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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进来。
他比胤禛整整小了十岁,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从小长在亲生额娘的身边儿,又颇受康熙的宠爱,没有分府娶妻之时,在宫里边儿那是横着走的。
见了黛玉,胤祯忙笑着上前打千,口内道:“今日四嫂大驾光临,兄弟这里蓬荜生辉!”
黛玉见他身穿宝蓝色团花儿云缎箭袖,外头罩着月白排穗儿褂儿,石青色缂丝暗缠勾枝莲纹的领口接袖。浓眉挑起,俊脸含笑,轮廓与胤禛颇有些相似。只是,胤禛在外人面前从未笑的如此神采飞扬过。
黛玉赶紧起身还礼,笑道:“十四爷好。这话说得叫我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说起来,胤祯的岁数比黛玉还要大上不少,平日里两个人不过在宫里边见过几次,从未仔细看过黛玉究竟如何。此时听她声音婉转轻柔,不由得打量了几眼,心下叫了一声好。
黛玉今日所穿的乃是一件儿浅粉色的锦缎旗袍,外头罩着深粉色坎肩儿,领口袖口处俱是滚了宽宽镶边,绣上了如意云纹,衣襟儿却是疏落有致地绣了几枝紫色梅花。小小的把子头上斜斜地插着一支八宝翡翠鞠钗,两只赤金镶宝的大坠子微微晃动,只衬得肤若凝脂,面似芙蓉。眉眼精致清雅,气质宛若天成。尤其是笑时颊边的一个小小酒窝,便在雍容之中带了几分亲和。
胤祯早就知道这位年纪小小的四嫂形貌出众,却不知一美至此。说起来,上届秀女大选之时,德妃原是跟他说过上三旗中几个出众的秀女,有意在其中给他选上一个侧福晋,其中便有黛玉。
只是,那时候胤祯心不在此。康熙又因为胤禩之事,对胤祯态度一落千丈,德妃也只得作罢。不过胤祯倒是见过其中的一个,便是年玉瑶了。据胤祯看来,那个年氏已是极美的了,况且又是一副娇弱的江南女子之态,想来在那届秀女中当为翘楚。今日看来,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嫂,才是真正出类拔萃的。
许是胤祯目光直白了些,黛玉觉得更是烦躁。当下起身,挤出一丝笑意道:“来了许久了,也不知道我们王爷回去没有。竟先向十四爷和弟妹告辞了。改日若是得了闲儿,还请弟妹多去我们那里坐坐。”
胤祯一怔,随即笑道:“怎么我才回来四嫂倒要走了?莫不是打搅了你们姐妹?兄弟这里告罪了!”
完颜氏也起身挽留,黛玉只道出来了一天,实在放心不下府里边。
胤祯夫妻两个只得罢了,亲自送她上了车,看着车出了府,方才回来。
完颜氏伺候着胤祯脱了外边的衣裳,边拿了件儿小羊羔皮里子暗绿色缎面儿的家常衣裳给他穿上,边笑道:“我看着咱们府里边儿有两年没进新人了,想着爷平日里头忙,也不肯在这上头用心。因此便自作主张,想给爷找个服侍的人,可好?”
胤祯掸了掸衣襟儿,懒懒地躺在了暖炕上,摩挲着左手上的象牙扳指,也不说话。
完颜氏心里有些不安,知道这位爷性子并不如表面那般。这两年自己总觉得越发看不明白他了,若是这件事情办的不如他的意……
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后悔。却忽听胤祯问道:“哪家的?”
忙回道:“是荣国府贾家的。算起来,是额娘宫里头贾贵人的妹子,也是四嫂的表妹。说来爷也见过的。”见他看着自己,“就是上次爷在九哥府上,碰到的那个跟着薛家姑娘去给九嫂子请安的女孩子。听说规矩还不错,人模样也好。”
胤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冷的天气,完颜氏手心里边却是出了一层冷汗。强笑了一笑,顺势坐在榻边,一根根地卸着手指上的指套。
“成了,你看着办罢。别忘了跟额娘说一声。”良久,胤祯才抛出来这么一句,完颜氏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里黛玉回到了王府,听人说胤禛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头。问清了没有外人,便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刚到了书房门口,便听见里头“啪”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碎了。
快走两步到了廊下,正巧苏培盛兜着几片碎瓷出来,见了黛玉,如遇大赦,弯腰低声回道:“福晋,王爷那里心情不大好,这个……”
黛玉点了点头,回身吩咐雪雁两声。雪雁忙去了小茶房里重新泡了茶,黛玉自己亲自端着进了书房。
胤禛正坐在书案后头,双眉紧紧皱着,面沉似水。见了黛玉,脸色略略好看了些,却是闭着嘴不说话。
黛玉便知必是有什么事情了。缓步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替他按着额角,柔声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叫你这样生气?身子是自己的,这会子只顾着气,一会儿头疼还不是你难受?”
见他闭上了眼睛,鼻间重重地出了口气,手却仍是攥得极紧,甚至关节处泛起了白色。黛玉知道近来他一直绷着一根弦,自己帮不了什么,却也不想添乱。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手上不轻不重地反复按着,又替他捶着肩。
过了许久,胤禛才睁开眼睛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必了。拿起书案上的一封信,交给黛玉:“你瞧瞧,说的是什么话?真是糊涂!”
黛玉犹豫了一下,将信拿了起来,只略略扫过一遍,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第 82 章
却说黛玉拿起书案上的信来,只略略地看了一遍,便惊得全身起了冷汗。
“……当此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皇上有天纵之资,诚为不世出之主;诸王当未定之日,各有不并立之心……”
“…… 处庸众之父子易,处英明之父子难;处孤寡之手足易,处众多之手足难。何也?处英明之父子也,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此其所以为难。处众多之手足也,此有好竽,彼有好瑟,此有所争,彼有所胜,此其所以为难……”
“……古人云:不贪子女玉帛,天下可反掌而定。况主子以四海为家,岂在些须之为利乎……”
手里明明只是薄薄的纸张,黛玉却像是捧不住一般,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样一封信足以拖着胤禛万劫不复!今日的胤禔胤礽,弄不好便是他日的胤禛!
康熙两度废立太子,无非是因为太子羽翼已成,隐隐有了与皇权相抗的迹象,皇权收到了威胁。废储之后,胤禩等人为争储位,各个勾心斗角结党营私。尤其是胤禩,不过是个贝勒,竟然能叫朝中大半手握实权之人推举为太子,其心计手段可见一斑!
康熙自然不会打压了一个太子,再扶植一个势力不亚于太子的儿子出来。
她就算再无知,再不懂朝事,也知道此时若是一个不小心,争位失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自己可以陪着胤禛,荆棘也罢,险滩也罢,一路扶持着走下去就是了。可是,真到了胤禔胤礽的下场,弘历怎么办?父亲和瑾儿怎么办?
胤禛看黛玉身躯微颤,面色苍白,眼中露出惊惶之色,后悔不该将信给她看了,怕是吓到了她了。
忙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抢过信纸,低声唤道:“玉儿,玉儿!”
回过神来,迎上胤禛关切的目光,黛玉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强笑道:“我没事。只是这信不能留着。”
也不待胤禛说话,起身走至墙角的火盆处,将信扔了进去。
眼看着火光渐起,一寸寸地吞噬了那信,心渐渐放下。黛玉从来不认为胤禛没有争位之心。只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做到明面上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感觉身后环上来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索性将身子都倚在上边。抬头看向胤禛,苦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胤禛摇摇头,拥着她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好。感到怀中的人儿渐渐平静了下来,扳过她精致的小脸,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玉儿,你……”
按住了他的嘴,迎着他的目光,柔柔地笑着,却又坚定地将手与他的相握。
胤禛低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黑色的眸子更加深邃了几分,显是心潮不平。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如往日般清明,揽着黛玉的腰,轻轻地说道:“戴铎这个奴才,不能留在京里了。”
黛玉迟疑了一下:“王爷的意思是……”
胤禛冷笑道:“戴铎聪明,可惜太过了些。仗着有些个小聪明,便妄自揣测主子心意,这是愚蠢!”
黛玉知道身边的这位王爷绝不是毫无主见之人,他心机颇深,又极能隐忍,心里想来早就有了一番全盘的谋划。
只是如今,没了太子,哪个皇子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康熙被几个儿子弄得头昏脑胀,看哪个都像是要结党营私“争储”的,此时说声是风起云涌亦不为过。若是被人窥破,只怕不光是功亏一篑,而是永不能翻身了。
戴铎信中之言,称得上字字珠玑。当下形势,利害关系说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只可惜,这并不是能够落到纸上说的东西。
胤禛揉了揉眉头,冷声道:“戴铎其人,颇有长才,却无雅量。心数儿上又过贪了些。留在身边儿只怕是早晚拖累了我!”
黛玉听了,轻声道:“听你这么一说,此人果然不妥。只是,他也算跟了你多年,若是简单地发作了他,恐别人会寒心罢?”
捏了捏她的脸颊,胤禛“哼”了一声,心中已有计较,便不再说。黛玉向来不愿干涉他的外务,也不再问。两个人腻在一起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天已是渐渐地黑了下来。书房里边儿光线暗了,胤禛便携黛玉的手出来。
外头苏培盛已是等了多时了,见胤禛脸色还好,忙过来陪笑道:“回王爷,这天儿也冷了下来了,还是加件儿厚衣裳再出来罢?”
不知何时天上涌起了厚厚的黑云,天气也愈发地阴冷了下来。看着像是要有今年冬天的头一场雪了。
院子里头已经点上了灯笼,顺着游廊一路看去,倒也有几分灯火通明之感。
秋雁知道黛玉回来了,怕她冷着,早就打发小丫头送了厚实的斗篷和手炉来。雪雁接过来,给黛玉穿在身上,又将掐丝珐琅小手炉塞进了黛玉的手里。
胤禛也穿上了黑狐狸皮里子的斗篷,看黛玉穿的严严实实的了,方才举步回了后院。
小弘历今日一天睡得都不多,此时已经睡下了。黛玉换了身儿衣裳,走过去瞧了一番,见他睡得香甜,方放下了心。
一时夫妻两个用过了晚膳,胤禛便拿了本佛经歪在暖榻上边儿看,黛玉却是坐在书案前头提着笔,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着屋子里头暖和,黛玉便脱了旗装,换上了嫩黄色锦缎小棉袄,系了一条碧色撒花绫裙,瞧上去更见婀娜了些。
胤禛心上一热,哪里还能看下去佛经?放下书轻轻走到她身后,见宣纸上已经落上了两滴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摸了摸她的手,只觉得有些冰凉。胤禛微微怒道:“就这么一会子没人看着,便弄得手冰冷!”说罢俯身抄手,将黛玉横抱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黛玉忙着抱住了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闷闷地说道:“王爷在外头有烦心事,我在里头也有烦心事啊。”
胤禛笑问:“为着老十四的事情?”手上不停,将人直接塞进了被子里头。
“嗯,王爷怎么知道的?”黛玉疑惑道,想到有人拿着这个事情乱说,肯定会影响了探春的闺名儿,不免有些着急,“难道竟有人乱嚼舌头了不成?”
胤禛摇头:“十四家的今日把你拽到他府上,总不是平白无故的罢?往日里头也没见你们这么要好。说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黛玉想了想,便将完颜氏的话说了,末了抱怨道:“叫我说,探春虽然是庶出,可是模样性情都是出挑的。人又精明,又会说话,便是给个家世差些的,好歹也是能当正头奶奶的。十四爷何苦来打她的主意?依她的性子,只怕是不愿意的。”
胤禛听了不免好笑:“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别人眼中的毒药,兴许就是你眼中的蜜糖。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这事儿你还是别管,免得两头不落好儿。”
张了张嘴,黛玉忽然觉得自己无可辩驳。不想跟胤禛争论,只在心里打定主意明日要请了 凤姐儿过来说说话了。
却说黛玉这里思量着,第二日一早果然遣人请了凤姐儿过来,半吐半露地跟她说了这个话,凤姐儿沉默了一会子,便将贾府里头这些日子的事情也说了,只听得黛玉皱眉不已。
薛姨妈如今紧紧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