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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枕河拥有半张美丽的面孔,偏白的肤色,刀削斧凿般笔直高挺的鼻梁,以及外族女子特有的深邃眼窝。
之所以说“半张”,是因为她的左脸已被完全毁去,大片烧伤破坏了原本光滑细致的皮肤,半黑半黄凹凸不平的深刻疤痕令人望之生畏。
萧琮盯着这张寻常人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的脸,心跳快得几乎冲破胸膛,喘息一声重似一声,握剑的手不断收紧,像是要将剑柄捏断一般。
“是你!原来是你!”十几年前季北村血案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血阁阁主!
萧琮双眼通红,突然暴喝一声,双手握剑大力朝苏枕河砍去。
苏枕河横刀格开这一击,忽然间挑起半侧嘴角,这笑容令她本就可怖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事隔十余年,没想到你还认得出我,真是难得。”
萧琮脑中嗡地一震,猛力咬合的牙关发出喀喀声响,眼前这个人,即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也一样认得清。
“苏、枕、河!”手臂不受控制地挥出,长剑夹着排山倒海之势直刺对方心窝。
风声鼓荡,剑啸如狂,两条人影翻腾交错,十几回合过后竟蓦地同时发力从洞开的房门飞掠而去。
冷寂云心神一动便要跟上,却听凤江临斥了一声“往哪去!”,紧接着身后一股疾风如浪涛涌至,逼得他一连三个纵翻从旁避过,下一秒,门扉已教这劲道撞得轰然闭合。
楚砚之见状双眉微蹙,指间扣了三枚透骨钉,对凤江临道:“你究竟是何人?”
凤江临一字字道:“血阁右使。”
余下三人闻言齐齐色变。
世人皆知血阁阁主座下有左右二使,多年前,前任右使为岳阳剑曹禅所杀,同年,新任右使受封。可无论江湖上还是血阁中,对这位新任右使都是只知其名不见其人,就连冷寂云也从未亲眼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更万万料不到血阁右使与朗月楼凤总管乃是同一人!
符青脱力般地艰难喘息着,忽然面容一阵扭曲,“哇”地吐出一滩血来:“你是右使……原来你是血阁右使……难怪……难怪你当初一再劝我杀了琮妹!”
凤江临别过头,半边脸庞笼在阴影之下:“若非她莽撞行事坏我计划,我那时早已暗中放走冷寂云,更无机会对她出手。”
冷寂云心底一沉,心想凤江临既是血阁右使,苏枕河岂非早就知道了自己同萧琮的事?难怪他甫一回到血阁,就被要求服下七月雪这般霸道的毒,更以办事不力为由,剥夺了自己原本对六个分堂的直接掌控。
“这么说,楚家一战中朗月楼派去的门人全军覆没也是你一手安排?”
“不错,他们事先已中了我的毒药,就算不被炸死,也会毒发身亡。”
“好计,到时不管是如何死法,这笔账都可落到我的头上,而绝不会怀疑到你。”冷寂云目中一丝闪过精光,忽然道,“苏枕河费尽心思收回你这枚棋子,不会只为逼符青就范这么简单。这次的事,也该算上你一份功劳吧?”
凤江临反问:“何出此言?”
冷寂云笑了一声,道:“萧琮曾说过,她之所以能从阮村追踪到红袖楼,是因为沿途留着朗月楼的标记。我们当时便觉奇怪,以符青的谨慎怎会留下这样的破绽,现在看来,怕正是出自凤右使之手。”
苏枕河一方面利用符青,一方面设计令其与萧琮反目,以削弱朗月楼的势力。
但是,既然苏枕河早已得知围攻龙棠山的计划,怎会放任自己占领白露分堂,又筹谋许久,等到今日才出手?
除非……
冷寂云脸上突然露出凝重的表情,手心里沁出冷汗。
他明白了!苏枕河是要借这次机会,对血阁进行一次从内到外的大换血,将不忠于她的部下一次性肃清,恐怕此刻留在白露分堂的阮封屏也已经遭难!
意识到这一点的冷寂云猛然转头看向楚砚之,果然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震惊。
以楚砚之的聪明不会想不到,如今除去他自己,首当其冲的人就是唐瑛。
两人成亲的事凤江临早就知情,苏枕河又怎会不知,或许连唐瑛前几日私放他下山的事也难逃苏枕河的耳目。
楚砚之脸色发白,第一次失了笑容。
冷寂云见状道:“别分心,眼下只有先制住凤江临,再救唐瑛。”
楚砚之点头,手中暗器在下一刻齐齐射出。
凤江临腾身急躲,人尚在半空,冷寂云便已欺近,转瞬间刺出五剑。
密不透风的剑网之下,凤江临只得全力迎战冷寂云,可三步开外的楚砚之又怎能教他如愿,当下将袍袖一抖,毒箭暗镖头尾相接地次第发出,封死了他四面生门,八方退路。
冷寂云看准时机一剑横扫,划破了对方左臂,紧跟着出掌如闪电,结结实实印在凤江临胸口,使得他身形一慢,被楚砚之点中四处要穴。
正此时,秦不命和豫章两人已寻到这里,推门见到室内情形都是一惊。
冷寂云道:“你们来得正好,先把符青和凤江临带出去,切不可让凤江临逃脱了。”又对楚砚之道,“我留下助萧琮对付苏枕河,你快去救唐瑛或许还来得及,大家稍后在血阁南门会合。”
众人应一声,各自离开。
冷寂云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噗地点燃了床帏,之后才运起轻功循声去到后院。
夏风微醺,院内一池菡萏盛放。
苏枕河立于一柄硕大荷叶之上,盯着前方手执长剑凌波渡来的白衣女子。
“凭你现在的武功,还杀不了我。”苏枕河噙着一抹笑,夹住了萧琮的青刃软剑,同时将斗篷一卷,挡住了刚刚到来的冷寂云从身后刺来的一招。
冷寂云腾空跃至萧琮身边,长剑一指,日光映得剑身锃亮。
萧琮皱眉道:“她武功虽高,想伤我也没那么容易。你内力还没恢复,先去跟其他人会合,这里有我。”
冷寂云道:“要走一起走。”说完便纵身朝苏枕河攻去。萧琮无法,也知他素来固执,只得提剑跟上。
平静池水被双方内力激起丈高水幕,黑、白、青三条身影穿梭其间,眨眼过了十余招,三人衣袖上却未沾一滴水珠。
这时,苏枕河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飘来,侧头见屋顶上冒出股股浓烟,脸色立时阴沉:“冷左使胆子不小。”
“不敢当。”冷寂云笑道,“若阁主再不去看看,恐怕等会儿烧塌了房子,压坏冰窖里的人。”
苏枕河闻言一震,盛怒之下竟运起十成功力向两人砍落一刀,水面轰然一阵巨响,但见内劲到处池水中分,莲花碧叶转眼化作齑粉。
萧琮不料她被揭穿隐秘后竟暴怒至此,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忙带着冷寂云向后急退。
冷寂云眼见苏枕河身形一晃便没入火海,对萧琮道:“事不宜迟,咱们去南门。”说着忽然嘴唇一白,嘴角溢出道血丝。
萧琮知他是受了内伤,皱眉道:“别说话,快运功调息。”说罢伸手揽在他腰间,任他将大半重量倚在自己身上,足下一点,飞掠出几丈远。
到得南门,便见四家将及药师门众人早已等在那里,其余朗月楼弟子分成两拨同血阁奋战。
冷寂云脚一落地就脱离开萧琮的扶持,道:“我没大碍了。”扫视四周才发现不见楚砚之,心中不安道,“糟糕,砚之前去搭救唐瑛,恐怕被敌人缠住了。”
不待萧琮说话,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沉闷响声,大地也仿佛被震得摇撼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
“怕是血阁妖人使了什么妖法吧!”
“管他人法妖法,咱们杀出一条血路!”
众人议论纷纷,无数目光齐齐投向声音的来源。
“不好!苏枕河是要放下断龙石困死我们!”
众人神情一凛,果然见南门上一块沉重巨石正伴着漫天飞扬的烟尘急速落下!
冷寂云惊得踏前一步,下一刻,萧琮已比她更快地奔至门口,双手托住石门,缓了缓下坠之势。
冷寂云扬声道:“快撤!断龙石一旦放下,一个时辰内无法开启。”到时便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众人听了大惊,立即像门外涌去,不敢再恋战。
秦不命押着穴道被制的凤江临向外疾走,等经过石门时,却见对方眼中露出一抹狠色。秦不命心头一跳,还不及细想,便觉一股内力暴涨,震得她跌出五六丈远,沿着陡坡直滚而下。
萧琮没料到凤江临的穴道突然解开,眼见他手掌一翻又朝自己袭来,无奈她撑住石门的双手无法离开片刻,只能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可吃痛之下手臂的力量顿减,巨石又轰地落下一截。
凤江临第二掌挥出一半,便被冷寂云一剑格开,当即反手勾住冷寂云手腕,将他死死缠住不能脱身。
萧琮看得心急,同时感觉到石门不断下滑,自己已无力支撑太久。
豫章见状便将背上的符青交予田悦照看,伸手从腰间摸出最后一颗药丸,往凤江临脚下投去。
“碰”地一声炸响,竟是一粒释放烟雾的弹丸。
趁着浓烟滚滚,豫章重新奔回门内,在凤江临与冷寂云对掌之际从中加入分开了两人,对冷寂云道:“快走!”
冷寂云点头,回手一剑逼退凤江临,同豫章一起脚不沾地地掠向门外。
“找死!”凤江临忽然一声厉喝,长剑脱手飞掷向跑在后面的豫章。
凤江临的武功高出豫章许多,她匆忙间更加不及躲避,眼看就要被这一剑对穿。
心如死灰之时,她忽觉另一道风声刮过,紧跟着身体一沉,一个人迎面抱住了她。
豫章一惊睁眼,见是个灰头土脸的瘦高男子,一眼便认出正是今日作战时一直出现在自己左右的那人,当时看着眼生,只道是朗月楼的弟子,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冒死为自己挡剑。
那人一口血喷在豫章胸前,随后硬是挥出一掌将她推出门外。
萧琮此刻只觉那巨石重有千斤,压得她蹲下|身去,最后只得向旁移出身体,以双手死死扳住。
众人皆上前帮忙,仍阻不住石门下落,很快,石块下缘距地面只剩下一人侧卧的高度。
豫章惦记着方才搭救自己之人,心急如焚道:“还有人在里面!”
门内打斗之声愈加激烈,忽然,一股劲风自内涌来,将众人撞得一齐向后退去,而石门仅存的缝隙里竟有一人翻滚出来。
巨石落地前的一瞬,冷寂云瞥见门内凤江临的旁边多了一抹亮蓝绣云纹的袍脚。
这一眼教冷寂云心神一震,是楚砚之到了!
他在最后一刻缠住凤江临,把所有人推了出来!
另一边,豫章已奔去扶起那个最后翻出门缝的人——为他挡剑的人。
“你醒醒,千万不能睡!”
男人满脸污垢,一口接一口地吐出鲜血,身体里还扎着被折断的剑尖。
他听到豫章的话,勉力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极低极轻的四个字:“带我……回去……”
豫章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胸口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突然喘不过气来。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伸出手,颤抖地摸向对方脸侧,果然找到易容的痕迹,微一用力便将整张面具扯了下来。
盯着面具下面干净好看却因失血过多而无比苍白的面孔,豫章像被定住似的移不开眼,她仿佛听到自己心头有一根弦啪地一声崩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好几天,腆着脸爬上来发文……= =
我发誓下一篇文只写一对主角一对配角,没有阴谋,没有群架,神马都没有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