正言顺的给甄应嘉定罪。
于是并不在意其中,南安郡王是否夹带私货,夸大了甄应嘉的罪过或者洗白自己。
重要的是南安郡王亲手上的折子——他可是四王八公的老臣后裔,曾经也是太上皇的心腹。
连他都站出来痛臣甄应嘉的罪过,那太上皇应当也就无话可说了。
毕竟冯典仪虽死的惨烈,终究是官微言轻。
太上皇甚至表示这是冯典仪痛失家人后得了失心疯的一面之词,不可当真。
这样不讲道理的话将皇上气的两天没吃下饭去,背后跟保宁侯抱怨道:是有人得了失心疯,我瞧着父皇他本人就是失心疯!甄应嘉是他私生子吗,这么护着他!
商铎表示:私生子有什么用,您还是老圣人亲儿子呢,他也不怎么护着您啊。
说到底,太上皇护着的只是自己的权威。
哪怕他死后洪水滔天也顾不得了。太上皇维护的,是只要他还喘气,就得一言九鼎的绝对权力!
所以只要太上皇一天不驾鹤西去,甄应嘉就一天不能伏诛。
商铎作为局外人看的明白。
然皇上虽也看的明白,终究是不甘心。
于是在收到周恒的奏章后,又拿了去找太上皇:您既然说冯典仪人微言轻,当不得真。
但南安郡王的话总能算数了吧!甄应嘉犯的这些错,本人砍头举家流放都是便宜了他!
何况只是抄家呢。
拿着周恒的奏章,皇上再次提议要抄了甄家。
太上皇恼怒不已,只斥皇上不分轻重缓急,这会子不说全力将闽南之事平息,居然总想着抄家。
然后将皇上撵了出去,更把商铎叫来又骂了一顿。
措辞十分严重,只斥责商铎把持朝廷,党同伐异、黑白颠倒、谗佞专权,以至于朝廷上下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保宁侯跪在下头,无聊地盯着地上的金砖,开始数数,全然不往心里去。
毕竟挨骂已经算是他的日常工作了。
直到太上皇骂累了,到了该喝药的时辰,才叫他起身,商铎面上做出万分悔恨沉痛的神色退了出去。
还未出皇宫,就跟林如海撞了个对面。
商铎疑惑道:“你这是去哪里?”
林如海略带苦笑:“太上皇召见我。”
两人交换了一个同情对方遭遇的表情。
商铎低声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就是。反正老圣人口齿也不太清楚,你就当他念经。”
林如海见旁边还站着引路的小太监,忙示意商铎噤声。
商铎便道:“横竖今晚还是在皇城内加班,你备一壶好茶等我,我去户部寻你,有要紧的话要商量。”
至晚间,林如海果然在户部备下茶点等着商铎。
商铎到户部时,已然是亥时一刻,却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因六部都挤在皇城西华门这一处,所以空间并不甚充裕。
也只有六部尚书能有间单独的屋子罢了,其余的便是两位侍郎,都得打个对桌一起工作。
商铎先去看了一眼儿子,见在满屋憔悴疲倦的官员中,商驰仍然是岩岩若孤松般朗然秀逸。
不由点头道:“到底年轻人精神好,看起来若无其事一般。那就你回家跟你娘报一声平安吧。”
实在是商铎近来熬得不轻,两鬓雪色加重不说,连着眉间都多了些风霜之意。
他知这样回府,必然要叫夫人担忧,索性就让儿子替自己回去报一声平安。
商驰问候过父亲,又道:“那叫二弟跟儿子一起?”
商铎颇有些心虚:最近次子被他抓着当苦力,也是累的憔悴消瘦。
还是等养好了再回去的好,免得夫人生气。
于是便打发商驰自己去了。
而这里他进了林如海的屋子,因有些口渴,便直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这一喝,却险些失了风度,直接吐出来。
“你准备的这是什么茶?”
“苦丁莲子茶。”林如海微微带笑:“这是最消心火的,正适宜侯爷如今情形。”
商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