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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店子开张就是要做生意的,突然来个老头倒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开口就要秦朝的东西,我们面面相觑,都吃了一惊。
一来他口气大,很可能是个金主、行家,二来我们刚刚才弄到了秦朝碑文的拓片,马上就有人来问,这让我想到是不是有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走漏了风声?
前两天从云南回来的人太多,我一时也没个头绪。这个朱子豪,怪不得叫猪老板,办事真实在。他以为下斗是打江湖呢,带那么多小弟,搞得我连个怀疑对象都拿不准了。
做东海这门生意总是接触文物,倒不是说他刻意去钻法律的空子,打擦边球,主要是文物这东西吧特别敏感,它不以物主的情怀为转移的。有些货色连老板自己都被蒙了,保不齐收来个罕见的国宝级文物,自己却还不知道,一不留神就变成了卖国贼、非法文物贩子。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所以最怕被人下套,往往在利益争斗中一着不慎,被同行阴了一把,人生就全毁了。
我替东海担心起来,顿时有些警惕,就想先稳住这老家伙再说。笑道:“您老真会开玩笑,秦朝的文物,那是什么什么级别的宝贝,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
老头看上去风尘仆仆的,穿着休闲运动装,踩着双阿迪达斯旅游鞋,还背了个旅行背包,十足老当益壮的气派。
他听我说完,慢条斯理地说:“别人家有没有您不用管,我就想知道您这边有没有好货?我是个老古董,就好这一口,价钱嘛好商量。谁是老板?给个痛快话吧。”
看来老头不想跟我磨嘴皮子。我看向东海,朝他打了个眼色。东海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笑道:“坐坐!抽烟吗?瞧您老爷子这话说的,我说没有吧,保不齐让您小瞧了我这店子,谁家没个镇店之宝,还敢开铺子,您老说是吧。您慢慢看,我庙小,店子里有什么能过得了法眼的,您尽管跟我说,都摆在明面上,再多的也没有了。”
老头神秘地笑了笑说:“程老板,别急着撵人啊。老朽既然找上门来,就不说绕弯子话了,听说您这几天入手了一个帖子,有的没的,透个亮吧。”
眼镜警惕地问:“您老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老头扶着眼睛瞅了他一眼,笑道:“您做得了主吗?我只跟物主谈。”
这老家伙眼睛贼亮,说不定是来砸场子的,对眼镜对我,说话的态度都不一样,和和气气一句话就让眼镜吃了瘪。
东海很久没开张了,估计是怕走了好买卖,笑道:“这好东西咱不是没有,您是个明白人,我不说瞎话,贵重的物什儿不在店子里打眼,怕招人眼红。您真有需求,点个卯咱们借一步说话。对了,您老这是听道上哪位朋友讲的?这么照顾我生意,我可得心里有数,得记得人家。您老吃的盐比我走的路还多,这生意场上的事,万一哪天得罪人了,可不就坏事儿了。”
老头笑了:“好,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道上一朋友让我来找您,说您手里有好东西。我这人不做买卖,就好收藏些秦汉以前的玩物,一辈子拼了命的赚钱,老了老了,总得有些闲趣儿吧,钱又带不进棺材。价钱您放心,您不漫天要价,我也不会坐地还钱,只管叫双方都满意了。走!您说个地儿,带我去验验货吧。”
我暗骂这人老狐狸,话不少说,也不离题,但就是没一句说到点子上,还喜欢把人往沟子里带。看样子他就没打算告诉我们,到底这口风是谁透他的。
东海说:“好,您老随我上车,我们去个偏场地儿,免得宝贝打眼,误了生意。不过我是个生意人,那不厚道的话说在前头,您老也不能一顿空口白话,就让我费这么大劲儿吧?总得让我看看您的底气是不?”
其实拓片就在店子里,东海使了个障眼法,但我却着急了,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你不会是真的想卖了拓片吧?”
东海神秘地笑了,贴着我耳朵边说:“他这么感兴趣,也许真是个行家,就让他看看,兴许还能找出点线索咧。你傻,以为我真的要开车带他兜风啊?这说白了也就是个现代的拓片,只要看他有斤两,我就大大方方拿出来,犯不了法。”
我愣了一下,东海毕竟做生意的,学精了,还是我太天真。那老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卷轴,在桌子上摊开,我们都看呆了。
这其实是装裱好的拓片,上面的内容居然和我们手上的拓片一模一样!
我看向张弦,他的眼睛盯着拓片,根本就没注意到我。老头笑道:“你们看着是不是很眼熟?其实它们的题跋不一样,秘密就在这儿。”
张弦忽然念道:“生渐死,死即生,青铜隽永,万物偕亡。”
我问他:“什么意思?”
张弦没有回我的话,却问这老头:“你手上还有多少块碑文?”
老头笑道:“您会这么问,我想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讲了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像这样的碑文还有很多,但一般人他进不去。或者老朽换个说法,这进去的成本太大了,折了几个倒斗好手,道上的朋友就传开了,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愿意再接手,损了名声赔了性命,拿再多钱都是瞎的。”
张弦说:“既然你话都挑得这么明,那我们成交。”
东海拉了张弦一把:“小哥,先谈谈价钱吧。”
张弦一脸的凝重:“不用谈,无论我开什么价,他都会答应的。”
东海喜出望外:“这有这好事。老哥,你只要钱管够,什么斗咱们都敢趟!”
老头说:“这您可想好了,西安的刘顺路,广水的赵鹊都栽进去了。”
张弦摸出了东海的名片,递给老头,回应道:“不是阴阳路我还真不去,要是赵鹊他们能成事,那你还找我们做什么?有需要就联系这个号码,记得带钱说话。”
送走了老人,我赶紧问张弦拓片上有什么玄机,为什么这个人这么上心?张弦说:“我们手里这张拓片,和他手里那张的内容一样,但题跋不一样,我们的题所指的地方的是‘桑关’,跋是‘蚕食马,马化蚕,三桑无枝,爰有青苗’,而他那张,题上只说‘黔首’,跋也不一样。”
我忙问:“你说点大白话,到底几个意思?”
张弦说:“据我的估计,这样的青铜合金碑肯定不止一块,而且每一处的题跋都不一样,题可能是表明碑文对应的地域,跋就表示具体的经过,而不是落款。我们这上面的题跋,明显是说《太古蚕马记》的故事,并且提到了三桑无枝。而他那个就不好说了,青铜隽永,明着好像是说青铜器永世流传,但又和后面的话自相矛盾。”
“整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说,人的生命要经历从生到死的过程,然而死亡才是生命的开始,它就像青铜那样永世不灭,可世间万物都跟它一起死亡了。偕亡,就是陪葬、一起死的意思。”张弦道,“我认为和长生有关系。虽然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却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即便我知道可能被人利用,也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我们没得选。”
我点头道:“有些事是这样,要么选择受制于人,但可以参与游戏,要么被淘汰,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东海笑道:“管他那么多,只要他打电话过来,我先让他把钱入了账再说。”
小伟说:“哥,我怀疑是不是猪老板的人,咱们两家并成了一家,你走了,这一大摊子可就是他二老板说了算。你别被他摆一道,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
东海瞪眼说:“他敢!朱子豪要是这样做,我不收拾死他我就不叫程东海。再说了,红利你不也有一份嘛,我走了你就牵制他,这一摊子交给你我放心,你他妈也能长点本事。”
小伟尴尬地说:“瞧你这话说的。猪老板有决策权,他是二老板,我顶多就沾你的光分点红利,再加上他黑势力大,我一个人可玩儿不过他,除非你把他带走还差不多。”