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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直道相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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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订阅v章比例超过50%, 或6小时后自动解锁。后来云秀四叔还是去考并且考中了,但云秀爹也没客气,回头就给他报了病假。至今云秀四叔还闲赋在家,没拿到吏部的聘书文凭……

    云秀深刻觉得他四叔认理不认亲,是个品行高洁,不畏权贵的真君子。只要让他明白郑氏的真面目, 他会替她做主的。

    幸好这一回她没有猜错。

    云秀四叔柳文渊住在祖宅西北角的八桂堂, 因前年成了亲,有一个独门小院。

    书生甘贫乐道。考进士时怀抱的真是为国为民的情怀, 一举得中,正待春风得意一展抱负的时候,就被大官僚也是他长兄柳世番一巴掌给拍回去。偏生柳世番把他关在老家“养病”, 还怕他不老实, 特地从自己同僚世交中给他挑了门好亲。那姑娘是裴家女孩儿,二哥裴节和他大哥柳世番沆瀣一气, 都是王潜芝门下得意走狗。柳文渊觉得自己深深的背叛和辜负了他的抱负和他崇拜的恩师、士子的楷模褚明良先生。更兼慈母去世。是以目下十分消沉, 每日里闭门读书, 聊以度日。

    忽然就瞧见云秀一个人站在门前, 练布素衣,瘦作一把,才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侄女儿了,就愣了一愣,“云秀?”

    云秀就泪蒙蒙、颤巍巍喊了一声, “叔……”

    被柳世番迫害的失意青年与被柳世番他老婆迫害的无助孤女就此会师。

    云秀一边啃着四婶裴氏为她布的各色点心,一边讲述着自己这两日的遭遇。她生性散漫,不擅长委屈,说起被后娘苛待的事,不做修饰而淋漓尽致。明亮的眸子里带着种失足少女特有的天真,问道:“婶儿,我不想回去了。能不能让我在八桂堂住一阵子?”

    裴氏就望了一眼云秀四叔——柳文渊皱着眉头,一看就是要发作的模样。可他书生意气,裴氏却不能不考虑居家过日子。就道:“大姐儿,这事是你做得不妥了。”

    云秀:哎?这也我错?

    随即她立刻想起自己那颗理工科学渣的脑子里所储存的为数不多的宅斗知识来。

    ——这个时代没有虐待儿童罪,只有“子女告亲,勿听”,非要告,则“告者罪”的规矩。

    也就是说,她要跟郑氏宅斗没问题,但有个前提,郑氏虐待死她也无所谓,她敢抱怨就是忤逆不孝,敢跟郑氏动手,就更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了。

    ……万恶的旧社会!这还宅斗个毛豆啊!

    丧心病狂的命题老师!这是她玄幻奇幻系的学渣能攻克的考场吗?!

    裴氏当然读不懂云秀的腹诽,只见她目光茫然、面露悔意,想到她亲娘早死,后娘不慈,亲爹又是个摆设,难得有个疼爱她的老太太,去世前也没给她安排好后路,落得此刻孤苦无依的处境,不由心生怜悯。但再怜悯又能怎么办?她就是摊上这个命了。也唯有委曲求全,指望早日说个好人家,快些从郑氏手里逃脱罢了。

    便俯身握了她的手,柔声劝说,“大娘饿你两顿,未必是真心苛待。许是大姐儿哪儿做错了,大娘才略加训导。大姐儿该好好反省,诚恳认错才是。像这般不管不顾的一个人跑出来,且不说有失闺秀风范,若出了事可怎么好?”

    云秀:四婶儿你太天真了啊!她可是在郑氏手下讨了八年生活,太明白这人狠辣本性啦,她不跑才会出事啊!

    裴氏见云秀欲言又止,漆黑的眼里笼起水汽。便以为她是认错了,心下又有些愧疚——她虽才嫁过来不到两年,可也摸透了长嫂郑氏的脾性,知道她对云秀不怀好意。若云秀真听信自己的话一意屈从不知变通,反是罪过,便又提点道:“大姐儿可听过芦衣顺母的故事?”

    云秀:“听过……”看裴氏似有引导,只好接着说,“说的是闵子骞继母不慈,给两个亲儿子用棉絮填衣,却给闵子骞用芦花填衣。闵子骞父亲令他御车,闵子骞冻寒失?,父亲便鞭打他。看到他衣服里的芦花,才知道继母虐待他,便要休妻。闵子骞却说‘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劝父亲留下继母。继母感于他的孝心,终于善待他。”

    裴氏点点头,道:“便是大娘一时迷了心窍,亏待了大姐儿,大姐儿也该学闵子骞的孝心。孝能感天动地,如何感化不了人心肉长?”

    云秀结结巴巴,“真的?”

    云秀:四婶你醒醒啊!这些都是当爹妈的编了骗小孩的!人心真这么容易感化,还要衙门干嘛啊!

    裴氏道:“大姐儿再仔细揣摩揣摩。”

    裴氏:婶婶我不是让你真感化她啊喂!你不是还有个亲爹吗喂!向你亲爹告状啊找你四叔干嘛!

    云秀看裴氏热切的眼神,便知道她是话中有话。略一想便回味过来——裴氏是在提点她自己解决问题。可她那个爹,在家时就有跟没有一个样,如今更是远在百里之遥,她告个屁状啊!只怕告状的信送过去,他还要嫌弃云秀没死一边去,竟把烦人事捅到他面前,很是不识好歹呢。

    这两人鸡同鸭讲,各自干着急于对方的天真善良时,云秀四叔终于开口,“绿澜,你去正院找大夫人,就说……”

    裴氏见柳文渊发话了,忙丢开云秀,强势插嘴道,“就说久不见大姐儿,我心里思念。想接她来八桂堂住些时日。改日定万无一失的送回,请大嫂不必挂心。”

    柳文渊讶异的望着裴氏,裴氏回头温婉一笑,道:“内院的事,还是女人间商议比较妥帖。”

    柳文渊便不多言,只对云秀道:“安心住在这儿,有什么事就跟你四婶说。”

    云秀便松了口气,仰头道,“四叔,谢谢你。”

    柳文渊无奈一笑,“你才多大,就轮到你谢了。”说罢转身进屋,继续读书去了。

    半日后,绿澜姑娘从正院儿回来,向裴氏回话,“大娘还是恼火了,说‘我家的闺女,倒让四弟妹来操心,四弟妹真是个妙人儿——秀丫头要住就让她住,她有能耐就住到死。反正我这个当娘的也管不了她。’”

    裴氏默然半晌,才对云秀道:“先前劝你,怕的就是这个。迁怒到我身上还没什么,可你是大娘的女儿,迟早都得回去。”看云秀显然没明白郑氏话里的威胁,又谆谆规劝,“我知道你日子艰难,可还是先忍几年吧。女孩儿总归是要出嫁的,莫非到时候她还能到婆家去欺负你不成?可你什么时候往外嫁、嫁给什么人,却是她说了算的。我和你四叔再疼你,她不点头,我们也是干着急。这些道理,你明不明白?”

    裴氏都说这么直白了,云秀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云秀默然不语,裴氏忘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叹了口气。回头吩咐丫鬟为云秀收拾客房。道,“总之先住下吧,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云秀这才试探着问,“婶儿……能不能给我大舅送封信?”

    云秀稍微有些郁卒。

    因为她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宅斗考试的考点。第一阶段的考题,应该就是在不被扣上“忤逆不孝”的大帽子,并因此自绝于主流社会的前提下,把她继母斗倒,给自己谋一个好出路。

    这道考题的难点在于,不能正面来硬的。具体怎么解决,她四婶已经给她提供了思路——效仿闵子骞,自己啥也不做,让能治得了郑氏的人自己去察觉郑氏的恶行,然后替她主持正义。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太了解她爹了!比起察觉到郑氏的恶行从而替她主持正义,他更可能为了少事和名声而假装看不到郑氏的恶行。最多在郑氏把她弄死后,在郑氏猫哭耗子的时候,真心跟着掉两滴眼泪。

    所以,为了让她爹不得不管这件事,她就必须得做些什么,让他不但必须得看到,而且不主动去管的话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得,她不但要斗后娘,她还得斗亲爹!

    而费这么大的力气,结果不过就是为了不被郑氏弄死或者被安排不妙的婚事。

    现实真是凄凉惨淡啊!

    想到自己的随身空间,云秀略松一口气。

    没旁的出路的女人,纵然资质非凡也只能投入内院拼杀,徒耗精力。她这种外挂开到随身空间级别的,明明能以力降会,还要把智商消耗在这种勾心斗角上,才是真正有病。

    因此这天晚上,在客房里安顿好之后,云秀迅速以十倍的热情投入到她的随身空间里去了。

    云岚顾不得郑氏问话,忙扑上去拽它的尾巴。那狸奴一蹬腿,轻巧的晃过她,从黑臀腰下窜了过去。

    黑臀是猎犬,天性见不得比它还会跑的东西,瞬间便被撩拨起来。蹦得跟弓弦似的,一窜而出,伸着脖子追着狸奴便咬。不留神踩在玻璃籽上,还打了个滑。饶是如此,依旧脚步都没停,四肢悬空的就调整好了姿势,依旧紧咬着狸奴不放。

    一时间猫逃狗吠。

    狸奴在前面跑,黑臀在后面追。养犬女呵斥黑臀,云岚拦路去截狸奴,丫鬟们又急着把云岚抢回去……

    郑氏妯娌们躲闪不及,纷纷揽裙避让。

    一时云岚扭头,瞧见狸奴往云秀那边儿去了,忙道,“姐姐抓住它!”

    那狸奴一跃,果然扑进了云秀怀里。它分量实在不轻,云秀让它撞得退了好半步,才勉强稳住。

    黑臀追到云秀身前,立刻也变老实了。拖着舌头,哼哧哼哧的仰头看云秀。

    养犬女赶紧上前拉住黑臀脖子上的牵索,跪下来向郑氏请罪。

    郑氏心里烦得很,当着女儿的面,又不好发作什么。

    只道,“赶紧牵出去!”

    再瞧那一地“宝石籽”,只觉得又心疼,又扎眼——所幸丫鬟们见局面平息了,忙上前来收拾。

    杜氏等人都默契的不做声。

    郑氏已错过了解释的时机,干脆也不做解释——所谓父母在、无私财,云秀的东西也就是她的东西。她就是拿了,旁人能奈她何?

    只坦然自若的等丫鬟们把“宝石”收拾好。

    这会儿云岚也觉出气氛不对头了。赶紧收了笑脸,乖乖的上前向几个婶婶行礼。

    而后悄悄蹭过来向云秀讨猫。

    她比云秀小,嚣张时被云秀揍过,嘴馋时被云秀喂过,撒泼耍赖时还被云秀晾在树上下不来过。当然,出门做客遇到应付不了的事,也都是云秀帮她撑住场面、找回脸面。这丫头有些贱脾气,虽时常觉着云秀仗着自己大一点儿就动不动拿架子教训人,也还是喜欢跟云秀玩儿。

    从云秀怀里接过猫,见云秀绷着脸不怎么搭理她,便故意拿胳膊肘拐云秀,悄悄商量道,“一会儿我阿娘午睡,咱们俩去小池塘吧。我听说鱼都冻在冰里啦,砸出来还会蹦呢。”

    云秀:……

    云秀正被她阿娘折腾,才没功夫陪她玩儿,“端正点儿,你阿娘看着呢。”

    “哦……”安静了大概一弹指功夫,又凑过来,“对了,刚刚那是什么响啊?我在里头打盹儿,没看见。”

    云秀:……

    郑氏瞪了云岚一眼,云岚吓得一缩脖儿,赶紧收声、站好。

    眼下的情形,饶是郑氏也没心情再继续追究下去。便作势扶住丫鬟的手,捂了心口,“适才那下震得我心慌。”

    她已丢尽了脸面,杜氏等人也都怕她恼羞成怒,忙道,“那您快进屋歇歇吧,我们出来这大半日,也该回了。我看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郑氏点头,大发慈悲道,“嗯——”

    裴氏牵了云秀的手,正要和她一道离开,郑氏忽的说道,“秀丫头就别走了吧。”

    裴氏便将云秀牵到身后,挺身道,“她还要在我那儿多住几日。”

    郑氏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下冷笑,道,“到底是多住‘几日’啊?”

    ——反正不管住多久,云秀都迟早要回来。就算裴氏发了狠要把云秀过继过去,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若不是还惦记着云秀的财产,郑氏真觉着,把云秀过继给裴氏也不错。等日后裴氏自己也有了闺女,自然就明白眼前有云秀这种养女是什么滋味。到那时再看她还能不能这么悲天悯人,大义凛然。

    想到这里,扭头看云岚烧火丫头似的站在一旁,腆着脸亲近云秀,便越发恨她不争气。

    裴氏当然理解不了给人当继母的怨恨。听郑氏这么问,也觉得无能为力,只道,“……出不了正月。”

    婶侄四人一同离开。

    杜氏和赵氏妯娌俩亲近惯了,没觉出身旁多了云秀,依旧还在纠结那枚烟炮。

    “你们说,那声响儿是不是琴化凤凰飞走了?”

    杜氏努了努嘴,道,“还没出门呢……”示意她少说两句。

    云秀:嗯嗯?什么琴化凤凰,怎么回事?

    ——她只想制造乱子让黑臀闯进去搜证物,没装神弄鬼的意思。

    待出了门,杜氏才感叹道,“旁家都是凤凰落于庭,唯独咱们家是凤凰离庭,这兆头……”

    赵氏心有戚戚焉,想到郑氏之跋扈失德,深觉得市井俚语所说“贤妻旺夫运、恶妇毁家门”,信其然也。

    云秀:……

    云秀还在发懵,心想:哪儿来的凤凰离庭?她错过什么了?等等……书上记的那些奇闻异事,不会也都是这么敷衍出来的吧?

    回到八桂堂里,裴氏便把云秀支开,自己去寻柳文渊说话。

    云秀便又扭头进了空间。

    郑氏要把她留下时,云秀能觉出裴氏的紧张和无奈来。郑氏才栽了大跟头,正心中暗恨时,却说要留下她,分明就已起了歹意,想要报复在她身上。裴氏大概担心她这会儿落在郑氏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吧。

    云秀当然不愿意留下,但想到裴氏的无奈处,又觉着自己干脆留下也好。

    昨日提起宅斗她还苦大仇深,觉着是天下第一等难事。但经过今天,她觉着自己好像找到窍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