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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拿眼角余光瞟钟靡初的背影。钟靡初与九曜并肩而立, 左岳之虽在台阶上, 这两人也似比他高一截般。他二人身后跟着侍从, 一站定, 侍从便从侧上前,奉上贺礼,看着模样倒真是来贺寿的。
“四海龙主,青鸾族族长,贺左宗主寿辰。”
左岳之半天没有作声。九曜道:“怎么, 也不请宾客入座, 虚灵宗待人的礼数是这般的?”嗓音醇厚, 徐徐道来。
左岳之挥手让近侍将贺礼收了下去, 微微笑道:“劳两位尊者费心, 请上座。”
钟靡初和九曜入了座,在右手下首位,坐在了她对面。
她看戏看的津津有味, 想当初她们从玄妙门一路逃亡到谷城, 伤痕累累, 何其狼狈,最后在左岳之和陆燕东的软硬兼施下,忍辱降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将羽扇半遮着脸, 眼睛止不住的打量钟靡初——的腰。
钟靡初和九曜同一桌案,已然坐下,现下是看不到了,但她先前看的分明。钟靡初腰上挂着一只储物袋, 在一身华服下格格不入,因那储物袋是她的,应当就是当初在谷城里给钟靡初的那只。
以前为了好区分,她在储物袋上绣了一个‘蛮’字,只可惜虽跟绣娘学过刺绣,绣的不差,奈何写的字张牙舞爪,以至于最后成品那个‘蛮’字也龙飞蛇舞。这天底下如此清奇的储物袋,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了。
她出着神,脑子里盘算着将它取回来,她心里有预感,钟靡初还将那剑放在储物袋里。如今要对付虚灵宗,有了那把剑,事半功倍。
不知钟靡初可有将剑炼成。
钟靡初应当还是记得她的罢,要不然也不至于把这么丑的储物袋挂在腰上。心里说不出是惘然,还是喜欢。
她这方神游天外。九曜那一边,也正暗地里打量她:“靡初,左前方那桌上的是我族青鸾无疑,什么时候成了左家的座上宾了。”
钟靡初淡然道:“她是你族人,你都不知,我怎知。”
九曜道:“可她在看你。”
钟靡初目光扫过去。那只青鸾妩媚姝丽,这是青鸾的特性,化成的人身都生的极艳。那青鸾半倚在桌上,横眸时生出一股风流来。
钟靡初微怔。九曜道:“认不认得?”
钟靡初道:“有些眼熟。”随后摇摇头:“想不起来。”
九曜沉吟道:“族中青鸾都已归隐,不知这是哪一位,怎的入世了也不回中洲一趟。”
钟靡初道:“你族中青鸾一支未剩几人,一查族谱便知其身份。”
九曜笑道:“哪里那么简单。青鸾退隐是数万年前的事了,族中画像早不知堆在哪个角落里,更何况若这青鸾是退隐前辈的后代呢,未入族谱,如何查证?”
钟靡初道:“你可当面问她。”
九曜道:“说的是。”胡乱猜测,倒不如当面问清。
九曜是如此打算,怎奈这青鸾早早退了场。
这只青鸾自是要退的。她在收拾完虚灵宗之前,还不想与青鸾族扯上关系,这会让事情麻烦许多,因而能躲则躲。
她回了左岳之安排的偏殿中歇息,临近黄昏时,左青青过来看她。说起钟靡初在此留宿,好生欢喜,道钟靡初真是来贺寿的,只怕要留上几日,届时若能与她攀谈几句便好了。
她摇着羽扇,心里好笑,缺心眼的姑娘,钟靡初哪是来贺寿的,她那是来探明虚灵宗虚实的。
一个云染,一个季朝令,虚灵宗和钟靡初结的梁子大了去了,哪里那么容易能放过的。
她心里琢磨着,钟靡初当是要亲自报仇的,从左太岁一事上便可看出,所以一直修行至今,自身有了实力,才开始行动,否则按龙族行事方式,早七百年前,便让老龙王带人与虚灵宗决一死战了。
虽说这虚灵宗称霸南洲,不是轻易能动的;左太岁身亡,虚灵宗依旧未乱,大小事物有左岳之这领头之人做主,且宗内人才辈出,倒是比百年前更加繁盛了,但这虚灵宗是不是坚不可摧,还不好说。
天色渐暗,她站在殿门外看着左青青远去的身影,露出笑来。谁知这左家是不是表面平和,内藏波涛。逍遥城毁了,玄妙门臣服左家,两个心头大患解决了,整个南洲都是左家的,再无后顾之忧,享了七百年太平,现下左太岁一死,这宗主之位,她不信左家上下没人惦记。
她在殿外站着,不知不觉天色已完全擦黑,一轮孤月悬空,夜风飒飒,吹动她的衣裳。
现下还是先将剑取回来。
她抬脚往外走去,身影翩然,落地无声,融在夜色之中。左青青说钟靡初的住处在万空殿,离她的住处倒是不远。离恨天上三步一结界,九步一阵法,但她走在路上,却如入无人之境。
一路寻到那万空殿,轻轻跃上寝殿墙头,殿内灯火通明。
一名男子俊朗清秀,身着铠甲,昂首挺胸守在门外,恍惚间只觉得一阵夜风吹来,迷住了眼睛,皱着眉眨了眨眼的时刻,骤然凝声道:“谁!”抬头一望,庭中并无一人,四下里静谧,茫然的向身后房门看了看,门扉也紧闭着,方才莫不是错觉?
她已然入了殿内,从门内看向外面那侍从的身影,摇了摇头。龙族的直觉真是可怕,这都被瞧出端倪来了。
她轻脚往殿内走,绯色轻幔重重。她想这个时辰钟靡初应当在冥想了,若钟靡初习惯未改的话。
只要钟靡初放松了警惕,那便好办。
她才走两步,眸色一凝,足尖一点,悄无声息浮空,脚虚点着横梁,横在空中。
下方那身着玄黑冕服的女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似乎要往外去。
她心里正感叹,就算脚步急,看着也毫无破绽……
轻绵的呼吸下,竟呼出白白的热气。她心下一凛,暗道,糟了。凝空翻身,躲开了原来的位置,下一瞬,她原先立身的地方涌下一道冰瀑。
她轻身落下,脚才点地,只觉地上冰滑。坚冰乍起,将她腰身与腿脚都锢住了。
她心道:“这人到底是水灵根还是冰灵根。”冰灵根的修士运转术法来也不见得钟靡初这样迅猛的。
她与那道身影隔着一帘轻幔,见着一双净白的手,手指微微撩开轻幔。
钟靡初道:“几百年了,虚灵宗还是喜欢暗中行事……”
她一瞬有些恍惚,似乎在什么时候,钟靡初也曾这样撩开帘子,淡淡的望着她,说了什么。“一路顺风”是了,是一路顺风,那时她正要去仙落……
钟靡初望着被寒冰禁锢的身形,神色微愕:“是你。”
她回过神来。钟靡初朝她走近,走到她跟前,说道:“你来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你猜。”
钟靡初:“……”
钟靡初秀眉微蹙:“我方才想起在何处见过你。”
她仍是笑问道:“哦,哪里?”心底无奈,记性真好,都隔了七百年了,还能记起来。
钟靡初沉声道:“仙落。”
钟靡初眸子凝视着她:“你为何会清醒来?一只青鸾又为何与左家往来?现下偷入我寝殿之中,左家派你来的?”
“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才好。”她眉眼一弯,眼尾妩媚暖红:“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钟靡初站在原地,神色冷淡。
她笑道:“你不过来啊,那我过来罢。”
声落之时,咔嚓一响,禁锢了她手脚处的寒冰碎裂开。她身形化一道青影向钟靡初袭去,便如耳际的翠羽般轻盈飘然,速度是奇快的,但这身体是个内修,钟靡初是内外双修,两人离得这般近,较量起来,一定是她占下风。她知道,所以要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
钟靡初反应敏捷,不退反进,一面留心她的攻势,一面要出手擒住这人。谁知这青鸾贴身过来的,似乎拿捏住了她不会下重手。
钟靡初才擒住她的手腕,她便顺势前倾,嘴一张,往钟靡初耳朵咬来。现在的钟靡初毋须隐藏身份,再也不用藏着那一对耳朵。
钟靡初脸色一变,一刹间,退出两丈来远,手上捂着自己右耳,目光暗沉,冷冷的看向她。
她摇着羽扇,笑道:“你躲那么远做什么,不听了么?”她知道钟靡初耳朵是弱点,偷袭那里,钟靡初一定要躲开的。
地上遽然升起无数冰锥,一座暖殿,霎时成了冰窟,但凡有温度有血气之物都要冻结成冰。她身上衣裳一层冰霜往上蔓延,瞬间爬到修长脖颈之上。她倒也不动,只看着钟靡初,温声道:“不要这么生气。”
钟靡初一怔,阴沉的神色有所缓和,缓步走来,脚步所过之处,冰雪化开,走到冻结成冰像的人跟前,瞧着这人微笑的面容,将冰霜解了开,然而解开之时,那青鸾的身子波动了一下,似水面漾起的波纹,随即旋转凝成一点消失了,空中一张符箓缓缓飘下。
钟靡初伸手接过,看着符箓:“傀儡?还是幻相?”她对阵法与炼器一途不甚熟悉,一时也难细辨。
她走向屋外,推开了寝殿的门,唤道:“星汉。”
侍立在外的男人连忙走来:“陛下。”
钟靡初问道:“方才可有察觉异状?”
“并无……”星汉恍然,皱眉道:“刮了两股风。”
星汉瞧着钟靡初神情,立即神色紧张道:“属下该死,是左家的人?陛下可有受惊。”
钟靡初道:“无碍。”
她退进屋内,将门合上,看了一眼手中的符箓,符箓上结了冰,她手上一握,符箓碎成冰晶,消散无形。
不知为何,她生了对九曜瞒下见过那青鸾一事的心。她直觉这青鸾说不出的诡异,现下仙落正开启,想着得闲去一趟仙落,问一问内层密林里那位青鸾前辈,她应当是知道些什么的。
而这只被惦记上的青鸾走在道上,直掸身上的冰霜,手上那羽扇已被冻的冰脆,一挥之下便碎了一地,她叹了口气:“唉,不论什么时候钟师姐都惹不得,储物袋没取着,把我法器也给毁了。”
已是打草惊蛇,再取更是不易,只能先搁置了。现下那青鸾族族长九曜又在这地方,这里是不能久待了。
她盘算定了,趁着夜色便去向左岳之告辞了。左岳之只当她不愿见到九曜,自无法想到其中曲折,也未怀疑,与她寒暄几句,送她出了离恨天。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是自顾浮游从仙落里出来几年后,以救下左青青为契机,重生以来第一次返回三十三重天为切入点开始写的,很多事情会在后面慢慢交代,不要着急。
还有,为什么是七百年。
仙落七百年才开一次,距离上一次开启,正好七百年,顾浮游才能出来。
龙族八百成年,现在过了七百又好几年了,师姐龙身已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