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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本以为周呈知抱回小可怜,会吩咐下人包扎,哪知他让下人拿来创伤药后,竟然亲自动手,还用上了随身携带的一方精贵丝绢。
他手法细腻,动作娴熟,倒像是做过这种事多回。那小兔子也是个势利眼,当初江凌给她包扎的时候,完全是不情不愿输死挣扎,费了江凌一脑门子劲儿,差点一怒之下,将它让给江渝去烤了吃。
这回这小东西在人家皇子手下,可真是老实,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偶尔发出一丝丝的呜咽。
江凌腹诽了几句,见周呈知处理完毕,好奇问:“呈知哥哥似乎懂得些医术?”
周呈知摸了摸小可怜,朝她笑道:“京城有个叫青云观的道观,我常去那儿,跟里面的若水道长学得一些疗伤的皮毛之术。”
江凌听他提起自己前世的师傅,一时动容,片刻才反应过来,道:“我也想学点医术,就算女儿家不能悬壶济世,但懂得帮几人看点小病也是不错的。”
她前世甫入京城,人生地不熟,委实无聊,偶然同母亲去青云观烧香,识得若水道长,机缘巧合认了她做了师傅,学得了些医术,只是后来进宫,再无机会派上用场。她见过周呈知在青云观疗伤,倒不知他也跟若水道长学过医。这样算来,两人其实上世倒不只是皇嫂皇帝那点渊源。
周呈知道:“你要是愿意学,等你进了京城,我引荐你去拜见若水道长为师,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江凌眼眶蓦地一热,按着前世的情形,江家返京,还需等上几年。也意味着她再见到师傅,还得是几年之后。
周呈知见状,俊眉轻蹙,奇怪问道:“凌儿怎么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以为江凌跟他一样,也是重新活过一回。
只是江凌赶紧回神,摇摇头,露齿一笑:“没事。”
周呈知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见她一脸天真懵懂,又稍稍松开了眉头。
两个孩子最终哪里都没去,就窝在静雅苑照料那只受伤的兔子。
一直守在外边的追云,听着那院中两小无猜的嬉笑声,大半天里是没有风也凌乱,都不知凌乱了多少次。
他家小主人可是六岁会骑射,九岁独自一人围猎,徒手撕了只山猪。就在这回那场大病之前,还去了趟草原,深入狼群厮杀练胆识。怎么来了扬州这座江府,整个人风格突变,玩起了珍爱小动物这出戏码。
最重要是三皇子殿下,在宫里谁不知,除了太后,哪个都不亲近。怎么就跟江家小姑娘才头回认识,倒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一般。
当然,追云只是个习武之人,哪里懂得这竟然跟纯洁的兄妹关系毫不相干。他偷偷摸摸凑在墙边,瞅了瞅里面的两个小家伙。
唔,江家小姐年方九岁,模样俏丽可爱,看起来懵懂无邪,确实挺讨人喜欢。
自家那平日里乖张面冷的小主人,此时倒真像个跟他年龄相符的天真少年。他心道小孩子就应该是这个样,看他小主人现在这模样,怕不是宫里上下都会喜爱得紧,哪里还会怕他。
于是追云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声音很低,江凌自是没那个耳力听得到,但却没能逃过周呈知的耳朵。
“追云,你去大门口站着。”
追云一愣:“为什么啊?”
“等皇后回来好早些通知我。”
啊?!追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皇后回来要他通知,但主人有令,只能照办。临走前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同兔子说话的两个孩子。
江凌后知后觉地转头,见追云跟道鬼影子一样消失,眨了眨眼,露出钦佩的模样:“追云大哥功夫好厉害啊!要是我有这么厉害的近卫,去哪里都不怕了。”
周呈知淡淡道:“功夫是不错,不过脑子不是太聪明。而且年纪一大把了,你叫他追云大哥不合适,叫他大叔就行。”
“我看他还挺年轻的啊!”
“看起来而已。”
江凌对这番话没放在心上,不过那厢来到门口的追云,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江凌作为一个心理上成年已久的女子,对一直受伤的兔子,兴趣实则不大,无非是拿着个试探一下周呈知。
但这一试探,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想。
本来他将兔子带回来亲手包扎伤口,就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哪知他竟然一直对着兔子兴致盎然,一整天的光阴都浪费在了这兔子身上。看他悉心照料喂食,又拉着她同这不懂人话的兔子说话。江凌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将这善良的少年,同上一世后来那个随便就将自己妃子杀死的暴君联系起来。
一天时光,似乎眨眼便逝,江凌和周呈知没再出过静雅苑,饭食都是下人送来这里。虽然有些无趣,但江凌一点没觉得不耐烦,反倒因为和周呈知如此迅速的亲近,而暗中开心不已。
这改变今世的第一步,如此顺利,简直不要太让人激动。
江氏是大宗族,祠堂祭祀流程繁杂,皇后和江氏夫妇一行人返回江府,已经是夜幕时分。
追云很老实地前来报告:“殿下,皇后已经回府上了。”
他话音刚落,暮色中,便有个小身影从后面风风火火蹿了进来。
“表妹,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前院戏台子都已经搭好,戏班子马上要进府开演了。”来人正是江凌表哥周呈文,他话都没说话,就将江凌拉起来,往外飞跑。
江凌人小力气也小,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着跑到了院外。周呈文跑到外面这才想起来里面的人,停下脚步,转身大声道:“三弟,母后知道你素来不喜欢看戏,说要是你无趣就早点歇息。”
说完,人又拉着云里雾里的江凌跑了。
直到跑了好一段路,周呈文才放慢脚步。
“表哥。”江凌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满地嘟嘴,虽然知道今晚府中请了戏班子,但也不至于这么急匆匆,“你跑这么急做什么,怕鬼追么?”
周呈文转头朝她扬起嘴角笑了笑:“我怕我三弟那个鬼追啊。刚刚一回来,我就听说你跟那家伙在静雅苑待了一整天,哪里都没去,我都担心坏了。”
江凌不解:“你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我三弟他欺负你。他那个人脾气不好阴晴不定,虽说昨日待你看起来温和,但多半是因为初来乍到,又是居住在你们江府上。谁知道今天会不会突然变脸。”说完,捧着她的小脸,上下打量了一番,“凌儿,你实话告诉表哥,我三弟今日有没有欺负你?”
江凌拍开他的手:“呈知哥哥才没有欺负我。他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坏,今天我们一直待在静雅苑,是因为在梅山救了只受伤的兔子回来,他帮那兔子包扎治疗不说,还照料了快一整天。”
“什么?”周呈文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我不骗你。”江凌道,实际上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不会相信这件事。她见周呈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撇撇嘴,也不管他,转身又准备往回走。
“你做什么去?”周呈文反应过来拉住她。
“我去叫呈知哥哥看戏。”
“三弟他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可是……”
周呈文不满道:“别可是了,你到底是他表妹,还是我表妹?我这来扬州第二天了,没见你怎么跟我亲近,倒是跟他热络得不行。”
“我——”
江凌刚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三哥这么说就不对了,凌儿是三哥表妹不错。但她是江府小主人,替江伯父招待我这个客人有什么问题?”周呈知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不紧不慢走近,“再说了,二哥是我亲兄长,你的表妹,不也是我的表妹。”
周呈文被他一席话说得有些哑口无言,支吾片刻,转移话题:“外面的戏班子马上要开演,吵得很,你出来做什么。”
“虽说我在宫里素来不喜欢看戏,但出门在外就是为了看看各地风土人情,扬州的戏班子想必也有着扬州独特的韵味,我当然要看看。二哥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断定我不看,有些说不过去吧。”
周呈文有点讪讪地撇撇嘴:“你要看就看吧。”
江凌道:“我就说要问问的嘛。”
周呈文见自家表妹站在周呈知那边,顿时更加不悦,哼了一声,袖子一甩,大步走开。
江凌恨不得他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是从现在开始就讨厌她这个表妹,这样两人也就没有后面那些什么定亲成婚之类的事了。她这一世再没什么做太子妃当皇后的伟大梦想,她只想安安稳稳平安喜乐地过完长长的一辈子。
她转头一看,见暮色下的周呈知脸色有些郁郁,赶紧安慰道:“我表哥脾气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周呈知少年老成般叹了口气:“他是我亲哥,一同长在皇宫,他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得多。他有他母后疼爱,而众多皇子中,父皇最宠爱也是他,脾气自然骄纵了许。”
江凌听着他略显忧伤的语气,虽然他没有说到他自己,但也能想象出这话背后意味着什么。因为他跟周呈文截然不同,自幼丧母,父亲又不爱。不用他自己说江凌都觉得可怜。
周呈知长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如今年岁又小,稍露出伤心的神色,便有些天见尤怜的味道。江凌毕竟是成年女子的灵魂,看到这样漂亮又可怜的少年,难免生出一丝怜悯之心,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安慰。
站在周呈知身后的追云,嘴角抽了抽:他家三皇子扮这副可怜小模样,又是闹得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