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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弥婉在万兽山脉里转了一两个时辰,见到的妖兽并不多,修为也平平,遇见的灵植则要么是年份不足要么是品相不佳,虽然入手了几株,但是功效也很是偏门。这里是万兽山脉最外层也是每次进山的必经之地,早就被诸多修士刮地皮一般犁了无数次,眼下她能得到的东西自然都只是鸡肋,是以她便生出了再向里去的心思。
随着图弥婉的深入,天色一点点地暗淡下来,本就临近夜晚,林间的光线更是稀疏,因此万兽山脉天黑得要早不少,这时候草木掩映间闪烁着的一簇火光便显得格外清晰,图弥婉思忖片刻,决定前去看看,万兽山脉的夜晚从来都不太平,而她并没有回城的想法,能找到个同为人族的伙伴,彼此多个照应也好。
她摘下身份铭牌,换下囚血剑,朝着火光走近,没多远果然看见一丛灿烂的火焰。火焰对面坐着一身着黑袍的修士,身形像是个偏瘦弱的成年男子,他垂着头,黑色的兜帽遮住了脸。这样的装扮在断潮城里并不少见,图弥婉自然不会奇怪。
她走近几步打算说些什么,那黑衣人便率先抬起头来,他的音色柔和,说话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他慢慢道:“天色将晚,道友可要过来坐坐?”
图弥婉自然求之不得,她颔首道:“打扰道友了。”
她与黑衣男子相对而坐,似不经意道:“不知道友为何不用永辉灯?”
男子慢慢道:“不可有灵力波动。”他仿佛笑了笑,“你是第一次来?”
图弥婉微笑道:“是啊,我随家师云游至此,师父琐事缠身,准我出城磨练一番,没想到会耽搁到这么晚还没能回城。”
男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图弥婉盘膝坐着,似是在闭目修炼,心下却转动着各种念头。先前她过来,只见这篝火却不见防备妖兽的布置,难免怀疑对方的能耐,故而出言试探。
灵力波动容易引来妖兽,是以宿于山野之时只可取火不能用以灵力驱动的永辉灯,能将原理说出来,那男子未必如她想得那般青稚。虽然经验丰富的老手很难对付,但总比拖后腿的新手来的好。图弥婉稍稍放下顾虑,分出小半心神运转灵力,这半天她虽然没遇到劲敌,但维持隐匿符文也消耗了不少灵力。
相安无事中,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次日图弥婉提出再进去一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在动辄数百岁的修士群中便是冲动些也不奇怪,那男子不疑有他,他本身就有深入的念头,现下又生出些照拂小辈的意思,也不阻止她的跟随,两个人便一拍即合地结伴又深入了几十里。
深入至千里处,仿佛突破了某个界限,树木愈发稀疏,高草显而易见地茂盛起来,木系灵气浓郁不少,妖兽的数量也上升了几成。因为与人同行,隐匿道纹不可用,图弥婉只得脚不沾地地走在丛林里,尽可能不惊动一草一木,饶是这样,他们一路上还是遇见了几波妖兽。
就在图弥婉又一次灵气匮乏坐下调息时,一路上除出手外都格外安静的黑衣人突然出声道:“不知道友可是单木灵根?”
图弥婉一脸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道友恢复灵力的速度很快。”黑衣人慢慢道,“况且同为散修,我虚长道友五十余岁,如今也不过筑基后期。我观道友年岁颇稚而修为不凡,出手更是极有章法,故而有此猜测。”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继续道:“我自万兽山脉寻到一前辈的坐化之所,那前辈生前乃是单木灵根的元婴后期修士,设下禁制有意寻一未凝金丹的后辈传承道法,不知道友可愿随我去一趟?”
古往今来死在万兽山脉的修士不知凡几,留下传承者自不会少,不过绝大多数修士都不会选择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分享传承。图弥婉面露迟疑:“道友何不自己去接受传承?”
男子沉默片刻,又缓缓道:“那禁制限定传承只予单木灵根的修士。我不求传承,只求前辈洞府里的法器资源。”
单木灵根本就少有,身负此灵根者不是被师门严密保护,就是已经成长到无需庇护的地步,想在这里找到符合要求的修士无疑是千难万难的,难怪那男子会这般轻率地提出建议。想通了个中缘由,她对这个消息又信了几分。和传承比起来,旁的资源不过算个添头,便是舍了也无碍,各取所需又不用担心签下因果,怎么看都是件充满了吸引力的好事,图弥婉的眼里已闪现出几分向往,神色却仍带着踌躇。
男子再接再厉地劝道:“我……”
话音刚出,他手腕翻转,三尺青锋刹那间脱手而出,风驰电掣地朝着图弥婉的额际直直迫去!
剑势极快,他们离得太近,图弥婉已经来不及打落飞剑,她眼神一厉,飞速偏头,右手一抬利剑出鞘,狠狠撩上黑衣人的颈侧,打的显然是同归于尽的主意!即使他已早一步飞身后退,剑气依旧割裂兜帽,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
男子又退了几步,干脆地取下破了的兜帽,一头乌发滑下,垂落至胸前,黑发包围下的脸显得异常苍白憔悴,眼底也隐隐带着青黑,可饶是这样,那张脸依然俊美得让人惊艳。同是黑衣黑发,不同于殷重烨的凛冽疏淡,面前的男子的容貌更适合“形貌昳丽”这个词。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道友放心,我非嗜杀之人。”他将目光投向她的身后,缓缓道:“道友大意了。”
若非他出手不含杀气,自己也不至于险险反应不过来,思及此处图弥婉心下稍松,不过并没有被那张俊美的面孔迷惑而失去警惕,遥遥抵着他脖子的剑不见任何迟疑,她稍稍侧过身,将信将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一只磨盘大的人面蛛就趴在距她背心不足一丈的树干上,男子的佩剑除剑柄外尽数没入它背上美人面的眉心,将之牢牢钉在树干上。哪怕这样,它依然没有死,八只锋利的腿奋力蹬着树干,轻易在树干上划出八道惨白的深痕。血红浑浊的复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直让人浑身发冷,而它背上那对美人眼则是满目凄楚,似能勾起人心中所有的怜悯。
这美丑交错的诡异景象令图弥婉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就只见到黑衣男子的背影,他走近人面蛛,并指作剑,一道剑气干脆利落地斩落了它的头颅。
而后转过身来温声道:“人面蛛最擅隐匿,道友日后务必当心。”
图弥婉指尖轻弹剑柄,利落地退后一步,躬身施礼,诚恳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她的发带本就被劲气割裂,眼下行礼,一头青丝便散了下来,发间的穹烬笔坠下,恰落在男子的掌心。
男子顺手将之递回,又弯唇一笑:“无妨,同为人族,我等自该彼此襄助。你我皆是筑基修士,你不必唤我前辈,若是不弃,便唤我谢叔吧,我有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女儿。”
“如此,谢叔不妨直呼我的道号,霄兮。”
“好。”
有了这出事件,两人之间的隔阂消去大半,图弥婉也不再犹豫,当下答应谢南归往那元婴修士的坐化之处走上一回。
虽然那坐化之处也在外围,但两处相隔颇远,非一日能到,图弥婉索性收了来时的谨小慎微,气势外放,引了不少妖兽以磨练剑法。
行路之中二人渐渐熟悉起来,谢南归看着精致脆弱,为人却颇为爽朗大气,话不多却字字精辟,自他的话中,图弥婉渐渐知道他乃是散修,昔年为求一柄利器前来断潮城,后来得遇心慕之人,便定居此城,及至如今已有三四十年,此番出城原是为了狩猎,意外寻得传承,便想碰碰运气。
伴随着谈话的深入,天际又一次染上薄红,他们寻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割去周围的高草以防有妖兽埋伏,而后生了一堆火,面对着面坐下。在万兽山脉露宿,除非是十人以上的大队伍,不然便只能以打坐代替睡眠,好在修士对睡眠的依赖并不严重。不过这样一来只有身体得到休息,精神一直紧绷着,对修炼殊无益处,是以图弥婉今夜并没有打坐,而是仰面躺下,对着夜空发起呆。
天色一点点沉淀成浓郁的黑色,稀疏却璀璨的星子在天空闪烁,明月高悬,月光清澈柔软。天空低低压下,近得仿佛触手可及,但她真的伸出手时,却只能看到在这样浩大的天地里己身究竟有多么渺小。归岚被留在断潮城内,楼闲盈陷入沉睡,图弥婉独自一人置身这样一个寂静而广漠的夜晚,身边唯一一个同类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微风拂过脸庞,一如之前在夕隐峰的无数个夜晚,只是风中不再有初生竹叶浅淡的清香。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感于心间发酵,她开始怀念师父冷冷的神情,怀念师兄灿烂的笑容,甚至夕隐峰上经年不变的湖水,她从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夕隐峰的思念有多么深。
她翻手取出穹烬笔,目光流连过它每一处细节,漆黑的笔杆火红色的笔毫,笔尾缀着的扇形流苏,她取下坠饰,那比火光还要瑰丽的红色在掌心绽放,她仿佛手捧着一团安静燃烧的火焰。这坠饰是她醉酒后醒来发现的,本以为是师兄的手笔,却未料得竟是师父给的。师父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图弥婉再一次肯定了这个观点。
她不自觉微笑,思绪也渐渐飘远,耳边却传来谢南归的声音:“我观你手中的法器颇为别致,不知你是不是听过儒道?”
图弥婉思索道:“儒道我倒是不曾听说过,我修的是剑道,辅习丹道,这笔不是法器,是我师父与我的发簪,就是形状奇怪了些。”
“哦。”谢南归恍然大悟,洒然一笑夸道,“那发簪颇为别致,想来你师父定是个颇重意趣的女修。”
图弥婉眨了眨眼,她抿着笑,坚定地肯定道:“谢叔你说得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