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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琨果然因为墨霜险些小产的事儿和林老太太陷入了冷战。
不过他念着长幼尊卑,又被孝道这座大山压着,自是不会红口白牙地在明面上和林老太太过不去。
母子缘分近四十载,他太了解林老太太的脾性,因此冷战的具体形式一般表现为日日夜夜在墨霜跟前嘘寒问暖,无论陆氏怎么闹腾就是不回房不作出任何回应。
林老太太找他,他面上笑着说我会处理,转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依旧我行我素,差点把林老太太气得吐血三升。
又因为林琛要和刘氏回延陵的事儿,林老太太气急攻心果真卧病在床,两个儿子前去探望直用枕头将他们砸了出来,听下人们说那是林老太太极喜爱的白玉枕头,是先老爷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平日里一直当宝贝似的爱惜着,这次却砸坏了,可见是真被气到了极致。
林昭言踏着与府中氛围截然不同的轻快步子去麓玉堂帮刘氏整理行李时,恰好看见昕哥儿坐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下念书。
小小的人儿摇头晃脑地,稚嫩软糯的声音便在耳畔清晰响起。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林昭言见他念得认真,笑着走上前点他的额头,“这还悲秋悯春了起来,知道念得是什么吗?”
“知道啊!”昕哥儿眨巴眨巴眼睛,极其认真地解释,“说的是唐朝美人杨玉环呀!六军愤于唐玄宗迷恋女色,祸国殃民,说她是红颜祸水,纷纷要求将她处死,然后杨玉环就被吊死在了马嵬坡上。”
林昭言听他解释地很正确,一双纯澈的眸中却没有丝毫感情,就知他也只是通了皮毛,其中的深意,他一个小孩又怎么会懂?
红颜祸水……
不过就是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而编出来的借口罢了。
宛妃是。
墨霜是。
她亦是。
只是每个祸水所选择保护自己不被牺牲的方式不同。
宛妃是隐忍。
墨霜是狠毒。
她,则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林昭言捏住了昕哥儿的脸,“好了,《论语》会背了么,《孟子》熟读了么?倒是背起这些酸得掉牙的诗文了,快起来,帮母亲收拾东西去!”
昕哥儿龇牙咧嘴地躲开林昭言的蹂躏,揉着腮帮子瞪她,“四姐什么时候变得和五姐一样暴力了,我要不喜欢你了!”
“你敢!”林昭言眯起眼睛,十分危险的样子。
昕哥儿“啊”地一声,一下子扔掉手中的诗词,小猫儿一样蹿进了屋子里。
林昭言望着他的背影“咯咯”发笑,上前,拾起被他扔掉的诗词本,轻轻拍了拍上面落下的灰,很郑重地朝前走去。
红颜也罢,祸水也好,墨霜能为自己争取的,她不说全部学来,三分之一总是会的。
人生在世,谁不都是为自己活着的嘛!
袖中藏着那封宣文寄来的信也显得不那么灼烧着她的肌肤。
来便来了,她林昭言自会奉陪到底。
时光流转,转眼就要到林昭言的生辰了。
整十五岁的生辰,是要办及笄宴的。
可建安侯府最近闹着分家,夫妻离心,母子冷战,妯娌闹僵,着实不是个举办宴会的好氛围。
林昭言无所谓,生日嘛,每年都有,也不在乎这一年。
虽说及笄意味着长大,但在她心目中,却是无甚差别的。
反倒是被一催再催,再催不走的刘氏烦透了神。
林琛明确表示要替林昭言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及笄宴,至于刘氏,便是没有林琛表示,她也是断不会在林昭言及笄之前离开的。
林昭言头痛死了,扯着嗓子嚎“我没事一年不过生日又不会死求你们了快走吧求在我跟前晃悠了”。
可这钻了牛角尖的夫妻俩就是无动于衷。
偏偏昕哥儿还挤过来凑热闹,“四姐呀,父亲母亲这是疼你呀,你别这么凶嘛,要孝顺,孝顺知道吗?”
林昭言一爪子拍上去,“你这死小孩你懂什么?我要是不孝顺早就扔下你们跑了管你们死活!”
昕哥儿眨眨眼,表示没听懂。
林昭言又捏脸蹂躏,“总之四姐给你个任务,务必要让父亲和母亲尽早离开盛京,越快越好,谁知道那个变态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要跟我过不去呀!”
昕哥儿挣扎了两下才从林昭言的魔爪下逃离出来,一边揉着腮帮子腹诽四姐缺乏四姐夫爱的滋润果然越发暴力了,一边眨着哈巴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问:“变态,是什么意思啊?又是谁啊?”
林昭言烦得看这样纯澈无忧的眼神,挥手让曼华将他架了出去,不忘说:“你若是办不到我就让你四姐夫把你扔到宫里去!”
为了防止昕哥儿跟皇宫里那起子黑心肠的人扯上关系,她老早就跟念咒似的把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形容成了獠牙白骨的地狱深渊。
这话一说,昕哥儿果然噤了声,也不再挣扎了,只是盯着林昭言的眼神幽怨得颇像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的小可怜儿。
林昭言越发得心烦气乱,为某人的不按常理出牌,憋到最后,忍不住毫无形象地飚了一句脏话,“xx的薛慎之,不是说好的及笄之后还有半年的么,你这么着急地出现是为什么呀!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杀了你quan家!”
他这猛不丁地一出现,完全打乱了她先前的步骤,真以为她不想要和父母其乐融融地过最后一个生日么!
这时,远在京郊的薛慎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后揉揉鼻子,一脸无辜地说:“谁在骂我?”
对面有眉目清冷的少年讥笑着说:“你得罪的人多了,骂你的能从这儿一直排到紫禁城东门外。”
“呸!”薛慎之立刻骂娘,“老子这么刚正不阿萧歧你可别血口喷人!怪不得我那鲜嫩可口的小徒弟跟别人跑了,活该!”
触到某人逆鳞,房间里的气压立刻低了八度,不多会儿,茶杯被捏碎的声音,而后,是某人冷淡又不失威严的警告,“薛慎之,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必定也会摧毁你最最宝贵的东西。”
薛慎之打了个寒颤,立刻讪笑着开口,“哪能呀难能呀萧大少,她这不是和你分开了嘛,不冲突不冲突了,我来盛京,真不是要对她怎样,就是探探故人罢了,你别冷着张脸,笑一个嘛!”
萧歧冷冷瞥了他一眼,站起身,然后若无其事地清理掉手上的茶杯碎片,迈步朝门外走去,“但愿如此,你最好安守本分。”
薛慎之继续笑,挥着衣袖学那些青楼女子的腔调,“萧大少您走啦,慢走不送呀,下次再来,随时欢迎,有空把我那小徒弟也一并带来呀!”待看到萧歧滞了一下的脚步,更是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角。
萧歧出了薛慎之暂时居住的紫竹林,一道身影便鬼魅般地贴了上来。
“如何?查出薛慎之突然进京的目的了吗?”
“暂时还没有。”轻佻的语声,带着微微的嘲讽,“他把在延陵的学堂关了,卖了昌仪公主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就这么只身一人来了盛京,只是至今,一月有余,只居住在这紫竹林内,说是见故人,却是一人都未曾前来拜访,而他,也不曾去见过昌仪公主。”
萧歧颔首,表示明白,“穆清,你,你帮我再多派几个人注意她那边的动向,我怕薛慎之……”
“他不会的。”徐修谨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的是局外人看待事情的理智和冷淡,“他只是同你合作,就像我一样,我们希望地只是看到你赢,带给我们想要的东西,却不是要摧毁你在乎的东西,只是子书,有时候太在乎了不是一件好事,你必须要学会放手,现在这样,你做的很好,不能再更近一步。”
萧歧的眸光黯了黯,许久,唇边浮出一抹苦笑,声音也越发地悲伤暗哑,“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他和她,在他没有拼尽全力胜出之前,是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
昭儿,如果,如果你愿意等我……
这句话萧歧只敢埋在心底说,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会不会赢,他赢了之后,又是否能给她幸福无忧。
萧歧这样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想要给她幸福,殊不知,她也是个高傲的人,同样会为了尊严和生命不顾一切,并不会傻傻地,期许着哪个她命中注定的男人踏着五彩祥云来救她。
因此,在萧歧为她的安危烦恼,为不知是该放任自流还是更靠近她烦恼的时候,林昭言在很没有情趣地咬着笔,皱着眉头写信。
不是求二皇子退婚的信。
是要寄到宫里头的,给宛妃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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