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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说真有人追来,出言讽刺的狂风剑客第一个跳起来,撒腿便跑,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天杀的!但愿他们没有追踪秘技,否则会把咱们追至天尽头。”江星咒骂,拉了金牡丹急走:“积雪三尺,踪迹难隐,休想扔脱他们,真有点不
妙。”
这一带他不算陌生,但雪掩大地,不可能找得到躲藏的所在,唯一可行的是跑得比追的人快,有多远就走多远,而且要老天爷保佑追的人力尽停止追赶。
“咱们分开走。”唯我公子一面走一面向狂风剑客叫:“走在一起毫无机会。”
人是自私的,尤其是紧要的生死关头,谁都希望自己有活命的机会,别人的
死活与己无关。唯我公子的意思一明二白,要分开逃命,让追的人盯住主要的人物追。自在公子是主事人,黛园的人必定以自在公子为主要目标,不会追逐散走的人。
狂风剑客醒悟,伸手急拉北燕劳秀的襟袖,用眼色示意向左方溜之大吉。
“分散将是死路一条,他们会把咱们逐一埋葬掉。”江星扭头大声警告:“走在一起,多一双人手,就多一份拚搏的力量,多一份活命的机会。”唯我公子不听他的了,向左一窜,降低身形穿林而走,强提真力用上了踏雪无痕轻功。
可是,轻功只能用上五成真力,雪地上仍留下足够深度的足痕。
狂风剑客接着窜出,聪明地踏着唯我公子的脚印急走。
两个人,仅留下一个人的履痕。北燕劳秀略一迟疑,最后跟上了。
江星失声长叹,脚下一紧。
所有的人中,他是精力恢复得最快,元气仍足的人。一手帮助金牡丹,依然是快速无比。
一阵急赶,绕过一处坡头,树林更茂
密,所经处积雪和冰棱纷纷下坠,响声与风声扰乱了听觉,不易留意身后的高息。
仓促间他扭头回望,心中一凉。没有任何人跟来、难怪没听到踏雪的声息。
“但愿他们能逃得掉。”江星向唯一让他挽手带来的金牡丹说:“这些闯了一辈子江湖的英雄好汉,竟然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呜呼哀哉!”
“你认为他们有多少成机会?”
“很难说。”江星摇摇头,重新迈步急走,心里大叫小哈,可始终没有回应。
“他们活不了?”
金牡丹疑惑不解。
“除非他们放弃自尊。”
“你的意思……”
“做懦夫,投降。”江星又叹息一声,“通常,懦夫比英雄活得如意些。”“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配称英雄,连白道风云人物白羽追魂箭与擎天手,也算不上豪杰。”金牡丹愤愤地说:“我猜,他们一定死不了。”
“我不怪他们,大限来时各自飞。”江星感慨地说:“我猜,他们是各奔前程的。花花双太岁与北燕劳秀结伙,长白一爪带了随从人熊同行,擎天手和随从卢勇走一路,白羽迫魂箭一个人走的。也许,其中有人真可以逃脱这次劫难,除非……”
“除非什么?”“追的人多,分头追赶的人实力强大,就可以分而歼除。以白羽追魂箭来说,俩三个武功相当的人追他,是十分危险的事,武功比他高明一倍的人,也可能死在他
的追魂箭下。”
“我们呢?”金牡丹神情惶恐不安,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有信心和勇气吗?”
“我有,你呢?”
“哈哈,比天高!”
“来人如果是潜龙双卫呢?”
“我会制造机会杀死他们。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了,两个有信心和勇气的人,可以发挥三个人的力量,甚至五个。走,我多借你一分劲。”
江星脚下一紧,速度增加了一倍。比起那些追的人,他俩就相形见拙
啦!
为了避免被发现,小心翼翼逃命,耗掉了太多的精力,饥火中烧,贼去楼空,速度增加一倍仍然嫌慢了。
而追的人却是精力充沛,有备而来,志在必得。红日升上了东山头,对逃命的人来说,不是好兆头。
冰封大地,雪积山林,即使有道路也
难分辨。
何况,丛山中根本就没有道路,人在冰雪覆盖的林下行走,连方向也无法摸清,只能循山势向南逃、逃……
不久,后面积雪凝冰的下坠声,愈来愈清晰,虽然看不清人影,但声响已经明白表示追兵已近。更糟的是,金牡丹粉面青灰,已接近精力耗尽的崩溃边缘。
“我……我实在走不动……了……”金牡丹终于呻吟似的,有气无力地说,像在向他哀求,哀求他停下来歇息片刻。
金牡丹几乎是被他半挟半拖,甚至像是抱着走的,腿一软,直往下挫。
江星一咬牙,揪住金牡丹的背领,干脆拖着走,积雪两三尺,拖比挽省劲多多,下坡时甚至毫不费劲,滑动顺溜得很。
半空中,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空间,一头油光发亮的黑貂,正凝神注视着他俩,一动不动。
身旁,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年约七八岁,身着怪异的小皮袄,上面满是黑白梅花花纹,栩栩如真。
小女孩双眸赫然白多黑少,黑瞳竟然如一条黑色丝线,亦如同直立一根黑针,诡异无比。
“老大,我去杀了那个……”
小女孩声音低沉尖锐,甚是怪异。
“不用。啧啧啧,逃命都能逃出粉红色的烂漫来……”
黑貂眼底煞气一闪而过,神情却清冷淡然。
乍一钻出树林,江星叫了一声苦。
后面,积雪急坠与冰棱折断声已非常接近,甚至还可以听清踏雪声。
前面,是积雪的下降山坡,相当峻陡。白茫茫天地一色,是一处山脊的背面,有枯草而无木,枯草已被积雪所掩覆,
白茫茫的两里余雪坡,显得特别浑雄醒目,气势摄人。
下面,是林丘起伏的山谷,也是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似乎看不到任何生物,四周峰峦参差错落,可能散布着好几条冻结了的溪流。
如果再向右沿山脊向上走,一两里便是一座山峰的峰顶,带了金牡丹,江星自知绝难登上峰顶。登上峰顶又能怎样?死路一条。
扭头回望,树林间隙中有不少快速的人影闪动。
叹了口气,一咬牙,江星抓紧了金牡丹的腰带,冷声说道:“死中求生,我们要下去。”
“我的天……”
金牡丹仅向下面瞥了一眼,便发出可怖的惊叫,只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软,站立不住软倒在他怀中。
“跳!”江星咬牙厉叫,急跃而出,心中大叫,小哈,小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哎……”金牡丹闭上眼睛,死命地紧抱住他。
积雪在两人砰然摔倒的后一刹那,开始松散、崩坠,惊天动地。小型的雪崩声势惊人,整座山坡雪花飞腾,摄人心魄极为壮观。
躲在雪坑中,不知时刻,不知身在何处。
饥饿,是除了死亡之外,该算是最令人害怕的大事,那会令人的肉体和精神趋向崩溃边缘。
也许,可以从饥饿中,估计飞逝的时
刻。
不管是那一生还是这一世,江星都有过丰富的挨饿经验。据他的估计,从跳下雪坡,随积雪滚滑至坡底,躲在天然形成的雪坑内,至今该有两个时辰以上。
目下,可能已是午牌正末之间。
这座雪坑躲藏相当理想,位于树林内,积雪覆盖了不少参天古木,古木折断
倒下,下面便形成一些坑洞。
面积虽不大,但有空隙可以透气,短期间死不了。
躲在雪坑中,反而没有外面冷。
他俩从冰冻的大地震动中,知道曾经有人在左近走动、奔跑。搜寻,幸运地没有人接近至百步内。
就算有人搜近,也不可能发现他们所藏身的坑洞。
江星已在爬入坑洞之后,技巧地用冰雪封住了坑洞口,除非有人恰好踏入坑口,不然他们是安全的。
金牡丹一直就蜷缩在他怀中,似乎把他当成保护神,开始时不住发抖,冷得浑身发寒颤。
但不久之后,江星因默默行功而发散热量,寒气不再成为威胁,渐渐被倦意所击倒,在他怀中悠然入睡。
死亡的恐惧,排除一切心理生理的威胁。这期间,已没有男女之别,没有异性之别。
灾祸苦难,常会把同陷困境的人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也常会暴露出人性的弱点。
现在,他们俩真正是生死与共,紧紧结合在一起的难友,谁都不曾想到大难来时各自飞的人性弱点。
久已听不到踏雪的震动声,但他俩不打算冒险出洞坑找活路,大白天在雪深及腰的山野里走动,绝难逃过隐伏在各处搜寻目标的众多爪牙耳目。
坑洞仅能容下两个人蜷缩,空间窄小,稍一大意,上面覆盖的冰雪就会崩塌,无所遁形。“天赶快黑吧!老天爷慈悲些好不好?小哈啊,给哥找条活路吧!哥一定给你找个大陆上,天底下最漂亮的母貂,让你……”,“该死的!”半空中,小女孩蓦地色变,面冷如冰,正欲迈步,“小梅!”黑貂制止了她。她侧头不解的看着黑貂:“大姐,他竟然敢亵渎污辱你,我要……”
“他历来就是这德性,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幸亏他还不知道我的……”黑貂忽然恼羞不已,低声骂骂咧咧:“小梅,你说他还自称世上最牛的花花公子,天岚大陆上最潇洒的情圣……呸呸呸!瞎了眼的混账!嗯,还得让你受受罪才是,天欲降大任于斯……这可都是你说的,哈哈哈……”,小梅冷漠凌厉的眼眸呆滞了,愣愣地看着黑貂,半响,她怯怯问道:“大姐,那还杀不杀那个母的?”
“嘶…母的?真丢人,小梅啊,哈姐我传给你这么多本修身养性,尤其是关于我们女人举止言谈,美容美体的秘籍,你看没?要看要学,这是必须的。记住了,咱们美女修行,就是修美!”
江星在心中狂叫,与其说他向老天爷祷告,不如说他拿老天爷开玩笑来得恰当些。
江星从来不向天地鬼神祈求什么,因为他相信老天爷太忙,人间的欲望太多,
老天爷哪有闲工夫倾听千千万万个愚夫愚妇的祷告祈求?
当然,江星知道天老爷绝不会因为怜悯他受苦受
难,而大发慈悲把太阳早些送下西山头去。
突然,江星感到怀中的金牡丹在转动,似乎想睡得舒适些。
坑中明亮,上面覆盖并不厚,光线可以大部份透入,金牡丹苍白泛青的脸,没有往昔那么红润可爱,但五官仍然精致,依然流露出动人的风华。
江星以为金牡丹仍在睡,饥饿过久,所谓饿过火了,反而像是忘了饥饿,入睡是正常的现象,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我们可以走了吗?”金牡丹突然低声问。
“我想,他们正希望我们认为危险过去了。”江星郑重地说:“他们找不到尸体,肯乖乖回去向郭园主说谎,说我们被雪埋了,死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老实说,不知道。”他脸上有无奈的表情,确实,在这一世,这个莫名其妙的天岚大陆上,少了康兵的情报信息和哈托尔的预警导航能力,江星感觉到步步惊魂,步步维艰。
名义上,他在邻山拥有别业,是卢师山青龙谷孤云别业名义上的主人周二爷,但这只是出于他的职业防范习惯而已,把这里作为他江星的退路。多个退路,哪怕是臭哄哄的茅坑,说不定在关键时刻可以保命,这里江星二世为人的经验总结。
只是江星近年来是劳苦奔波命,连过年过节也很少在家,不仅对卢师山所知有限,对邻山与邻居更是陌生,一无所知。
所以,为了霸剑谢的死,江星才冒充无常公子冒险探黛园的虚实,惹起了这场死伤无数高手好汉的风波。
“我们真……真有希望吗?”金牡丹的话包含对生存的诅丧,对死亡的恐惧。
“我这人是小强的命,历来活得非常顽强。”江星笑笑,笑容令金牡丹感到他的坚强自信,充满希望:“我经历过无数挫折、失败与绝望,但绝望绝不可能击倒我,即使面临死亡的威胁,我也会勇敢地面对死亡挑战,死而后已,有何所惧?
人如果没有信念和希望,会活得太苦太无聊。金姑娘,不要问是否有希望,你必须尽你全部,去争取,去拼搏,不要认命。能否达成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有勇气面对危难。
有时,不妨用些心机手段来保护自己,千万不要像懦夫一样听候别人摆布你的生死。”
金牡丹沉默久久,似乎思量他的话中含义。也许,想的是另外一些事。
“你和北地太行山雄风堡的姑娘结怨,是怎么一回事?”沉默已久的金牡丹突然问。
“无聊的事。”他苦笑:“起初我以为她是东方堡主的妻子,所以不和她计
较,我不是好勇斗狠与豪霸们争名利的人,没有与豪霸们结怨的兴趣。”
“哦,那北燕劳秀来黛园,恐怕是专为你而来的。”
“也可能是派来卧底的,郭园主查出共有四个卧底的人,清出两个,还有两个不知底细,谁敢保证她不是其中之一?她找我,恐怕只是藉口。”
“我曾经警告她,要她远离花花双太岁,没想到适得其反……”
金牡丹将遇见北燕劳秀,与东方姑娘交手的经过一一说了。
金牡丹并不知道东方姑娘姓甚名谁,所以说及时只称另一位带了女管家。但江星心中明白,那位姑娘必定是东方姑娘。
“她们真是冤魂不散呢!”他不禁摇头苦笑:“像她们那种惟恐天下不乱,鸡毛蒜皮的事也斤斤计较的个性,在江湖闯荡是极为危险的事,早晚会下场悲惨的。”
江星暗自叹气,这是异域的匪二代吗?
“你还没看出来吗?”金牡丹神情异样,她的腔调怪怪地。
“看出什么?”江星讶然问:“没头没脑的,你说话似乎充满玄机呢!”
“北燕劳秀来找你,并非是为寻仇。”金牡丹碰碰他的手臂:“你真不懂啊?”
“废话!”他是真的不懂,对一个自以为可以仗剑管闲事.却又输不起,不肯罢休的女强人,追踪不休,怎么能说非为寻仇?
“我想,你很少与姑娘们打交道。”金牡丹是扭头低语的,有意回避他的目光。
“浪迹天涯,奔波劳碌,少与姑娘们打交道,不是我的错呀!”江星仿佛回到了当年灯红酒绿的那地方,洒脱地说:“多接触一个人,便多一分牵挂,何况我所见过的姑娘们,似乎都是想将男人踩在脚底下的女强人,自已为是,实在令人反胃。”
“你……你在骂我吗?”
金牡丹扭头白了他一眼,苍白的面庞突然有了血色,似乎精力已经恢复,
平添几分动人的风华。
“咦,你不是女杀手吗?”他笑问。
“这……”
“女强人中的女强人。”
“不和你说。”金牡丹又白了他一眼,扭转身不理他,娇嗔的神情十分动人。
半空中,小梅脸色铁青,扭了扭身体,看着黑貂:“大姐,我听不下去了,要不…~”
“闭嘴!这就是修行!修身修力总须修心!没有一颗经万劫不染的恒心,如何成就大道仙业?”
黑貂冷颜厉色沉叱道:“如果你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杀戮的本性,那你回岛上去吧,修炼至心神合一的境界后,再出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