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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金乌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妥,即使现在他眼见着天黑正对着一团空气在自说自话。
他知道,她那么坚持要留下,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出来吧。”天黑对着不远处那块大石说。
随着她话音刚落,从岩石背后飘出一团模糊的鬼影,雾气散尽后渐渐现出原貌来——是一个年轻男人,身上穿着橙色镶黄条的消防衣。
没错,她之所以要留下,除去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帮周晋生与林珑寻找雷击料,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眼前出现的这位身份不明的“阿飘先生”
而几天前,他们下山途中突遇大雾,正是这位阿飘先生的杰作。不仅如此,他还幻成林珑的模样前来行骗,若不是天黑多留了一个心眼,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大约是上次被八卦小镜伤到,一连三天都没有再见他现身。原本还在猜想是什么邪祟东西?直到这一次的鬼打墙,她终于发现了对方的真面目——原来是死于山中的游魂野鬼。
天黑心知,如果今天不能解决这件事,那么他们一行五人恐怕就别想顺利下山。所以,她选择留下,让林珑他们先走,这样一旦行起事来,她也不至束手束脚。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飘先生开门见山。
“那你说说看,我们在找什么?”天黑不动声色。
[崖柏雷击料。]
天黑默认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从你们一进山,我就跟上了你们。]
“那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它吗?”天黑道出重点。
[我不光知道哪里能找到它,我还可以亲自带你们去找。]飘先生话峰一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听他提条件,天黑反而松了口气。这种时候,不怕对方提要求,就怕对方什么要求也没有。如果没有要求,那她才要好好掂量到底能不能跟他走一趟。“什么条件?”她问。
飘先生迟疑片刻:[请送我的尸骨回家。]
世人常说: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这位飘先生所求也不过就是这八个字而已。
从对方的口中,天黑得知他是一名消防战/士,在某个雨夜接到搜救任务前去深山寻找被困的驴友。雨下的很大,山路泥泞且滑,战/士踩中石上的青苔,不小心从峭壁滑落,坠入30多米深的溪谷而亡。
溪谷地形复杂险要,而暴雨又引来了山洪,战/士的尸体被洪水卷走……
雨过天晴后,被困的驴友得到了解救,然而战/士却再也回不到家园,甚至连尸体都无法被找到。
[我死后就成了一缕游魂。被困在这座大山,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或是两年?没有人看得见我,没有人知道我就在这里,下雨了,起风了,花开了,树叶落了……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说到这里,飘先生已经潸然泪下。
不知走了多远,天黑与方金乌来到一处陡坎。如果不是飘先生的指引,他们根本不会发现这坎下还有一道岩缝。
如今被积雪遮挡,从外观很难看出什么。
方金乌从背包内取出小号军/工铲,花了一分钟时间组装完成。
别看这把铲不大,却是正宗的德国私定,铲面厚实,韧度强,刀口又经过单面斜磨,挖土、砍树、劈柴、锯木……样样好使。
方金乌挥舞铲子没一会就将岩缝前的积雪清理干净。
手电强光打开往里一照,竟是一米深的坑洞,再一照——果如飘先生所述,半截人形骨架□□在砂石外。
难怪那些消防官/兵一直都找不到飘先生的遗体。这样隐秘的位置,即使等到冰雪消融,可春夏植被疯长,它一样见不了光。
又有谁会想到这里还掩埋着一具骸骨。
岩缝约有30公分宽,刚够一个人进出。
天黑猫着腰钻进去,在那具骸骨旁找到了被水浸泡后又风干的皮夹。皮夹里有一张飘先生的个人身份证明——1988年2月生,姓史。
不知不觉,天空飘起雪花。
天黑将那只皮夹重新放回原处,然后离开坑洞,并在周围做好标记。“现在,能告诉我们,哪里可以找到雷击料吗?”她对飘先生说。
[记住你们答应的事!]
“我保证,一定会让你魂归故里。”
飘先生终于有所动容,他视线一转,头颅高高仰起,然后目光落在某处。
追随他的视线,天黑很快就发现了隐藏在林立峭壁间的秘密。
[我想,这也许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大概半年前,有科考队经过这里,偶然发现了这片山谷有少量已经枯死的崖柏树根以及树干。他们漫山遍野找了差不多一个月,最后终于找到了仅有的一株活崖柏,可惜遇上雷雨,一道闪电劈中崖头。他们都以为这株崖柏雷击火烧后肯定活不成,于是就收拾行李走了。我闲的无事,每天早晚观察,终于有一天被我发现它焦枯的部位重新抽出了嫩芽。]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天黑与方金乌先观察了所在地形。他们发现这株雷击小崖柏靠近一片悬崖断壁,幸好事先预备有攀岩绳包。
选好保护点,将绳索固定,他们慢慢下到岩壁间。
这株崖柏高约十米,树皮为灰褐色,因被雷电击中树冠,从顶部裂开,内中空,有炭质击坑。天黑凑近观看,□□的树轮果然如柏农所说像发丝一样缜密,上有云纹。
天黑冲方金乌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行动。
两人配合极有默契,先找到一处略平滑的岩石做支撑点,由方金乌使用那把小号军/工铲破料,天黑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布,这边等方金乌铲下木心部分,她立刻接过用红布包起。
冷不丁踏空一脚,被绳索带着在半空中来回晃荡了几下,越发找不准平衡点,天黑吓得脸色发白,又要护着手中料,一时就乱了阵脚。
渐渐有碎石顺着岩壁滚落,几次砸下来都被她险险避开。
“把手给我!”只听方金乌大吼一声。
她想也不想就交出了那只手。眼睛还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人已经被他抓到怀里去。
身体有所依仗,她顿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刚想探头朝下看一看,谁知绳索吃不住两人的体重,陡地往下一沉,紧接着便飞速向下坠去。
“啊——”五脏六腑好象就要移位,天黑尖叫起来。
慌乱中,只觉得腰上一紧,然后听见方金乌在她耳边低吼:“抱紧我!”
再也顾不得其他,天黑紧紧攀住他。耳际风声鹤唳,就要死了吗?头枕在他的胸口,忽然觉得也没有什么可怕,她的手将他环得更紧了些。
眼看就要被乱石砸中,亏得方金乌急中生智,手中现成的军/工铲,觑准时机,一个反手——铲头深深扎进岩缝里去。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
天黑抬起头,这场意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
他们相拥而立,落脚点是半空中一块突出的大石。
雪越下越大,起初是很小的雪晶,没一会就变成了鹅毛,落在彼此的头发眉毛上,须发皆白。
看到彼此狼狈的模样,终于,他们相视而笑。
大雪封山,已经辨认不出哪里还有路,人踩进去,双脚深陷。
即使这样,雪仍没有要停的意思。
手机在深山根本没有信号,方金乌看了看腕表,已经超过五点。现在再要下山,似乎不太可能。他打开手表上的方位自动搜索装置,找到西北方向,然后对天黑说:“如果我们走快点,大概半个钟头就能看到炊烟和人家。”
依照他说的话,炊烟没有见着,人家倒是见了——不过却是人去屋空的人家。
屋主早已举家搬离了这里,院子里满是枯草与积雪,角落里还摆着一个石碾子。
推门进去,靠门边有一个大水缸,灶台砌在墙边连着炕床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住户?”天黑好奇道。
“之前我听向导和你说过。”他们一行五人分别时,他特意在旁听了听,那向导说的都是经验之谈,或许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果然,这就派上了用场。大冷的天,如果叫他们露宿山头非冻死不可。
只是,这屋里似乎比起外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冷的像冰窖。方金乌皱眉看着炕床上那张破旧的草席,上面一层灰。再一转视线,灶台下方的炉膛也是空的,大约唯一庆幸的是还给他们留了一口破铁锅。
得!还是赶紧想办法先把炕烧上吧,否则这一晚上光冻就得冻死他们。他对天黑说:“你先歇会,我去屋后看看。”
天黑哪里能歇,眼看连一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肚子又隐隐有些发疼。她算了算时间,例假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心里默默祈祷:姨妈啊姨妈,求您千万别来,能拖一天是一天。
等方金乌出门,她立刻就动手收拾起炕床来,先是把席子拿到屋外抖落干净,又用手巾干着抹了一遍,这才重新铺回炕上去。看着还是不太干净,可是转念想想,荒山野岭能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讲究。
这样想着,郁闷便一扫而光。她打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个睡袋来,扔到炕角,然后又去背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不锈钢饭盒。
刚才来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溪,她特意记了路,离这里不算远,如果跑着来回,十分钟足已。于是给方金乌留了字条:我去打水。
便提着饭盒、水壶高高兴兴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